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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我听见了艾厄低声道,“对不起……莱蒙。”
我攥紧拳头,感到头颅下的脑浆沸腾翻涌,如铅水般沉闷钝重。他慢慢走近我,将我扔到一边的宝剑拾起,望着我道,“剑可不是这么使的,想再了解一些么?”
“好啊!”
我吼道。剑刃相接,我对着他扬起的剑胡劈乱砍,比起较量更像是单纯的泄愤。艾厄游刃有余地引导着我的剑锋,抽丝剥茧般将我的愤怒一点点从来势凶猛的剑招中引|出。从小我就不擅长剑术,因为爱戎,我对剑甚至有一种难以消弭的仇恨。但我对剑又有一种难言的憧憬,因为它就是我的软肋,也是荣誉,高贵,体面,曾经我难以得到的一切。
“不要走神,看清脚下。”
艾厄提醒我道,在银色的剑刃下与我四目相对。每当我用烈火一般的视线刺入他的瞳孔,他就用深渊一般的眼神吞没一切。我打不过他,我很清楚。我可以咄咄逼人地踹倒他的瘸子大哥,气势汹汹地殴打他的断臂二哥,唯独战胜不了他。我记得他的尖头锤如何刺透我刀法的破绽,将其停在我的鼻梁上方,收住了攻势。
然后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我输了,陛下。”
那一刻我突然便想杀他,比杀瘸腿赖格还想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我拄着剑,汗水凝结在发梢,映出星辰的华彩。艾厄依旧站在我不远处,凝望天空,不知在思索什么,只淡淡地说,“我很高兴能遇见你,莱蒙……我真的很高兴。”
我道,“别他妈突然煽情,你恶心到我了。”
他转头盯了我一眼,将宝剑收回剑鞘,递到我眼前。我将剑接过,道,“也许你不知道,在刺青城堡……”
他静静地听我说,我抬起头,望着他棱角分明的冷锐脸庞,说,“当我第一眼看到‘基督之血’,银麟骑士的圣剑……我想到的人选,是你。”
他静止了一会儿,那张脸上忽地有了一丝微小的裂隙,就像冰川上的冻纹,细弱得几乎看不见。他背对着月光,模糊的暗影遮挡了他的神情,但我却似乎看得见。他脸上那微弱的、惊异的、转瞬即逝的喜悦与悲伤。
“我没想到……”他低声道,声调里似滚动着哽咽,仿佛一个垂死之人,苦苦祈祷后终于听到了天堂的召唤。
“谢谢你,莱蒙。”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大概连我自己也觉得那是无足轻重的回忆,干脆将其淡化抹去。我只记得艾厄最后看向我的眼神,跟最初一样,似乎我们从未相见,似乎我们相识已久,所有恩怨绕成一个简单的圆圈,空洞无味,却依旧牢不可破。
就这样,在残废三兄弟离开王城几日后,我,以及兀鹫城,迎来了冬霆军的凯旋。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更新~
另外感谢投营养液的小可爱们,因为不知道是谁投的,所以本砣在这里一并道谢了!真的十分感谢你们对这篇文的支持和鼓励QAQ!
第46章 童谣
“白狮旗帜高高飘,
国王陛下哈哈笑。
国王问,是谁赶走弑君者?
骑士高举宝剑,
明晃晃,怒汹汹,
一剑剁人头,两剑裂胸脯,三剑削皮肉,四剑剔髓骨。
国王说,宝剑还需锻铸,铠甲尚需打磨。
上百铁匠彻夜不休,困倦难捱,
一个砸碎自己的手,一个踩入铁水的桶,嗷嗷大叫,吱吱作响。
利剑千锤百炼,寒气逼人,
混着魂之血,人之泪。
还有数以万计,矿产和金钱。
等那旗帜高高飘,
国王问,是谁赶走弑君者?
