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法洛斯在阁楼被焚毁时纵身一跃,迅捷地在下坠中抓住一把蠕动的灰藤。他的掌心很快就浸满了干涩的液体,仿佛是藤蔓淌下的眼泪,涩得他皮肤发紧。
他仰头望去,不禁出了一头冷汗。两个亡灵相继离开城堡的顶端,幽蓝色和青白色的火焰如交织的花火流星般在空中划开璀璨的裂痕,追逐着上升,在穹顶上炸开一片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亡灵罗似乎陷入苦战,但法洛斯此时无能为力也无暇顾及。他第一时间吹响号角,告知还待在城堡的冬霆军事情有变。他腿脚敏捷地顺着密匝匝的灰藤爬动,估摸爬到了哈恩库珀尔的卧室外,当即一脚踹碎玻璃,从窗外跃了进去!
没有人。
法洛斯跌在满地亮晶晶的碎屑中,滚地爬起,见床铺纹丝不乱,不由恼恨得咬牙切齿。醉酒的堡主竟然不被扶回卧室休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送往他处,这场晚宴早就是一场安排好的阴谋。
他冲出门,吹着号角奔下旋转的楼梯。等奔下最后一个台阶,所有被带入城内的冬霆军都聚集在法洛斯身边,目光里同样带着被欺骗的愤怒。
“骑士长,我们逮住了几名想要溜走的仆役。”
几个士兵将瑟缩的仆人按跪在地,法洛斯也没耐心盘问了,直接吼道,“你的主人,还有他的三万士兵都到哪里去了?!”
一个仆役哀声道,“我们只是伺候大人的,哪里知道这些机密啊……”
法洛斯怒目圆瞪,“你敢说不知道,我砍掉你的脑袋!”
仆役哀求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
唰地一声,那名仆役的脑袋瞬间被斩飞出去。其他的仆役齐声尖叫起来,殷红的鲜血溅湿绒毯,而法洛斯野兽般的怒吼声压倒了一切,“还有谁敢和我说‘不知道’!!”
另一个仆役叫道,“大人,昏藤古堡的地下密道错综复杂,就像迷宫一般,将大大小小的堡垒连接在一起。我们猜哈恩大人跟其他士兵一定是进了某处密道,但具体是哪条,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法洛斯一怔,这时,另一名冬霆军士兵说道,“骑士长,现在不是抓哈恩库珀尔的时候!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和其他人汇合!”
年轻的骑士愤愤一跺脚,攥拳道,“你说得对,我们要赶紧——”
咴——!!
窗外忽然传来了骏马的嘶鸣声。法洛斯神色一变,“糟糕!”
他们猛冲向城堡外,推开沉重的大门,当即被眼前那不可思议的诡谲画面震在原地!遍地都是冬霆军士兵的尸骸,一只只骷髅踩在满地血泊中,手骨淌满鲜血。它们将冬霆军的尸体从铠甲扒下,骨架上还往下掉着泥土的残渣,直接将身体罩入铠甲里,颤颤巍巍地跨上了马鞍。
法洛斯最先从这地狱般的景象中清醒,挥剑喊道,“别让它们走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喋血喑哑的歌声自半空响起。那些雪白的骷髅听到那个歌声,一齐高举双臂,挥动着宝剑,发出尖厉的嘶吼。歌声如钻入耳膜的毒虫,法洛斯痛哼一声,猛地跪倒在地,冷汗当即浸透了衣襟。
其他冬霆军也都发出了不同程度的痛喊。那歌声锋利而凶狠,每一个音符犹如阴沟里发臭的尸肉,覆盖着无数毒菌,豢养着人类生命终结之时最丑陋的一面。
法洛斯捂住头颅,热汗淌满下颌。尽管旋律大相径庭,但那发自内心的震颤告诉他,这同样是“亡灵之歌”。只不过他曾听到的歌声能让人忆起温暖与美好,而这个歌声只会让人崩溃疯狂!
