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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把我所受到的一切,成倍地还给这个可恨的家伙。
待他们将万疆帝国每一个角落都扫荡完毕后,莫哥尔族军队停驻在海岸边,绘有蜈蚣和衔尾蛇的旌旗迎风飘荡。
手持斧钺的士兵头顶兽角钢盔,额前嵌着红宝石,齐声嘶吼出蛮族特有的胜利怪调。
那些莫哥尔族士兵就像一群肮脏的畜牲,那个男人却很从容优雅,挺拔的身姿犹如一棵寒冬劲松,深色的长发就像乱舞的柳枝。
他轻轻挥了挥手,蛮族人抡起铁斧钢锤,砸向高崖上的石像。万疆帝国所敬奉的神灵,以及诸代王族的石像轰然倒塌,被接连投入悬崖下的深海中,唯有雪白的浪花作悼。
当最后一座雕像坠落,天空降下滂沱大雨,电闪雷鸣。他回到了马车,将我抱到外面,迎接潮湿咸涩的海风。
灰蓝色的雾霭笼罩着雨水与苍穹,我听到那些蛮族士兵粗鲁的笑声,他盘膝坐在最高的石头上,困住我挣动的身体,豆大的雨点混着汗珠,从我的面颊淌下,滴到他的胸膛上。
哄笑离我远去,痛楚将我淹没。
“莱蒙。”
他抚摸我的脸,替我拭去唇边的涎液,柔声说道,“你属于我了,我的男孩。从此后,你会永远记得这一幕。记得我们一同见证过的阴云、暴雨、浪涛与毁灭。它将永远印在你的脑海里,印在你不堪的回忆中。”
那不过是开始。
金灿灿的酒池,殷红的血与酒。
正中央扭曲的纯白色圣母像,充满怜悯的嘴角,空洞的白眼睛注视着冷寂的大殿。
他将一粒奇怪的药丸塞进我的嘴里,砍下我的四肢。我的手脚砍了又长,长了又砍,就像壁虎的尾巴,断肢填满了酒池。他斜倚在天鹅绒靠枕上,敞开的真丝睡袍下露出精悍的胸膛,漠然笑看着一切。
他命人来到我面前,剧痛旋即袭击了我的双眼。我的眼眶处系着一条凉悠悠的黑色丝带,鲜血洇透了轻薄的丝织品。
黑暗与疼痛中,他问其他人,“找到多少万疆帝国的婴儿?”
有人答道,“回陛下,十一个。”
“足够了。”他声音带笑,“一个一个,砸死在他面前吧。”
“当他对幼童的尖叫和哭嚎变得麻木,便不会心慈手软了。”
我泡在散发着腥臭的酒池里,因灌入大量酒液而变得头晕目眩。那一声声钝响和临死的尖嚎如重锤般抡击着我的大脑,心脏仿佛溶皱成一口吐沫。
待所有的“余兴节目”结束,我昏睡了许多天,睡得似乎再也醒不过来了。黑色的丝带蒙在我眼前,在某个清晨,他将伤痕累累的我抱起,靠近露台。
寒入骨髓的狂风刺在我赤|裸的身体上,我的视野即是黑不见底的深渊。他将我按在露台的石膏栏杆上,靠近我的耳廓,依旧用含笑的声音说道,“感受到了么,莱蒙?”
“这就是‘自由’的温度。”
我头脑一片空白,茫然由他按着脊背,耳边呼啸着邈远的风,似乎从很远很远的旷野吹来。
他问我,“这是我送给你的纪念品。喜欢吗,莱蒙?”
我压根不想回答他的话,但萦绕天地的风声令我的喉头渴望地咕哝了一下。
“愿迟暮帝国永世长存!”
