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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粽子，其实也不尽然。至少殷玺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般硕大的粽子，被芭蕉叶温柔地裹成瓜的形状，掂量起来还挺沉。
解开纠缠的细梗子，朱红的、橙黄的、碧绿的果子便随着剥开的芭蕉叶露了出来。
“你先吃点吧。”这厢温露重已经麻利的用刀子破开鱼腹，开膛除去五脏。倒提鱼尾，刀锋掉转贴着鱼身顺滑而下，白色的鳞片便在底下堆成雪山。又拨来清水洗净。动作娴熟，神色专注得容不下其他。
殷玺看了一眼那些鲜丽各异的果子，谨慎地挑出一颗最小的果子便往嘴里塞。
从小的遭遇告诉他，吃得多是会挨打的。他并不敢多拿，也不想让恩人觉得是救了个能吃的累赘。
温露重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玩味地盯着殷玺挑果子。直到看见殷玺被那颗果子酸得抿紧了嘴巴，他唇边的笑意才慢慢漾开，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酸吧？”
殷玺眨了眨眼睛，不解其意。酸味霸道的侵占让他牙根发软，吐不出一个字来。
“嗳，我怎知你运气这般好，偏偏捡了个最酸的吃。”温露重一脸无辜，趁殷玺还愣着，突然凑到了他近前，伸手拈了颗果子。
似乎有温温热热的呼吸声在耳边撩动着，殷玺一扭头，却见温露重已经转身回到了火架前。正拿着刚刚从果子堆里挑出的，一枚同样色泽的小果子朝自己晃了晃，解释道，“这种橙黄的果子是作为调味用的。”
果子只有鸟蛋大小，两根手指捏着它，指间稍稍一用力，黄澄澄的果子便流溢出清香的汁水。温露重将汁水均匀地撒在鱼肉上。只听得滋啦一声，袅袅白烟与鱼肉的香酥气息交织出在一起，白嫩的鱼肉在火舌的舔舐下逐渐变得金黄而酥软。
明亮的火光映照在温露重的脸上，蓝色的眼睛莹净得让殷玺想起山间的明月，美好而纯粹。就像闯入了一个静谧的梦。
“之后如何打算？”眼瞅着那鱼已经熟得外焦里嫩了，温露重弹指熄了灵火，侧头看向殷玺。
殷玺一愣，成天被追杀的日子让他根本没时间思考未来。此刻突然被问及，只觉得无所适从。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喜欢和恩人相处的这些日子。
之后便要分道扬镳了吗？
一股强烈的冲动呼啸着涌上心头，以铺天盖地之势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田。
殷玺做了一个只要回想起这段往事，都觉得不负此生的决定。
“这碧天秘境一旦开启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的。”温露重不见他回话，又继续说道，手上动作不停，用削好的竹签串起烤鱼，又浇上一层酱料，正欲递与殷玺，却见他蓦然俯身下拜，叩头至地，赫然用上了大荒最为隆重的礼节。
“救命之恩，愿以命相许。”
短短九个字说的异常坚定，妖异的红色瞳仁透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温露重微微一惊，当即放下手中的事物。这个礼节之重，令他不由得也肃容正色起来。
稽首，是臣子对君主的礼节。
在认主之礼中，则意味着全身心的交付。若是主人避礼不受，则被认为是不被需要的，行礼之人便只剩一条路可走：自刎以示忠诚。
饶是眼中情绪百转，心下念头万千，温露重终究还是不躲不避地受了这个礼。
“你……何必如此。”温露重长叹一声，蹲下身子，如鬼使神差地用手抬起了殷玺的下巴。
温软的指腹遇到光洁的皮肤，触感好的让温露重竟情不自禁地来回摩挲了好几遍。
殷玺温驯地仰着脖子，眼中一片欢欣之色。他乖顺地用下巴蹭了蹭温露重的手指，舒服得微眯起了眼睛，眸光流转的慵懒像极了一只沐浴在暖阳下的大猫，餍足而安然。