骑士高举宝剑,
明晃晃,怒汹汹,
一剑剁商户之头,两剑裂劳工之胸,
三剑削农夫之肉,四剑剔匠师之骨。
国王依旧哈哈笑,
拍手道,干得好。”
****
我跪在下城区一座废弃的小教堂里,对着残破的神像低声祈祷。教堂外孩童们的唱声愈发响亮,他们赤脚在刚刚化冻的大地上奔跑,从一条街道跑到另一条街道,那稚嫩的童谣便如布谷鸟的唤声一般传遍大街小巷。
教堂四面的石灰柱已经剥落,细碎的粉尘铺满裂隙的地砖。下城区的人们很少会花时间祈祷,他们全部的精力都耗在每日的奔波上,一分一秒的遗漏都可能损失一块面包。神像脚下结满了厚厚的蜘蛛网,我将它擦拭干净,望着那干裂的乳白色面庞,双膝跪地,双手合十,恭敬地将下颌贴在交扣的十指上。
“神啊。”我阖上眼眸,低声道,“请您怜惜那些死于战争的亡魂,指引它们升入天堂。我是亡灵,我不否认我手上沾染的鲜血,我迟早会遭到审判,但我不后悔。我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死去之人的罪愆被净化,流浪孤苦的亡魂们能够安息。您高尚而仁慈,您创造的世界光明而美好。请您播下福音,允许更多人能享受您的这份仁慈吧……”
在我低声祈祷时,神像后突然传来哇地一声大叫。我吃了一惊,见两个衣衫破烂、挂着鼻涕的孩子爬在雕像背后,牙齿里咬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掰下来的金属棍,显然是爬不下来了。
“你们等一下。”我忙道,“别怕,不要乱动,我这就救你们下来。”
其中一个孩子叫道,“你是个瞎子,你怎么救我们啊!”
我道,“我会伸出双臂,你们就借此跌到我身上吧。我能接住你们。”
那两个孩子狐疑地盯着我。我作出看不见的模样,假装无意地站到他们之下,小心地将手臂伸到他们能碰到的位置。
“跳下来吧。”我说。
扑通扑通两声,那两个孩子还是选择跳进我怀里。这是两个男孩子,个头不高,身形枯瘦,但骨架却很重,像两只铁砣砸在我胸膛上。他们滚倒在地,手忙脚乱地互相搀扶着起身,一言未发,攥着手里的金属棍就跑走了。
我转到神像身后,看到才出现在神像脊背上的两只窟窿,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类金属棍能卖到钱,幸运的话一根能卖到半块索尔币,能买四块面包或一块腊肉。过去我也是那些孩子中的一员,尽管不曾染指神像上的饰品,但我清楚那种为生存计的艰辛。
对亡灵来说,生存是长久的恩赐。对人类来说,生存却是永远的难题。
****
每次离开王城到下城区闲逛,我都会去救济院看望芭芭拉和孩子们,偶尔依照莱蒙的指示,跟她们带些食物和布料。跟小教堂一样,我同样熟悉救济院,它便是我记忆的起点。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从没有人跟我说过,我只知道我一降生在这世界上,就孑然一身。
“罗”也不是属于我的唯一的名字,曾有很多待在救济院的孩子都叫“罗”。在我来到救济院时,一个叫“罗”的孩子刚走,所以我就继承了这个名字。不管谁叫了“罗”,他只是在叫一个名字,一个称号,仅此而已。
但莱蒙不同,唯独他用它——这样一个普通的名字,唤醒了我。没有人和他一样,仅仅呼唤我的名字,就能让我心头涌起无尽的喜悦与感动。
我一推开小院的木门,几个小女孩就放下手里的针线,欢天喜地地朝我飞扑过来。
“罗哥哥!”
“噢,哥哥来啦!”
