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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于我-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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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富贵人穿的玩意儿真不经用,走个几天就破了。
  接下来他就是坐在马上,像儿时许过的愿,当浪迹江湖的大侠一样,叼着棵草摇摇晃晃,看过了山山水水。初元只恨自己不会作画,否则便将这美景全都描在画上,等到来日若是真的山河破碎,也能充作缅怀。
  不行不行,这样想太悲观了!司命说了有希望,虽然谁都不知道这个希望存在不存在……
  但是初元应该知道,希望是人自己给自己的。
  时鉴搁下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画谁,纸上描摹一个男子身形,侧身赏梅,却没张脸。他就只是随意画画,没个目的。
  书桌正对着窗,窗外有个园子,园子里种满了梅花。虽是秋季,但若是他想,稍施法术,也能让梅树开花。但他没敢,也不知是在逃避些什么。
  桌角放着一本泛黄还翘了边的纸本,正是初元那日拿来却忘了带回去的笔记。里面的东西时鉴一页一页全看过了,内心颇为复杂。
  他的内心向来一潭死水,从未如此复杂过。
  有那么一些东西呼之欲出,可是让他表达出来,他又觉得不知该用各种言辞来说明——这让他格外难受。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自打初元回来,他就宛如得了什么不能好好说话的病一样,说不出来,什么都说不出来。
  “来人。”时鉴挥挥手,唤人来把桌上的笔墨纸砚收拾干净,除了那个本子。思量再三,他把本子收进怀里。
  他起身出了房间,脚步好几次要挪到府外去,又止住了。他终于觉得在天上的日子无聊了,无聊到他都转去书房,想看看有没有新的祈愿可完成。
  确实有新的祈愿书简,堆成一座小山,三四个仙使正在整理。他看着只觉颇为不适,转身又走了出去。
  自己还能做什么?
  时鉴忽的又茫然了,最后还是转身出了府。
  抬手要去敲初元居所的大门时,他还犹豫了一下。正巧,还没敲门,门自己开了,其厚从里面望了出来。
  “时鉴真君?”其厚感觉意外,“您怎的……”
  “你们家初元真君今日在否?”
  “仍未曾归。”
  时鉴只觉心里空下去一块儿。
  其厚继续问他:“真君可是有事?若是初元真君回来了,小仙可代为传达——或是小仙能去通知您。”
  时鉴哑然。他也不知自己来干嘛,并没有什么事要向初元传达,或是要他做,只是来了,习惯性的。
  他只能回答:“并无。”
  “真君不如进来坐——”
  “不必,我府上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时鉴又望了一眼门内,转身离开。
  初元失踪已经好几日了,可是时鉴一直没去找。一旦想到要去找,那日自己冲动翻墙后的心情就马上浮现出来,阻止了他的行动。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想想这么久以来是为什么。
  他也只是一大清早起来,把门上贴着的打油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再叠一叠,贴身放进胸口。
  他怎么认不出来,这是初元的字。
  总该去找他清算的。
  “请问——有人么——”
  初元敲敲门扉。
  “小生途径此处,路途遥远忽觉口渴,想借两口水喝。” 
  结果半天,都没人应答。
  正再敲一遍想试试,不行就走人。结果面前的门没开,身后的倒开了,出来一个大娘:“你甭敲了,这家早几十年前就搬空了,平日里被我们收拾出来放些杂物,没人住的。你要喝水?等一等唉——”
  大娘说着就转身进院里去舀了瓢水,初元谢过,一点不嫌弃地接来喝了:“谢过好心人。”
  “你走这么远的路,这是去做甚呐?莫要再往北边去了,不安全,就地回返吧。”大娘好心,还提醒初元两句。初元点头:“无妨,我此番正是要去北边看情况——诶大娘,我一路过来看见逃亡人无数,怎的没见您也走?”
  大娘“呵呵”一笑:“我一把老骨头了,逃不逃也无所谓了,我们这儿人都这么想的,能搬的早搬了,我们这种老的走不了的也就算了。就你刚才敲门的那家,那才明智,早几十年前就走啦——”
  初元回头看看,点点头,不知道接什么话。但是大娘善谈,盯着他脸看了半晌,又找到新话题:“我看哥儿你生得俊,跟那家的伢子长得颇像,也是缘分呐……想当年,他家伢子是我们这儿多好一个乖仔,要不是说是有仙骨,被家里带去修仙了,我还曾想过要嫁他呢,哈哈哈……”
  初元也不知道跟老年人聊什么,应和着听她讲完“也不知故人近况如何”就走掉了,这才想起他的马儿没喝水,又不想掉头回去再找那个话多的阿婆,盘算着一会儿碰上水源让马喝两口。
  唉,这风景这么好,一想到马上要被战火爬满,就莫名多几分伤感。
  初元一人逛久也寂寞,身边除了一个不会说话只会走路的马,也没人陪自己唠唠嗑,竟是连话也不会跟人说了。
  他想想自己方才跟大娘攀谈时那个尴尬样子……啧,丢死个人。
  倒是还想找个人配自己再逛逛,这绝美山水,没更多人瞧见,那可太亏了。
  正这么想着,初元牵着马瞧见了不远处一条小溪,正带着马过去喝水,一拐弯,看见了土丘另一侧,竟有一片花林!
  粉红的花开得热烈而灿烂,没了娇羞,各自努力地绽放着,落英缤纷铺成了一片厚重的地毯,像是迎接什么人似的,一望无际延伸到了林子深处。
  初元基本都忘了这个梅花和桃花不在秋天开了。
  等他意识到这件事有什么不对的时候,他已经走近了这片花林,并在万花丛中瞧见了他躲了这么久最不想见的一个人。
  时鉴。
  初元转身拽着缰绳就跑啊。

  ☆、第十九章

  “你跑什么?”