温露重把他扶起来时，他却在温露重的目光注视下手足无措了起来。
“怕什么？”温露重瞅着他那局促的模样，啧啧称奇，“把性命交付到我手里的时候尚且不惧，却怕我多看你几眼？”
这厢他话音刚落，却感觉得周遭灵气瞬间震荡起来。
温露重当机立断，拉起殷玺就跑。
一时之间，就好像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在外面剧烈地撞击着整个岩洞，晃动的岩壁沙砾俱下，如雨点般砸了他们一身，尘土则被扬得满脸都是。
那方原本安静吐着泡泡的温泉也跟着受到了刺激，泉眼中逐渐冒出了金色的岩浆。像是煮开了一锅沸水，明亮的金色不安分地翻滚着，咆哮着，气焰咄咄逼人。
刚跑出洞口，便见得浩浩荡荡的岩浆携着刺鼻的硫磺气息喷涌而出，灼热的气浪直冲霄汉。一碧如洗的天空看上去就像抹了一层不均匀的白色，显得脏兮兮的。
待气浪渐渐平息，三三两两的人影陆续从那里的时空漩涡中现形，温露重已经拉着殷玺站在距此遥远的一个山坡上叹气了。
“没料到碧天秘境的另一个入口竟是恰好开在了那里，”温露重摇头连连叹息，“可惜了我刚烤好的鱼啊。”
“主人，”殷玺闻言上前想安慰他，却发现两人的手此刻竟然还攥着，他一说话便牵动了温露重的手，惹得温露重转眼看过来。一时间松开也不是，握住也不是，他只得低声继续道，“我会做鱼。我能烤鱼给你吃。”
此景此景，看在温露重眼里就像是在撒娇，他顿时乐了“我姓温，表字玄霜。我不爱讲究，你唤我玄霜便可。”
“殷玺。”少年回答，接着又闷闷地补充道，“没有表字。”
温露重翘起嘴角，“别急，行冠礼后会有长辈替你取的。”
“没有亲人。”殷玺垂下眼，语气平淡，旋即又迅速地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温露重，眼睛亮晶晶的。
温露重心领神会，极配合的说道，“若不嫌弃，待你及冠，我替你取。”
☆、第四章 碧珠果
…
楚天秋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够早了。
谁曾想，刚抵达据说罕有人知的天心湾，就见湖心岛上已经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了。
眼瞅着那白衣人就要对碧珠果下手，楚天秋慌忙急呼道，“道友且慢！”
温露重理也不理，劈手摘下已经成熟的碧珠果，压根就没有回头看来人。
殷玺几乎在楚天秋进入天心湾的瞬间就已经警惕起来了，闻声转头时，绛红如血的眸子里杀气凛然。
楚天秋打了个寒颤，感觉就像被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盯上了，随时得防备着它暴起伤人。
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挥散，他抬手掐诀，在地上借力一跺，便踩着粼粼的波光，行走在天心湾的水面上。
三步并作两步就踏上湖心岛，来到二人跟前。
温露重没有说话，单手抛着碧珠果玩，惹得楚天秋的眼睛也滴溜溜地跟着碧珠果上上下下。
直到殷玺不耐烦地咳嗽一声，才算是把楚天秋的魂儿的拉回来。
楚天秋强压下伸手去抢的冲动，装作不甚在意地抖了抖袖子，才拱手道，“在下楚天秋，这位道友有礼了，此物于我有大用，若是道友愿意割爱，在下愿以宝器相换。”
温露重终于停止了抛珍果的游戏，施舍般地瞥了一眼楚天秋，“此物于我亦有用处。”
楚天秋见温露重不为所动，也是急了。
毕竟他寻来碧珠果是为了突破金丹期的，眼下就差这一味药了，若是等到来年，想必也用不上了。“在下寻是为救一时之急，若是过了今朝，便是再多碧珠果也抵不上的。来年纵是双倍，我天道宫也能如数奉上。”
听到“天道宫”三字，温露重的眸光瞬间犀利起来，当即打定主意， “大家都是急用，阁下又何必非要和我过不去？”
楚天秋浑然变色，语气顿时变得阴沉，“原打算看在碧珠果的份上卖你个面子，包庇半妖的事情就算揭过，你怎这般不识好歹！”
温露重手掌一翻将碧珠果拢进掌心，微微一笑，“我可没有便宜敌人的爱好。”