我笑着抚摸她们的头,这次抱起了一个棕头发的小女孩,听到其他女孩失望的叹气声。我将口袋里的糖果分给她们,女孩们又开心地欢呼起来,围在我身旁七嘴八舌地道谢。我有些心酸。那些糖果在宫殿里连女仆都嫌硬,但贫民区的女孩总是很容易满足。
“罗哥哥,我能亲亲你吗?”怀里的棕发小姑娘在我弯腰时,脸蛋红扑扑地问道。我一愣,小姑娘当即抱着我的脸,响亮地亲了一下。其他女孩不满地叫嚷起来,异口同声地说也要亲我的脸。她们的面容纯洁无暇,就像一个个可爱的天使。虽然她们都是孩子,但此时此刻我还是感到面颊有些发烫。
“好啦,女孩们。你们漂亮的罗哥哥被你们堵在门口进不来了。他可不忍心推开你们哩,给他让条路吧!”
芭芭拉倚在门边咯咯笑个不停。她穿着一条碎布花裙,缠着头巾,粗大的麻花辫垂在腰际。她牵着一个吸鼻涕的小男孩,身后一些男孩则探头探脑地看着我。多日不见她的腰身变粗了,面色也有些发黄,但我觉得她比以前还要美丽。
救济院的一些男孩总对我充满了敌意,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一走进屋子,把糖盒子搁在他们面前,这些男孩就跑开了,扒着门框继续警惕地盯着我。
“芭芭拉,这是莱蒙让我带来的东西。”我解开包裹。在看到那些新鲜的土豆、胡萝卜、洋葱和牛肉时,芭芭拉惊喜地欢呼一声,道,“哦,这可太好了,都是难得的食材!”
她朝门外喊道,“女孩们,进来帮忙,今天我们可以煮咖喱汤喝啦!”
救济院每天只吃两顿饭,男孩们等日头升起来,周围的空气变得温暖些许,就跑出去拾捡能够换得物资的东西,稍大一点的还能直接去一些店铺里帮工。女孩们手脚麻利地把蔬菜端到井边清洗,芭芭拉围在灶台旁处理牛肉。几个月前她还不会用菜刀,现在却游刃有余,能将牛肉切成各种精巧的形状。
我脱下斗篷,卷起袖子,帮她分担家务。这些对我来说驾轻就熟,在我变成亡灵前,我的养母闲散惰怠,我的弟弟病卧在床,连继父也终日无所事事,因此解决家里的大小事务便成了我肩上的责任。
我将孩子们的衣物缝补好,全数倒在洗衣盆里搓洗,清理屋内的地砖和家具,修理院子的篱笆,顺便给一个跌伤的女孩包扎了伤口。期间芭芭拉疲惫地捶着腰,我便让她坐下休息,接过了她手里的活计。
她坐在椅子上,捧着一罐热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整理房屋,“天啊,罗,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先前我觉得你就是个软绵绵的笨蛋,还奇怪莱蒙为什么要选择你……现在我觉得他真是捡了个大便宜!难道你不觉得累吗?”
我笑了笑,“没事,我习惯了。”
她啧啧感叹,啜了一口水,问,“对了,莱蒙在宫里还好吗?”
我道,“还好,只是容易过度疲劳。国王的事务冗杂繁多,要处理各方的关系,我会尽力劝他好好休息。”
“哦。”她点点头,又问,“那,你还好么?”
我目光一怔,很快被她察觉到了。芭芭拉望着我道,“我在下城,也了解了一些兀鹫城的民风民情……这里的人们痛恨亡灵,你知道么?”
我低声道,“我知道。”
她道,“我一直觉得,民众的情绪很容易受到上层人的影响。这里的人们之所以能够举行驱散亡……的仪式,一定是上头有人呼吁。我猜,宫廷里一定存在反亡灵的激进分子吧。”
“或许吧。不过你多虑了,芭芭拉,我在宫中一切都好。”我勉强笑道。芭芭拉试探地望向我,忧虑道,“罗,你真的没事吗?……我知道你总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尤其害怕给莱蒙添麻烦,以为只要自己受些委屈就过去了……但一味容忍总不是办法,况且如果让莱蒙知道你有事瞒着他,无论是好事坏事,他可都会生气哩。”
“嗯。谢谢你,芭芭拉,你不必担心我们。”
芭芭拉揉了揉眉心,叹气道,“唉,不是我想担心你们,是如今的下城……人们的日子可不好过。一不好过,就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