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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渐于陆-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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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孟诗禅摆手,“你去看看你师兄。我怕我说一句什么话,万山峰恐怕得考虑换个山头。”

唐昭无从说起,也说不出来祁越会没事的这种话。那日顾寒匆忙离去,唐昭苦口婆心地劝杨问水回来,浑身解数使上,抵不过杨问水一句道不同。“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多说无用。我不可能再回去了,”杨问水给他看魔气缭绕的剑,“就此分道吧。”

连唐昭也忍不住想,早知是这样,那时没有去追杨问水,没留下祁越一个人,今日的局面也不会出现。想好了尽力而为,却仍不想接受事实。

“如果阿越再也醒不过来,也请孟姑娘告诉我。”顾寒转身道。

孟诗禅动作顿了下,叹气道:“不会的……你跟我说这种话,是在侮辱我的医术吗?”

“元神重损,经脉尽断,这种东西……”顾寒没有要发作魔障的迹象,像是处在一个平衡的边缘,叫孟诗禅觉得这种冷静毛骨悚然,“慢慢……蚀断了经脉。他之前就受了重伤,没有来得及疗伤。”

“……”孟诗禅默了一会儿,索性道,“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还有,以魂换魂草菅人命的事,我不会做的。”孟诗禅捡起祁越的手腕,眉头没松开过。

“我也很想把自己的命换给他……”孟诗禅做好了顾寒要勃然大怒质问的准备,但顾寒并没有,她觉得自己眼花了,从顾寒脸上看到一点自嘲的笑意。

顾寒没再说下去,孟诗禅却吓得心惊肉跳,不管不顾地把顾寒跟唐昭赶了出去。

“师妹回来让她先休息,”顾寒想起什么,对唐昭道。

唐昭同样吓得不轻,但他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想出所以然,顾寒便走了。

禁地中的池水沸腾着,中皇剑从石台上脱身,浮在了半空。顾寒刚进来,中皇剑便朝着他飞刺过来,顾寒一让,眼也不眨地劈手攥住了中皇剑的剑柄。

顾寒看着那震颤不已的剑,到石台前把它重新镇压了回去。他没松开剑柄,把内息灌下去,剑刃抖得要碎裂一样,红光越来越盛,一刹那的悲欢离合像风声从耳边掠过,又倏然平息,剑刃最终还是没碎。

顾寒被自己的内息反噬,可仍站在原地一步也不肯退,手里一直握着的一根钉子扎进了手心。
他不能把命换给祁越。因为中皇剑还没毁掉。

不敢让祁越跟自己呆在一起,所以祁越落得这样。两天里,祁越有没有希望谁去救他,有没有疼到受不了?最后若无其事地忍着伤回来,到底在想什么?

还有那句没说完的话……

顾寒稍稍想一个苗头,梗痛就从心脏蔓延到喉咙,让他揪住自己的衣领喘不过气来。他眼瞳中的血色浓稠得彻底,中皇剑蠢蠢欲动,铮然地挣开封印又飞了出来。

顾寒再次抓住了剑柄,细长的剑映在血红的双目里,如出一辙。顾寒凝视着中皇剑,听着那些循循善诱的声音。

如果想要的,都能够实现,该多好。

禁地中的石柱摇动起来,有细小的碎石从顶上坠落。顾寒仍然专注地看着那手里的剑,左手松开自己的衣领。

那颗温凉的坠子轻轻地敲在心口上。
“这是护身符,不要扔掉,很有用的……”

顾寒其实没有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浑然不觉地握着那柄凶剑出了禁地的门。

“师兄!”

刚出门,桑落落扑上来跪在他面前,眼泪把头发黏了一脸,“师兄……是我把小师弟扔下的,你杀了我吧,师兄,你醒过来……我害怕……”

扔下他的明明是我啊,顾寒想。他拉着桑落落的胳膊扶她起来。

桑落落惊吓更甚,抖得像数一只数九天的鹌鹑。唐昭咬了咬牙,冷汗出了一手心:“师兄,你的白虹呢,这把剑……是不是拿错了?”

