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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渐于陆-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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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人便看着那几具骷髅尸体蹒跚地从街上经过他们身边,又往前去了。

“……这是什么东西,”杨问水忍不住道,“还有不害人的祟物吗?”

顾寒只专心地看着那几个东西的背影,脸上不见惊讶也不见深思。

“跟过去看看?”唐昭道。他转头看祁越,却见祁越皱着眉,自顾自考虑什么似的。

“不必了,”顾寒道,说着催动白虹,松手,白虹便自己飞了出去。

少顷,剑又飞了回来,顾寒伸手恰握住剑柄收了剑势。只见月光下雪亮的剑尖上扎着一条黄符,上头弯弯曲曲几道咒语,却是靛青色。

“师兄也看见了,”祁越凑上前来,“那几个骷髅后背都粘着这样的东西。”他伸手拉着那符咒看了看,“这是什么?”

“是音咒符,”唐昭讶然。

祁越仍不解。

暗处藏身的慕云思这时只蹙眉,又眯了眯眼睛,嘴角挑出一个缓笑。

“可用来传音。照此说来,是有人故意为之,”唐昭恍然,“以此符驱使,在暗中操纵咒音?”

说话间,方才过去的几具骷髅尸体又返回了,仍如此前一样没动一下脑袋地经过了他们身边。只不过少了一具——被白虹挑了音咒符,驱使不了了。祁越极快地出剑,挑了离他最近的那尸体的符咒,果然这具尸体霎时停住,接着砰然栽了地。

“……大半夜的,在街上转圈……”桑落落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驱使的人也真有空。”

“可我们没听到声音,”祁越从剑上扯下符咒,凝神竖起耳朵,“怎么寻驱使者。再说,这音咒符有使用距离么?”

“有的,我虽说不出精确的距离,但出不了这宛城,”唐昭肯定地道。

杨问水环视一圈,又道:“那此时去找?”

顾寒从方才便一直没出声,他拿着那音咒符,又把白虹插进了剑鞘。

“师兄,你又发现了什么?”祁越疑问道。

顾寒迟了会儿,才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何人会用音律。”

“九琴,”唐昭恍然,“只有他们以乐为修。”

祁越乍一听觉得这两个字极熟,在脑海中搜罗了半天,才记起来:“九琴……慕云思?”

“事实如何尚不知情,莫妄下断言,”顾寒把音咒符攥在手心,“先查清楚。”

几人循着那几具行尸去了。

慕云思这才从街边转出来,他看着几人前去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笑,又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二十三、

那些被驱使的骷髅尸体在一处乱葬岗停下,便没了动静。祁越等人只好又返回宛城中,几人分散开寻找一番,至天亮仍无果,便返了冬至山庄。

“可有眉目?”申兰心一大早便命人开了山庄门,她见着众人便问。

“暂无头绪,”顾寒道,“看起来似乎是人有意为之。那些尸物并不伤人。”

顾寒只字不提那音咒符的事,祁越刚想说出来,又记起慕云思曾说与顾寒相识,或许他师兄是顾及交情。他自觉想得不错,开口便提了另一出:“那头一个死的更夫,当是惊吓而死。第二个更夫是恐惧过度失心疯,所以只死了那一个。后头的醉汉吓得晕了过去,自然也性命无忧。”

申兰心瞧着祁越,也没说肯定,只忙道:“昨日没想起来与你们说,头两三天晚上,有人家说可听见乐声,昨晚我倒没听见,你们可听见了?”

“没有,”顾寒略一思忖,又问,“是什么样的乐声,可见着奏乐人?”

