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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方逑想不明白。
天上碧空如洗,雁清却觉得这是他看过的最不好看的一个天。孤鸿自朔北而来,雁清拉开挂在墙上的弓,箭入长虹。
“咻——”
北雁落了。
三日之期,此时至。
“父亲在武院等你。”
雁南站在院子里,抚摸着手中的雁北刀。
雁北刀和他本人比起来,反倒少了几分刀气。古朴的刀身上布满了疤痕,锋芒尽数敛于其内,看起来反而没有主人那般咄咄逼人。
但对于刀来说,这并非好事。
刀不狂,不足以为刃。
剑不润,不足以封刀。
当年江湖,北地多刀客,南来多剑侠。狂刀温剑,几乎是整个江湖的写照。
又有谁人想到,恰恰是这样的一把温刀,劈开了北刀门千载的辉煌。
雁南看着站定的方逑:“封了泥丸,不用九剑,你就是再练上十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方逑不可置否,仙道之人入世,须自封泥丸宫,收敛一身修为。
仙训有云:仗势欺人者必遭天道规之。
仙道起于武道,于封上泥丸的那一刻,又回到武道。
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
重新拿起剑到现在,也不过十二年光景。而雁南已经三十八岁了。
方逑看了看手中的剑,轻声说:“我师父不在,我就是南剑。”
他其实并不知道南剑的渊源。
也不知道南剑意味着什么,但他们都说他师父是南剑,他也就记下了。
他师父十二年前下山后,就再无音信。
抱朴山上长明灯溘然长逝的那一晚,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打铁剑的人,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南剑败了一次,不能再败第二次。
雁北刀强劈而下,方逑左手手腕一震,剑柄似要脱手而出,他顺势向下,如游龙惊鸿,错步往外。北刀穷追不舍,他踏着树干,凌空一跃朝雁南身后落去。
风动,人也动。
方逑变换着“游龙步”,虽无道法加持,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借着道法修炼。
他师父说过,有时候,武道比仙道更能让人绝处逢生。
雁南道:“有点长进。”
说完,他又横劈一刀:“不过,南剑可不是只知道往外跑的花架子——小心了!”
雁北刀长相虽温和,可到底还是一把刀。
一把淬炼了千年的刀。
方逑不是不想对接,然而雁南的攻势太过猛烈,他的左手到底不是惯用手,即便练了十二年也仍旧有心无力。
他只能借着九派的独门身法“游龙步”与之周旋,期望将周身之力倾注于一剑之上,一击必胜。
但是雁南太过谨慎了。
他以攻为守,整个武院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刀锋触及之地好像撒下了一张网,将方逑死死地网在其中。
困兽游龙。
不外乎是。
方逑拜入天远君门下,求道于山中,未曾走过三年游学路,所知所闻,皆囿于山川草木。
他的剑是死的。
剑之道,在变,在巧,在出其不意。
“你该下山去看看。”
一次演武后,林扶青这样跟他说。
但他当时囿于眼前方寸,并没有听从建议。如今对上势如虹又形如风的雁北刀,说是捉襟见肘也不为过。
剑不比刀灵动,败势已显。
要输了。
方逑咬着唇,有些不甘心。
如果这时候用天衍九剑,他不一定会输。但那样的话,打铁剑就输了。
他师父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方逑一脚抵在院墙上,借力一登,墙壁顿时从内里烂了出来。借此一力,“开刃”!
打铁剑最后一招,也是杀招。
年轻人褪去了刻在身体里的章法,灵动之剑是剑,破斧之剑也是剑。
狂剑斩温刀,是为开刃!
雁南眼中闪过一丝讶意之色,而后变刀向前,以“归鸿”迎之。
开刃之剑对上归鸿之刀,雁鸣北山,南风送暖。
风停,树静。
方逑撑着剑半蹲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
蓝衫白褂,佩刀执剑。
悠悠风声归故人。
“第五十三代南剑,冯宽。请赐教。”
“第六十九代北刀,雁南。来战。”
第4章 第四章 南剑
雁北刀是一把刀。
打铁剑却不是一把剑。
南剑传承至今,已有五十三把打铁剑。每一代南剑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要铸一把属于自己的剑。从选材到成剑,绝不假手他人。
剑成之日,也就意味着,可以出师了。
冯宽已入仙道,他的那把打铁剑也已经炼化成为飞剑,融于体内。
他虽封了泥丸,然而飞剑本身的剑光却依旧亮得刺眼,他笑了笑,收起了飞剑,并不打算用。他回头向方逑伸手道:“小球儿,把‘沧澜’借师父用一下好不好?”
冯宽已入化神境,岁月早已侵蚀不了他的面颊,纵使十二年未见也仿佛还在昨日。那天他换了一身布衫,留下天远令和掌门印,一去不回。
再然后,就灭了长明灯。
长明灯烧的是九君的心头血,人死则灯灭。
方逑红着眼:“师父……”
冯宽手握沧澜剑,歪了歪头:“劳北刀替我徒保管天远令多年。”
雁南轻笑了一声:“有本事就来拿吧。”
冯宽嘴角噙着笑,即使使出“开刃”一剑,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温剑自如是。
雁北刀身上有十二道伤痕。
是剑痕。
剑非一剑,而剑又是一剑。
十二道剑痕代表十二代南剑,每一代南剑开刃,必以雁北刀为着,意为封刀。
沧澜剑划过雁北刀,深深地印下一道剑痕,顿时火花四溢,刀声铮鸣。雁南回刀后撤,静静地看着新刻上的剑痕。
断了四十一代的打铁剑,剑痕依旧明澈。
冯宽抬着剑,剑尖上挂着的是天远令。
他将剑往上一挑,天远令回到他的手中。他笑了笑,沧澜剑被他甩回鞘中:“天远派第十二代弟子,冯松扬。承雁北刀相让。”
雁南看着新刻上的剑痕,问:“此刃为谁而开?”