楚天秋被那笑容中的自信神采眩花了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语中的含义。
天道宫的名头在哪里不是被好吃好喝地供奉着，却几次都没能在白衣人面前讨得好处。
一边是名声响亮的天道宫，一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半妖，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却偏偏有人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楚天秋的脸上充满着不可置信的神情，“你真要为了这妖孽与天道宫为敌，与大荒众生为敌？”
温露重闻言一挑眉，“众人之敌，却非我温露重之敌。” 他将碧珠果收进乾坤袖，转身欲走，不再与楚天秋多言。
楚天秋神色一狠，伸手向袖中探去，准备用藏在袖里的传讯符唤来同门，谁知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玉符，那玉符竟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气浪硬生生击散。
殷玺抬手一召，那些碎裂的玉符残片已乖乖落入他掌中，重新拼凑出来飞鸟的形状。
“干得漂亮。”温露重毫不吝惜自己的赞赏，殷玺的敏捷与瞬间爆发力连他也要甘拜下风。
楚天秋明白自己暂时是拿不下这二人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怒极反笑，若有深意的目光落在殷玺身上，“我们派去追查桑落洲命案的卫道生是你杀的吧……天道宫的天罗地网，你们逃不掉的。”他撂下狠话，毫不留恋地转身便走。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狼狈，温露重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放了只凶兽去追他。
楚天秋一走，气氛顿时沉寂下来。
那个在旁人眼中冷厉凶猛的少年却突然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救了个累赘？”
“不不不，我可是白捡了个大便宜。” 温露重含笑开口，他从乾坤袖中又取出那枚碧珠果，扔到殷玺怀里。“上次说救你的条件，其实就是让你打个下手帮我找这碧珠果。谁知有人啊——”他故意顿了顿，蓝色瞳仁里满满的笑意。“生怕我吃亏，把自己的命都给奉上了。”
殷玺惊得手忙脚乱下意识的接过，只觉得触感光洁冰润，不过巴掌大小，玲珑可爱。碧蓝碧蓝的模样像是一汪潭水，不用精雕细琢已然精美无双。
“很奇怪，”殷玺喃喃自语，“这碧珠果，没有果香。”他又仔细嗅了嗅，笃定道，“没有灵气流动的生机。”
温露重轻轻“咦”了一声，眉头微不可觉地皱起，他从殷玺手里接过碧珠果细细端详，忽然以手为刃，径直将碧珠果切了个对半开。
没有汁水四溅。
也没有清香扑鼻。
果肉呈现出浅褐色，干巴巴的皱成一团，枯瘦的茎须交错。
明明有着鲜亮夺目的外表，内里却已朽烂如枯木。
☆、第五章 沧海鲛人
温露重合拢手掌，那枚辛苦摘得的碧珠果便如漏气一般，在呲呲声中散作齑粉，褐色的粉尘纷纷扬扬地从指缝的间隙中洒落。
“也罢……”温露重取出帕子擦了擦手便收回了视线，转而落在天心湾平滑如镜的水面上。面色沉静，不复轻松之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碧天秘境的灵气，怕是要耗尽了。”
殷玺认同地点头，身为半妖的他，对天地灵气的感知力还要更敏锐一些。
这碧天秘境的灵气，就像是一潭死水，一次又一次地开启，枯竭不过是早晚的事。
“秘境的灵气孕育不起这些奇珍异果了。”他站在碧珠果的余烬里，仿佛见证了秘境的衰亡。像草木凋零长眠大地，又如同烛火将熄之时的那抹袅娜轻烟，再如何眷恋尘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