申兰心犹豫,抿了抿唇,才道:“都说是不吉利的丧乐,自然没人敢去看,怕看见什么脏东西。”

“乐声在哪处响起的?”唐昭又追问。

“临街的人家说的,山庄在角落,有时也可闻见一两声,”申兰心想了想道。

“打扰申夫人了,”顾寒未有表露,颔首道,“我们先回客栈。”

“一夜未休息,辛苦你们了,”申兰心也点头,“还是我昨日说的,若是需要什么帮忙,尽管提。”

她送人出了大门,看着顾寒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开口:“顾公子。”

顾寒回头。

“有一事相问,还请留步,”申兰心走下台阶,眼睛只看着祁越四人。

几个人心领神会,桑落落道:“师兄,我们在前面等你。”

申兰心看着那几个孩子走远了,才收回目光,却又局促起来。她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许是有些冒昧。但一见你,便觉得……熟悉。不知令尊令堂大名,或者我曾相识。”

顾寒久久未开口。

“顾公子不便透露便作罢,”申兰心忙又道,“本来我也有些失礼。”

“申夫人言重,”顾寒神色如常,“我只在刚记事时见过父母,后来长大却是连名姓也忘记了。”

“啊……”申兰心掩住了口,又迅速放下胳膊,歉意地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你……”

“不妨事,”顾寒并没在意,“夫人若无其他事,晚辈便先回了。”

“没事了,……我没有事情了,”申兰心想伸手拍一拍顾寒的肩膀,做些安慰。顾寒却与她打过招呼,便转身而去。申兰心徒伸着胳膊,又慢慢放下了。

那厢桑落落正在与她三个师兄弟分析:“那申夫人找师兄能有什么事情。你们没看见她的眼神吗,哎,也是怪怪的,就像……”

唐昭只笑。祁越吸取了前一晚的教训,闭口不搭桑落落的话。只有杨问水很给面子地接了一声:“像什么,师妹你又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比方?”

桑落落白了杨问水一眼:“你们只能看见骷髅背后的纸条,看不见别的?”

祁越明知这话是在讽刺自己,也当做没听到。他可不想再委屈自己低声下气给桑落落道歉,至于昨晚为何低声下气了,还不是他那师兄的命令。他要是不道歉,顾寒会打他一顿吧?祁越离奇地想。

“师兄也看见了,”杨问水瞅祁越一眼,又对桑落落道。

“……别给我泼脏水,”桑落落语塞,转回刚才的话,“那申夫人的眼神,真是好不慈祥,就跟见了亲戚一样。她不会真是师兄的远房亲戚吧……”桑落落猛然停住,小声道,“我忘了,师兄没有亲戚。”

“什么意思,”祁越忘了自己的决心,出口才觉懊悔。

桑落落不记仇,闹心事过不了夜,凑近祁越压低嗓门道:“师兄是师父带大的。”

师父带大的?祁越不自觉地停下。桑落落又摸他的脑袋:“你可千万别问师兄啊,他会伤心的。”

祁越这次也没上火,只歪着脑袋说了声:“我知道。”

“小师弟真乖,”桑落落心情又好起来,“师姐昨天给你的风车呢?”

可惜她这师弟乖不了多久,立时又冷冷道:“扔了。”

在桑落落一巴掌呼到头上前,祁越敏捷地躲了过去。

“等一等师兄,”唐昭及时拦住了桑落落的穷追猛打。

回到客栈,还没等几人开口问是否有空房,掌柜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楼上有空房!”

“……要三间吧,可够吗?”唐昭与那掌柜示意,又转身,“师妹一间,师兄与阿越一起吧,我与问水一间。”

桑落落是个女孩子,当然是独自一间房。至于为何让祁越与顾寒一起,唐昭实在是想不出叫杨问水与顾寒一起或是祁越与杨问水一起是个什么情景。虽说杨问水与他一个年纪,但因了修习吃力的缘故,杨问水本就有些孤僻,更不愿轻易开口,唯恐被人看低了去。人人天分有别,其实也没有别的万山峰弟子嘲笑过杨问水,但这事儿最过不去的便是自己。更何况祁越年纪虽小,身上那股锋芒却咄咄逼人,连唐昭有时都兴叹,自己不多时便会被祁越超过去了。