冯宽:“南剑。”
雁南点了点头:“你们走吧。”
冯宽却朝他走近了去,站在他面前,认真地说:“还有一件事。”
他拉起雁南握刀的手,旁若无人地说:“我看看是哪只手伤了我的小球儿,这只了?”
雁南看着这人一脸欠揍的样子,忍不住扬起了刀:“想废我?”
冯宽放下手,轻飘飘地往后退了一步,笑而不语。
然后就听电光石火间,一道闷雷响起,冯宽忽然半跪了下去,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滴在青石板上。
可天上晴空万里,哪里有惊雷?
不过是某人自崩丹田时产生的震响,由内而外,惊醒了所有人。
方逑睁大了眼睛,连滚带爬地滚过去:“师父!”
冯宽擦了擦血,有点狼狈。他摸了摸方逑的头,笑着说:“他欠你的,我帮他还了。”
刚开始那两年,方逑恨过。
恨他师父从此不回头,恨北刀来势汹汹,最恨的还是他自己无能为力。
他拿不起剑。
也报不了仇。
他在岐老山上当了大半年的药罐,天行君陶孟亲自给他诊经续脉,最后也没能让他的右手恢复如初。
他开始练左手剑。
可一个人,从生下来的十六年里都是右撇子,突然要从头来过,谈何容易?
方逑每每回想起那段日子,都恨。
但也仅仅是恨一瞬。
他从来没想过要让雁南赔他一只手,更没有想过要让他师父做些什么。午夜梦回时,他能怪到他师父头上的唯一一件事,是自己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没能给他送终。
现在他师父回来了,那最后一点恨意也散了。
冯宽散了修为,青丝逐渐退了颜色,方逑抱着他,掌心亮起了温和的光,一股脑地灌入冯宽的体内。
然而石沉大海,无波无澜。
冯宽按住了他的手,再苍白的脸也挡不住他彻底放松的笑:“小球儿,江湖中人,最忌恩怨不清。”
他把天远令挂到方逑的脖子上,然后透过他的肩膀看向身后同样震惊的雁南:“雁南,南剑宗就剩我一个人了,够不够还清你家的血债?”
密林里,被掳的刀客刀锋回旋,自尽而亡。
蒙眼的少年怔了一下,露出了难得的少年形状。他大概还未开过刃,也没见过死得如此干脆的人。
血腥味如鬼魅般争相钻入他的鼻子里,他的身形晃了晃,怀中的剑也颤鸣不已。树上的丫头神色一凌,立马跳了下来,捂住他的口鼻,一脚将刀客踢得飞远。
刀锋见血,为时已晚。
小树林窸窸窣窣地响起诡异的风声,参天大木战栗不停,叶落终成林。
少年紧紧地按着长剑,指节因用力而显得发白。
林扶青回头往暗处瞪了一眼,一股幽寒而凶狠的气息迟钝了一下,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林扶青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树叶打了过去,树叶穿透小树林,冲出了老远,并没有打到实物。
林扶青全然不在意,挠了挠耳朵就朝少年走过去。与此同时,小树林静了下来,阴翳也都消散。
丫头警惕地看着他,有些吃惊。
她完全没有发现还有个人。
蒙眼的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苍白的脸上开始慢慢恢复血色,嘴唇也因为用力地抵咬,出了血。
他拿开丫头的手,已然恢复了平静。
林扶青折了一节树枝,随意地握在手里比划了两下:“宝剑藏锋,游龙惊鸿。天衍派高徒?”
蒙眼的少年巍然不动,听破风之声呼啸,半晌才道:“林海听潮,摘叶飞花。洞玄派高功?”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而后都笑了起来。
“天衍派,萧途。”
“洞玄派,林歧。”
第5章 第五章 旧事
两百三十年前,冯宽十二岁,离家出走。
他除了一套烙进身体里的打铁剑,什么都没带走。他的剑铸了一半,最后都扔进了高炉里,任凭烈火焚化,踪迹难寻。
没落的南剑宗,只剩下一间铁匠铺,没有人再知道当年南剑何等风光。
冯宽站在高炉前,一直等到剑化铁水,淹没了一切痕迹,他才转身出门。
“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是他留给冯家最后的话。此后百年,除却父母亡故,他再也没回去。
他带艺投师,拜入了九派,道号松扬。
从此做起了闲散的道士。
天远派擅炼器之术,他便去了天远,将祖传的铸剑术和天远派的炼器术相结合,铸出了他的第一把剑。
也是早该铸好的剑。
后来他结丹了,他又把铸好的剑炼化成为飞剑,终日揣在身体里,可他从来没动用过。
他的剑没开刃。
能给南剑开刃的刀,已经让南剑亲手折了。
武道虽式微,但北刀本不该消失得这么彻底。
就像南剑子嗣虽单薄至此,却也没有真正地断代过。只有北刀,一场大火,三五死士,两百三十七条人命,连条狗都没剩下。
这其中,南剑又掺和了多少呢?
冯宽自少年读到祖辈的笔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