“艾略特皇帝万岁!统治千秋万代!”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忽然间,欢呼声以排山倒海之势朝我涌来,就像倒向我的石墙。听到头顶的笑声,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
我,昔日万疆帝国的王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众人拥立的弑君者禁锢在露台上,接受故土倾覆的朝拜。
“你听到了么,莱蒙。”那个男人愉悦地笑道,“你们的子民说,迟暮帝国,千秋万代。”
我很想就这么死去,冻死,摔死,撞死,甚至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但我终究选择了活下去。
弱小地,卑微地,羞辱地,活下去。
那个被众人称作“皇帝”的男人俯下身,丝质的手套按住我颤抖的肩膀,耳语道,“万疆帝国里,有三分之二的人已经投降了。”
“还有三分之一,我给你留在兀鹫城,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曾经的军队。”
他笑道,“你恨我么,莱蒙?”
我几乎咬碎了牙齿。
“想复仇的话,就来吧。”柔软的丝织物沙沙拂在我火辣辣的伤口上,他笑着擎起我的手臂,指向四个方向,说,“你瞧,北边有兀鹫城,南边有荒骨沼泽,西边有花牌镇,东边有灰霾山庄……”
“要先从哪里开始呢?”
****
——他日你若登基,便会想起我。
——想起阴云、暴雨、浪涛,以及毁灭。
那个狗东西,他又赢了。
头顶金冠的那一瞬,我甚至以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莱蒙!”
一个轻柔而焦急的声音响在我耳畔,如拨开乌云的一双手,道道金光迸射而出。视线在游移几下后恢复清明,我朦胧地睁开眼,额顶一缕鲜血滑至唇角。
我看到前方的一块粗岩,上面留着一滩血迹,看样子是我刚刚失控时疯撞的。
“莱蒙,出了什么事?”一双柔软而冰凉的手托起我滚烫的下颌,他靠近我,心酸地说,“你又在伤害你自己……”
我捏住他的手腕,眼前飘荡着走马灯般的过往回忆。万疆帝国,艾略特,花牌镇,兀鹫城……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我在这个教会,我被搁在手术台上接受试验。所有冰冷肮脏而疯狂的日子,重回我阵痛的大脑。
到头来,我逃不掉。
手心里传来轻细的咔嚓声,我才意识到我将他的腕骨攥得变形。我静静注视着他,松开手,说,“抱歉。”
“没关系。”他揉着手腕,神情迷离。
我盯着他,唤道,“罗。”
他动作一滞。
“罗。”我又唤了一次,声音比我想象得还要低沉喑哑。
“……”他怔忪地转向我。我拨开他挡在身前的手,按住他的肩膀,吻住他微启的双唇。
“唔?!”
他大吃一惊,下意识往后挪了些距离,很快被我追上。我恍惚地说,“罗,别走啊……我美丽的神灵,我的弥赛亚,只属于我一人的神灵……”
我的亡灵。
对啊,我还有你……
他恐慌地摇头,对我突如其来的痴态和狂态惶然不已,“莱蒙……你怎么了……停下,莱蒙……”
“我死也不会停的。”我按住他挣扎的肩膀,盯着他道,“可能会有点疼——不,我就是要你疼。”
他推开我,完全失去方向地乱跑,逃到一条亮莹莹的河边。我扑向他的腰,我们失去平衡,一齐滚入了哗啦流淌的河水。
“为了恢复记忆,忍一忍……”
水流在周围粘稠地起伏,河水打湿了我们的衣襟。罗半个身子趴伏在草坪上,难过不安地呜咽不止。我将他的手指扣在我的掌心,视线迷离而彷徨。
罗,我的亡灵,我的神灵,我失去记忆时唯一的慰藉。
我早就想亵渎你,此时此刻才找到了理由。
你是我的……
也是困窘无能的我,在这世上,仅余的存在。
“赞美皇帝的颂歌终于结束了,听到那个调子我就觉得反胃。”
两个鼠笼的病患闲聊着靠近了这里,罗掐着我双肩的手颤抖了一下。我将他的嘴唇堵住,托着他的后脑,躲到一块岩石后,一齐沉入及腰深的河流。
河水没入我的耳朵,模糊了我的神经和感知,水波轻柔地拍打我的手臂,发丝如海藻般缠住了罗的躯体。我们在水流中下沉,或许会被其他人发现,或许会溺死在这里,做一对肢体相互缠绕的白骨。
也挺不错的,不是么。
****
日暮如血。
我坐在河边草地上,赤|裸着上半身,湿漉漉的病号服随意甩在脚边,默然注视着逐渐没入地平线的夕阳。罗躺在我身后,湿透的长袍紧贴在躯体上。
我们彼此相背,沉浸在难得的安谧中。
“还痛么?”