还有一种直觉,顾寒虽然对这个小师弟看着严厉,两人相处起来却正好。所谓一物降一物,这般形容再恰当不过。

没得着什么异议,掌柜笑眯眯地领几人上了楼,引到了地字一号旁边的几间房:“昨夜又有客人住进来了。这几间房也是上房,几位尽管放心。”

掌柜又拎着衣摆下了楼。几人商议傍晚再出去,便各自回了房间。

顾寒从进门便一言不发,在桌旁坐着,又将那黄纸靛青画的音咒符放在桌面上,仔细地看。

祁越不出声地望一会儿,也看自己手里的那张音咒符。他未见过音咒符,但那上面的符咒并不复杂,看得出画符咒的人很潦草,且修为不算深厚。

“师兄,”祁越开口,这时没别人,他直接地道,“你是因了慕公子为难吗?”

顾寒顿一顿:“不是。”

祁越便不再说话。

他翻来覆去地看好几遍那音咒符,没看出更多的名堂,便扔进了袖子里。也坐在桌旁,认真道:“前几夜的时候,街边的人都很清楚地听见了乐声。我们昨晚没有听见,但尸体还在被操纵,说不定驱使者发现了我们,所以躲起来了。”

没被否定,祁越接着道:“这符咒十分简陋,那驱使者便不能离得太远。街边暗处能躲的地方很多,但能发出乐声又不会引人注意的……不能是普通人家,应该是乐坊一类的地方。”

“这里没有乐坊,”顾寒放下手中的符咒,没叫祁越再猜测下去,“你觉得,驱使的人是什么目的?”

祁越微微皱眉,又摇头:“太明显了。他要么是愚蠢,要么是误导。”

顾寒不置可否,只道:“先休息。”

祁越盯着桌上的茶杯,捧了杯水,不知怎么想起桑落落与他说的话来。顾寒没有父母么,他这样想,心里反倒小大人一般心疼起来。他师兄长这么大没有父母疼,所以才这样有本事。不知怎么的,又未经思索地张了口:“师兄。”

“怎么?”顾寒循声看他。

糟了,说什么。祁越心里暗骂自己冒失,眼睛只眨了眨,道:“你喜欢什么东西?”

顾寒被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声问得脑中茫然。喜欢什么东西,好像没人问过。他看见什么东西,从没有过想要或者喜爱的念头,从未考虑过这时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嗜好。

像什么难题似的,顾寒垂着眼。良久,才抬眼看祁越,竟还有些不确定:“练剑,算么?”

祁越突然觉得自己也很有本事。当然他一向没觉得自己差过。能把他这冰凌似的师兄问得有了人情味儿,多么困难。祁越仰头困惑道:“师兄喜欢练剑,可是你已经有白虹了。没有别的东西吗?”

“……”顾寒更加茫然,但脸上看起来似乎在考虑什么严重的事情。

祁越双手比划了一会儿,但自己本就想不明白,更加比划不出这动机是什么,混乱地道:“……收到喜欢的东西,会很开心的。”

顾寒盯着祁越,目光有些审视探询,随即道:“生病了?还是昨晚吓到了?”

“……没有,”祁越放下茶水,抑制住把声音提高的冲动,有些恼意道:“师兄,我不是小孩子,我不害怕的。”

“去休息,”也不知他师兄听进耳朵里去没,反正那个有人情味儿的顾寒又不见了。

店里伙计拎着一壶茶水敲了敲天字一号的房门,门开后又进去,把茶水放到了桌上:“客官,您要的茶水。”

“有劳,”慕云思又问,“地字一号新住了客人?”

“是,那位客人说自己姓慕,”伙计搭了把肩上的抹布,“您不是没包店里的房间了吗?”

“好奇之心人人有,我随口问一声,”慕云思倒出一杯茶来,笑道,“今日也新来了好多客人?”

“是昨天那几位,万山峰的,”伙计拿起桌上空了的茶壶,“小的先走了。”

“嗯,”慕云思转着手中的茶杯,头也未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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