他们在亡灵摄人心魄的歌声里苦苦挣扎,而那些扮成冬霆军的骷髅兵,则在亡灵之歌的指示下,骑在马上疾驰而去。
****
她掐住我的脖子,将我远远甩出。
我的脖骨似要被她铁钳般的手指捏碎,在半空消解了她的力道,勉强止住身形。她没有给我喘息的余韵,气势万钧的巨镰朝我袭来,就像一道绵密的光网。我艰难地在缝隙里躲闪,先前与她正面交锋损耗我太多力气,现在已是左支右绌。
然而,就在我好几次以为她会用巨镰将我的身体劈碎,那光刃却奇迹般地与我错身而过。起初我觉得是我运气好,后来我发现,是因为她根本没有攻击我的要害。
“还要抵抗么?”
她漠然说道,沙哑的声音仿佛是刻意装出的。我疲惫地喘着气,化出属于我的巨镰,却连握着它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到底是为什么?”她隔着漆黑的兜帽望着我,说,“虽然普通的兵器伤不了亡灵,但另一个亡灵的巨镰却可以让它形神俱散。”
莱蒙孤寂的身影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吃力地撑起身子,盯着她,道,“我有必须要保护的事物,即使拼尽全力……”
“是你的主人么?”
她的声调一瞬间变得冷入骨髓。我将巨镰挡在身前,她却没有攻击,而是唱出了一段歌曲。
“举世皆欺我,因而我永不感激;
举世皆负我,所以我再无眷恋。
这世界肮脏污浊,
这人心黑如泥沼。
不想看到,不要蒙上双眼,而要全部消灭。
不想听到,不要捂住双耳,而要尽数摧毁。
我的恨如怒海狂风,相合便是滔天巨浪,
我的怨如万仞高崖,低头便是万丈深渊。
恨吧,怨吧,愤怒吧,嘶吼吧,
这便是天堂之末,地狱之顶,世界为我们选择的唯一的道路……”
她歌声中的刻骨之恨令我头脑钝痛,恶毒的旋律钻入我的身体,正在腐蚀我的灵魂。恍惚之间,我听到昏藤古堡后那片墓地传来骚动。在月光惨白的映照下,那一座座坟里突然钻出一具具死尸。它们的皮肉早已消弭,只剩一副苍凉白骨,尖叫蹦跳着在女亡灵的歌声下挥动双臂。
【去杀死那些等候在城堡外的冬霆军,穿上他们的衣甲,取而代之,驭马赶去他们的营地……】
我从那歌声里听到了女亡灵给骷髅们的指示。我心急如焚,想去阻止它们,但女亡灵不停地用巨镰朝我攻击,消磨我的体力,阻拦我的去路,却始终不给我致命一击。
嗒嗒,嗒嗒……
骷髅扮作的士兵已经驭马奔出城堡,前往不远处的军营。我朝它们飞去,而另一个亡灵就紧紧跟在我身后。一筹莫展之际,我唱出了属于我的亡灵之歌,试图削弱女亡灵歌声中的仇怨,减缓骷髅死尸们前进的速度。
“没有用的。”对方淡漠幽冷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记重击,将我击倒在半空,“你的歌声传递的是善意与美好。而他们是迟暮帝国的亡魂,你用美好感染他们,不过是让他们忆起生前的幸福,愈发痛恨眼下悲哀的处境,更想杀掉万疆帝国的人罢了。”
“……”我撑着巨镰,微弱的幽蓝色萦绕身侧,只听到她一声清冷的笑。
“我不是说了么……”她轻声说道。虽然我看不到她的面庞和双眼,却蓦地感到一丝钻心的痛苦,从灵魂深处缓缓蔓延。
“怨恨,绝望,无能为力,在暗黑之路上匍匐前行,用转瞬即逝的希望自欺欺人……生命总是如日暮般浸染苍凉,逐渐褪去色彩,沦为黑暗降临的前奏——这才是世界的原貌。”
****
法洛斯和残存的冬霆军,骑着从昏藤古堡马厩里的骏马,快马加鞭,朝城外的军营奔去。
该死的!