顾寒看了一眼手中的剑,眼神收拢了,良久才道:“这不是白虹,我知道。我想感知下,是否有无封印对它都已经没有影响了。”

原来他还清醒着。唐昭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已经没法立刻去想顾寒说的话。桑落落抱着顾寒大哭起来,泣不成声,反反复复是几句含糊不清的对不起。

顾寒用手背抹了桑落落脸上的黏糊糊的泪水:“别哭。”

“我一定会杀了何少兴,给小师弟报仇,”桑落落用袖子把脸抹得一塌糊涂,头一次在心里恶狠狠地发誓。

她两个师兄自然都没听到。


茶馆酒肆向来是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这时正不知在嚼着哪家的鸡零狗碎,和着酒吞下去,再从一张张嘴里发酵出别的传闻。

一个白衣女子独身坐在一张桌子旁,半幅面纱遮了脸。她低着头,专注地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听了一会儿后,显然是没听到她想要的消息,把酒杯一推起身就打算离开。

“哎,姑娘,酒钱还没结呢……”小二把抹布甩在肩膀上,保持着几分对神秘人物的好奇与退避,以及对于酒钱的热情。

那女子恍然,伸手在衣袖里摸了摸,又在青色的腰带里摸了把,焦急地抬起了一双灵动的眸子。

“……这位……”店小二见多识广,还没说完被人打断了。“这位姑娘的酒钱,我来付吧。”店小二不在乎酒钱到底是谁给的,给了就成,他爽快地朝着那个青衣的青年“哎”了一声。

“慕……”白衣女子惊讶道。

“桑姑娘,我以为你这副打扮,不愿意被认出来,”慕云思颔首,“可是有什么急事?”

“谢谢你上次送小师弟回来,感激不尽,”桑落落恨不得给慕云思鞠躬,她说着,声音就低下来,“我在找何少兴,如果慕公子有消息的话,麻烦告诉我一声,我什么都报答你……”

“桑姑娘言重了,”慕云思避了避门口来往的行人,“是跟他有什么过节吗?”

“……我……没什么,”桑落落及时打住嘴边的话,差点要咬住舌头。

慕云思刚要问:“他……”

桑落落看着他身后,眼睛睁大,又背过身朝里。慕云思望过去,见是百川的一男一女,他依稀有些印象,虽不明所以,还是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了挡桑落落。

“师妹,你喜欢这个啊?”柳千怀手里拿着个泥猴子,不断地逗着他身旁的辛梦琪。
“不喜欢,你讨厌,快还给我……”辛梦琪打闹着,佯装嗔怒地甩手不理柳千怀了。
“哎……师妹,”柳千怀追赶辛梦琪,看见在路边的慕云思,匆忙地与他点了个头,就急着追上去了。

桑落落低着头,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声音冷静了很多:“……我在外头好几个时辰,先回山上了。如果慕公子有什么需要效劳的,我一定万死不辞。”

桑落落低头匆匆忙忙走了。

慕云思迈下台阶,倏然顿住身形,问身边一个九琴的弟子:“你们那日见得少兴时他在做什么?”

“好像,没做什么就逃跑了……”那弟子想了想道。

桑落落回去后唐昭就叮嘱她注意身体,别乱往山下跑,“阿越的事……你别独自去找何少兴,若再出什么事……”唐昭叹气。

“我知道,”桑落落打断唐昭,从背后摸出了一个彩色的风车,有意含糊不清道,“我下山还能有什么事……”

唐昭意会,只当桑落落是去跟柳千怀见面了,不做他想。

“看看这是什么?你小时候最喜欢了,明明眼睛一直盯着又嘴硬,让你叫我一声师姐都不肯,”桑落落举着一支风车在祁越脸前晃,“你醒过来,我就把它给你。把山下的风车都买给你,白给你。”