我转过身,指节蹭了蹭罗的脸颊。他转向我,捧住我粗糙的手掌,在掌心地珍惜地吻了一下。我把他抱在怀里,脑袋颓然搁进他的颈窝。
我已将一切向他和盘托出。
他的记忆,我的记忆。
也是我所有的不堪与耻辱。
“我将深渊和地狱的大门对你敞开。”我盯着沉寂的紫黄色野花,出神地说,“你后悔看到那一切了么,罗?莱蒙·索尔的过去,莱蒙·骨刺的过去。那些软弱无能的被蔑视的日子,那些肮脏耻辱的被凌虐的日子……”
“那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你现在后悔了么?”
那个畸形丑陋的,抱着里拉琴的男孩就是我,金发的莱蒙·索尔,也是死去的莱蒙·索尔。
他怀着对爱的最后一丝渴望死去,在被巨龙吞下的前一秒还在幻想救赎。
他以为自己变成了“莱蒙·骨刺”,就能强大到无坚不摧,冲破既定的命运。可到头来,他的同伴死的死,走的走,他的复仇如一场滑稽的木偶戏,他的仇人将提线潜在手里,笑着看他怒吼,看他咆哮,看他狼狈地在命运的泥沼里打滚……
“别说了,莱蒙。”
罗将湿润的嘴唇印在我的额头上,轻声道,“现在我只想好好爱你。”
“我没有爱。”
“我爱你就够了。”
“已经迟了。”
“那就重新开始。”
“来得及吗?”
“来得及。”
黄昏如一只疲惫的眼睛,将最后一丝昏暗的光披到我们身上。我双眼发直,迟钝而粗浊地喘着气,就像一头濒死的野猪。罗抚摸着我的头发,道,“想哭便哭吧,莱蒙。”
我道,“我很早就哭不出来了。”
罗道,“那就靠着我。”
我轻声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罗将我的一绺头发拨到耳后,说,“随你喜欢。如果不想动,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也无妨。”
“好。”
****
不管过去如何,人生仍要前行,至死方休。
如果死一次还不够,那就活过来,继续走。
罗扶着我,单薄的躯体像一株风雨中顽强挺立的小草。从前我只当他是一个软绵绵的哭包亡灵,没想到当我支撑不下去时,他看似纤弱的身体竟具有如此大的力量。
我喃喃道,“我们还要继续走么,罗?”
他托住我摇摇欲坠的躯体,声音平静而坚定,“要走。”
“艾略特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等我们跳进他的陷阱。”
“那我们就打破给他看。”
“有用么?”
“有用。”
世上没有人比我知道,那是多么无用且无意义之事了。但我还是不断地问罗,问“那有用么”,就像在寻求一句同样无用且无意义的慰藉之言。
他的回答一直是“有用”。
而我要的,也不过是这一丝明知是无望的希望。
我轻声哼笑,“冬霆军团荡然无存,银麟骑士身首异处,所有的旧民全死了,兀鹫城成了一片废墟。这是艾略特安排给我的戏码,而我一直在执着地演下去……罗,我还要继续斗下去吗?”
“要。而且,你不是一个人,我会陪你。”
我想起什么,仰头向天,轻飘飘地说,“陪我?像毁灭兀鹫城那样毁灭整个世界吗?”
他点头道,“陪你去杀狗皇帝,陪你一起下地狱。”
“哦,你变坏了,罗。”
他笑着闭上眼睑,周身浮动着幽蓝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