  初元站那儿东张西望,撅着个嘴吹哨子装什么都没发生。这会儿觉得云美花美掉地上的黄叶子也美,人间真好。
  反正就是时鉴这人不行。
  初元还随时准备开溜呢,时鉴往前迈一步,他能往后退十丈,最后终于是承受不住内心的谴责,抱着马尾巴:“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贴条儿了!你放我走吧!”
  结果被拽着后脖领子给拉回来了。
  “我此番来,并不是追究此事。”时鉴低头看着被逮着的初元从装死到复活,“我只是许久未见出来寻你。”
  初元打个滚拍着灰站起来:“不是吧!我坐牢呢?三天两头给我盯着!你不会真的断袖,还看上我了吧?”
  时鉴不语,只是风度翩翩地跟他翻了个白眼。
  “行,你不说话就默认了,那我离你远些。”
  嘴上这么说,但初元还是任由时鉴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了。时鉴对于他全程用脚走的行为表示不理解,问他:“你这是要去何处?怎的不用传送?”
  “你能不能直面我刚才的问题?”
  又不说话了。
  行吧行吧,初元妥协了:“我就去北方看看情况,听说打仗都打到我们上次落脚发那家小茶馆了。”初元说着还叹息一下,“我就去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我又没个目的,用什么传送?再说了,做人最不缺的就是目的,而是要学会欣赏沿途的风景……嗨,你不懂。”
  初元把马交给了时鉴来牵,自己抄着手在前头走,心里默默感叹这天道也是稀奇,想着要个人来陪自己,还真的送个人过来——但是此等美景,竟是让一个不懂风情之人看尽了,真是白糟蹋东西。
  早知道多提要求,说是要个长心的家伙来。
  他也没指望时鉴能对这个话题有什么反应,却万万没想到时鉴居然问题:“怎么说?”
  “这个怎么说啊——”初元琢磨了一下,探手在头顶一片垂枝上摘了片叶子,快速回身贴在时鉴脑门儿上,再装无事发生,“不管你有什么人生目标,升官发财也好,完成梦想也罢,人生来就是走向死亡的,这是结果——而这一辈子你怎么活,这就是沿途的风景。”
  初元万万没想到自己最终的归宿是给人发鸡汤。给成安帝发完又给陈霄援发,现在还轮到时鉴了。真的是。。。。。。
  “你看,眼下这些山间美景是人生中快乐的地方;我几日前走过一些地方,那里的人吃不饱穿不暖,哀声遍野,处处洋溢死气,换作人生,又是那些哀苦之时。世界大千啊……”初元也是瞎跟他扯,扯跑偏不说,自己还发起呆来。等回了神,看见时鉴还盯着自己等下一句,可他却连自己在说什么来着也忘了,只能很随便跟他来一句,“算了,你连死也不懂,跟你说了也无用。”
  “死……我还是知晓。”时鉴企图挽尊。
  初元哪信他,问他:“哦?那你说死是什么?”
  “肉身的破灭,灵魂的转移。这是死,走向新生或是囚禁或是恶罚的起点。”
  初元却摇摇头:“这是天道所规定的,形式上的定义。我想说的,却是人自己。”
  时鉴不解。但是他愿意听初元往下说。 
  不靠谱的师父多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徒弟,还颇有些沾沾自喜:“我也曾略读佛法,知晓‘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还有最复杂的五蕴炽盛之苦。虽然我无法将这些一五一十解释与你,但大体上来理解,都是人自己赋予了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一个意义,从而带来了喜怒哀乐,那些所谓人的情感。”
  初元瞧着时鉴茫然,又往他脑门子上贴了片叶子:“你开开窍吧。”
  “死不光是形式上的肉身破灭灵魂转世投胎,对于其人,会因为这种‘苦’而有执念,这是那些流连世间甚至作祟作乱的厉鬼凶煞的由来。而对于活着的,认识他,甚至是亲密之人,会因为这个人的死,而悲伤眷恋,绝不仅仅是块儿木头被当烧火棍烧了、一块儿石头碎了两半一样,冰冷而无所谓。”
  初元或许意识到了自己并不是什么好的老师,讲起话来东跑西跑,想到什么说什么,于是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人这个种族,高于山精鬼怪,所拥有的最难能可贵的便是情感,同理之心。凡人会赋予每一件形式化的东西一个意义,这才使红色变为红色,苦辣成为苦辣,爱恋即是爱恋。只有人能让世界丰富多彩起来。”他挥挥手,“你先自己理解着,理解不了我也帮不上忙,别来找我。”
  无论是悲伤还是欢喜,都能给冰凉凉的天道一个温度。
  时鉴听得糊涂,都搞不清是初元糊涂还是自己理解差。什么生啊死啊,意义不意义的,他一下子吸收不了这么多,只觉得头疼。
  在他看来,人纯粹是在自我折磨。
  “你也不要嫌我啰嗦,”初元还在为自己找补,“我都说了,这种东西三言两语很难讲清楚的。要不然你跟着我也是跟着,反正就多听多看多学,晓得不?”
  “知晓。”时鉴还算乖,没在这事儿上跟他抬杠说他教得不好。自己选的师父,自己受着就算完。
  话是这么说,但对于要怎么教时鉴,初元一点头绪也没有。长篇大论后他就对自己有了清楚的认识,最后决定糊弄事儿糊弄过去算了。
  “话说祖帝年间,那位开国重臣江瑶江大人,大家可还记得?”
  这个说书的还有互动,可以。初元坐下头嗑瓜子磕到飞起,对于这个人名不能说一点反应没有,主要就是怨念。当初他那个先生是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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