他将马臀狠抽一记,在骏马的嘶鸣声里奔向了冬霆军驻扎的大营。事情果然正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那些骷髅兵和其他冬霆军厮杀在一起,火光将军营映得犹如岩浆滚滚的地狱。
法洛斯跳下马,朝喊道,“当心,它们是受到亡灵驱使的死灵!可能有不死之身!”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刀剑刺耳的碰击声里。冬霆军们努力劈砍死灵骷髅的躯干,但毫无作用,它们被砍断的骨架可以重新接回,满地都是跳动的骨头。
法洛斯一脚踩碎一根蹦跳着要接回自己胯骨上的腿骨,那个骷髅怪叫一声,连剑也不挥,直接甩着锋利的手骨就朝年轻的骑士刺来。法洛斯挡下了骷髅的攻击,伴随一声吃力的嘶喊,将它掼倒在地,砍成了碎片!
然后,他便眼睁睁地看着碎片被一股看不见的黑气环绕,重新粘合。法洛斯来不及再度劈碎骨架,身后又一个发狂的骷髅跑来,朝他乱劈乱打。
地上又多了十几个冬霆军的尸体。法洛斯闭了闭干涩的眼眸,感到剑柄在冷汗黏腻的掌心里滑离。他睁开眼,正打算拼死一搏,半空突然蹿出一道幽蓝色的身影,仿佛悬浮的火焰,径自朝他们的营地飞来!
法洛斯几乎当即就认出那是属于亡灵罗的灵体,朝其他人吼道,“和骷髅分开,保持距离!”
呼地一声,夹在泥地里的草屑和石子被那道狂风吹起,眨眼之间,亡灵的巨镰已扫过上百只骷髅的骨架。
浮动在骨骼内的黑气嗞嗞尖叫着散去,而那些骷髅在短暂的狂乱后,便彻底跌倒在地,成为一摊死气沉沉的骨头。
****
我用巨镰支撑着几欲倒下的身体,感到气息从起伏的胸腔急促地进出。女亡灵的身影在暗夜中游荡,落在我的面前,一声不吭地看着我。
“我否认,你所说的,就是世界的原貌……”
我颤巍巍地站起,一个踉跄差点再度跌倒。我明白此时的我没资格说这些话,但我还是坚持着起身,想让我的姿态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而且,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我深吸一口气,发丝凌乱地盖在额前,遮住我的视野,“比起日暮,黎明更好……”
她没有说话,我们相对无言。我尽可能趁她沉默时恢复一些精力,试图重新汇聚起那些微弱四散的光焰……
“罗。”
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它曾浸染日暮,飞过一望无垠的原野和馥郁芬芳的野花,与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我们共同朝着云霞蒸蔚的山谷呼喊世界和上帝,分享着彼此的快乐和悲伤。它让我感到无比熟悉,可此刻又是如此陌生。
它在呼唤我的名字。
“你果然还和以前一样。世界都变了,唯独你还是过去的模样。”
面前的女亡灵悲戚地说着,兜帽被夜风吹下。她凌乱的黑色短发在空中四散,露出了真正的面容。
而我的心便在看到她真实容颜的一刻,彻底如坠冰窖。
“你知道么……”
她朝我扑来,青白色的光焰在手心里燃烧,穿透我用以防御的光墙,声音邈远如风中交织的纤小飞尘。
“亡灵是可以变成人类的,只要它的主人死亡,只要它不选择陪伴在主人身边,而选择吞噬主人的灵魂。”
她击中了我,让我幽蓝色的光焰溃散消弭。我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头,从高空坠落,却被接在一双手臂上。
冰凉的泪水洒满我的面颊,流进我僵硬的眼洞深处。我动不了,只模糊地看到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盈满泪光,就像融化的冰块。
“我要杀了你的主人,莱蒙·骨刺。我要将他扯下王座,将沉重的王冠狠狠砸到他那厚颜无耻的脸上。我要剥下他的灵魂,填补你的残缺,让你成为真正的‘人’……”
我昏了过去,灵魂在彻底丧失知觉的躯壳里横冲直撞,绝望疯狂地叫嚷。它痛哭着,挣扎着,咆哮着,想要冲破一切,想要让那再无生息的肉体苏醒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