祁越无动于衷地躺在那里,脸像某种冰冷坚硬的石刻,只不过栩栩如生。一个月了,桑落落有时候会觉得祁越脸上落了灰尘,但她不敢去碰祁越的脸,也不敢帮他把那些灰尘擦掉。她害怕触摸到那种冷冰冰的温度,害怕自己知道这个人到底还有没有呼吸。

“你看我一眼,小师弟,”桑落落又把条件无底线地降低,“就一眼,然后你接着睡,好不好……”

她蹲在床前,蹲得腿麻,把头埋在膝盖上良久,然后把风车插在了床头,“我走了,你偷偷把它拿走,我就装不知道……”

桑落落前脚刚走,后脚孟诗禅就与唐昭进了屋子,她殚精竭虑地忙活了一个月,竟也不见憔悴之色。孟诗禅把屋门关上,靠在门上,轻声道:“终于找着一个顾寒不在这屋子的时候,我真怕他知道了会心魔失控打死我……”

“……不会的。孟姑娘,你可是想到法子了?”唐昭急切道。

孟诗禅点头,她寥寥几句与唐昭说罢,又蹙眉道:“所以我想请你帮忙,除了我说的那件,还要帮忙把顾寒打晕。”

唐昭眉头锁起来:“打晕师兄好像不太容易……”

“他知道了一定会阻止,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我必须要试。我想救的命,还没有救不回来的,”孟诗禅拿出手中一个药瓶,神色认真,“要么,你下药迷晕他?”

唐昭犹豫地接过那瓶子,仍是踌躇:“……比较危险,要么……”

门适时而开,唐昭光明磊落惯了,差点把那药瓶摔在地上。孟诗禅温温柔柔地拿了唐昭手里的药瓶,轻轻挽着衣袖把药瓶随意搁在一边,接着喊住了对周遭视而不见往床榻边去的顾寒:“我可以救他了,只是,你愿意接受他变成一只……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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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诗禅走到床边:“他还留着一丝执念。否则我再如何想救他,也无用。”

顾寒握着祁越的手腕,低声道:“我知道。他一直都这样,很逞强。”

“我说的只是权宜之计。他的魂魄靠那一丝执念维系着,脆弱得跟暴风雨里的火苗没什么两样,因此接经脉之时,只能把他的魂魄移出体外,九命猫有灵性,且不会轻易让魂魄受损。待我接好经脉,再引他魂归,”孟诗禅道。

“抽魂很疼,”顾寒只道。

孟诗禅避开了这个字眼,可没料到顾寒竟然知道。她短暂地沉默,便又听到顾寒说:“接经脉,也很疼吧。”

医人有时候与害人的手法一般相近,接好祁越经脉的法子有用则有用,却残忍之极,剖开血肉牵引一种蛊虫,续上经脉断处,顺着那道经脉游走遍全身,才可打通,其中痛楚自不必说,大抵万蛊噬心就是如此了。

但魂魄抽出来,人只剩一具肉身,其实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哪里还能感觉到疼不疼。

“我只有这一种办法了,”孟诗禅不想多描述具体医治之法,只盯着顾寒的眼睛道。

顾寒的脸白了几分,他轻轻地抚过祁越的脸,闭眼道:“能把感觉都移到我身上么?”

“我不会,”孟诗禅脸色不怎么好看,她压低声音道,“我听闻修行之路步步凶险,可你如今是修的什么道?行将入魔,你如何敢……”

顾寒帮祁越擦了擦脸,迟迟地道:“师父也说,后悔留我在此……可是,太晚了。”

孟诗禅莫名添了几分恼意,又压在了舌头底下,转回道:“再迟一些,这法子也救不了他。师父曾说出师之后不可再打扰她,眼下我违背师训,在她门口跪求三日才得此法。我到底还未至化境,若你不想他受这些痛,我能做的唯有续着他那一丝魂魄,半死不活的这样一辈子。”

“对不起,孟姑娘。”想要保护的人护不住周全,连救他的时候,也要别人付出来救。顾寒嗓子有些哑,“若有需要,我什么都可以帮你做。请你救他……”

“别人说回报,至少要说一声不违背道义原则,你……”孟诗禅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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