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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如果没有薛鸣,左越这场战役将会赢得非常艰难。
他是帝国的英雄。
而此时,帝国的英雄正化成一团白丝,漂浮在用来降低活性的营养液中。
左越站在玻璃罩外围,眼下现出淡淡地乌青,神情疲惫极了。
大约在一个星期前,活泼的白丝开始变得无精打采,整天懒洋洋地将自己卷成一团趴着,左越观察到它体内的卵活性增强,便连夜将它放进了玻璃罩里。
“没用的,幼卵已经进入高速生长期,这点手段压不住多久。”通体雪白的大鹅与他并排站在玻璃罩外,通过翻译器转换的粗嘎声音传来。
它是昨晚自请上门的,看在薛鸣救过小艾拉的份上。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变回人形,将他体内的卵一个个取出来,血液放空,确保不会再有残余感染源。”大白继续说。
左越仍旧站着没动,眉眼在惨白的人造灯光下削出几分锋利的弧度。
薛鸣体内的卵密集到几乎看不到别的组织,还要放空血液,这样的他还能活吗?
“能活。”大白点头:“看他的耐受力,取卵不是最痛苦的,关键要熬过术后等待器官重新生长的那段时期,而且化为人形后被强行压抑的发/情期也将被激活,对他而言会更难熬。”
“如果没熬过呢?”左越沉声,目光落在营养液中漂浮的一小团上。
现在即便不依靠任何仪器,他都能看到白丝内部鼓出的一个个突起,那些卵在里面挤挨着,迫不及待想钻出来了。
“元帅,你应当比我清楚,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大鹅摊开翅膀,做了个无奈的姿势。
与其等待薛鸣被破体而死,不如放手一搏。
左越不语,抬起指尖轻轻触在玻璃外罩上,团成一团的白丝动了动,伸出一根丝线与他相贴,算是微弱的回应。
室内陷入长久的安静。
大白看着左越,左越看着玻璃罩内的白丝,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细细地水波纹突然开始晃荡开,白丝颤颤巍巍地离开左越,在旁边的玻璃罩内壁有规律地滑动。
一笔一划,是“取卵”两个字。
薛鸣替他做了决定。
反复写完,猜想左越已经看懂后白丝才收回丝线,隔着玻璃壁依恋地贴在左越的指尖。
后者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盯着它半晌终于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因为经常受伤的关系,元帅府的医疗设备相当先进且完善,考虑到薛鸣的状态越少人知道越好,左越将手术地点定在了家里,操刀的是接过了机械系统主控权的小O,而他自己早早被薛鸣赶到了手术室外面。
一只正常成年虫身上的血量在5000毫升左右,左越却觉得薛鸣身上的远远不止于此,一盆接一盆稀释过后的血水被端出来,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他目光死死盯着倾倒在大容器缸里的血水,抵住墙的后背冰凉。
手术室的门开阖不断,间或逸出几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哑的嚎叫,左越突然捂住脸,削瘦的肩剧烈抖动起来。
“雄主,或许您可以回到客厅,我为您放一段轻缓的音乐。”小O分出进程提醒他。
里面的情况堪称血腥,若是左越在开关门时看到了什么,只怕他会遭不住。
“不。”左越咬牙拒绝,薛鸣让他不听不看不问,他就站在外面等他。
等一个好结果。
薛鸣一定会撑过去。
左越松开捂住脸的手掌,脸色苍白得仿若一张纸,眼中的神情却是坚定的。
“告诉他我在,我会一直等他。”他低声对小O说。
也许是小O立即转达了左越的话,门内透出的嘶嚎声消失,似乎是不那么痛了。
血腥味冲天手术室内,薛鸣死死咬住枕头,将痛苦难捱的声音全部扼杀在喉咙口,偶尔泄出一声似呜咽的鼻音。
汗水已经将枕头浸湿,他半边身体已经被包扎好,正在源源不断地向里输入新鲜血液,另外半边暴露在无影灯下,血管被剪开,机器操纵的镊子从附着的血管壁上拔出一颗颗米粒大小的卵状物,扔进旁边浸着特殊溶液的容器里,容器底部已经铺满了厚厚一层,那些卵扭动挣扎着,透明的外壁包裹着血红色的一点,像是鼓动的心脏,短短几秒就失去了活性,沉入容器底部。
“呜——”附着在内脏上的血管壁也长满了这种卵,每拔出一粒都仿佛在揪扯灵魂般剧痛,即便心里想着在外面的左越,薛鸣也恨不得立刻死去。
麻醉对他变异后的身体根本没用,深入灵魂的揪扯令他意识无比清醒,有那么一两次他甚至听到了门外徘徊的脚步声。
缓慢而沉重,一步一步像踩在他的心口。
“好了,内脏清理完成,血管缝合完成,包扎后我们休息两个小时,等这部分的血液流通恢复,再清理左臂上的,可以吗?”
操纵镊子的仪器放下,漂浮在虚拟屏中的小O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即便它是被虫族创造出的、被判定没有真正情感的智能系统,也不妨碍它为之动容。
薛鸣重重喘了口气,张了张唇,无声做了个口型。
别让他听到。
小O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明白薛鸣为什么不再嘶嚎,不是不痛,而是不想让左越心痛。
它郑重地点了点头。
薛鸣目光转动,隐约露出一分笑意。
他就这么躺在手术台上,全身千疮百孔,插满了管子和各种仪器,胸腹大开,自动缝合机器在他的内脏上流畅操作,身下的汗与血淌了满床。
那点笑意宛若初春早上载着阳光的露珠,亮得眩目,再无其他能撄其锋芒!
作者有话要说: 熬过最艰难的时刻,从此鲜花与阳光相伴,不惊不扰,安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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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手术进行了两天一夜; 左越便整整两天一夜没合眼; 门再次打开,小O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结束了; 手术很顺利。”
左越腿一软差点跪下,几乎跌撞着冲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被关在无菌罩下的薛鸣。
他闭着眼; 全身上下都浸泡在愈合液里; 淌出的血与汗已经被清理干净; 皮肤到处可见细小的针脚,胸腹处更有一条手掌长的豁口,可以想象被缝合前它有多么可怕。
“雌主的耐受力很强,相信经过短暂的休息很快就能恢复。”小O在旁边说。
薛鸣拥有罕见的治愈系精神力,可自行修复身体内部出现的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他作为母体却比万伦发作得更晚的原因。
左越耳边嗡嗡直响; 已然听不清身周的一切,他弯腰扶住床台边沿; 心疼的目光落在雌夫脸上。
他脸色是从未见过的苍白,薄唇上咬痕累累; 泛起干枯的死皮; 沾着暗红色的血渍……
左越的心非但没有落回原处; 反而剧烈揪扯着,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小O,带大白出去吧,我陪陪他。”他头也不抬地说。
小O朝大白打了个手势; 门缓缓开阖,全程盯着现场的大鹅难得没有咋呼,无声跟它走了出去。
待门关紧,左越才仿佛脱了力一般缓缓、缓缓跪了下去,光洁的额头死死抵在无菌罩的玻璃上,良久,室内响起他低到极致的反复呢喃。
“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
这是诺厄在元帅府前蹲守的第30天,他前年刚升了少校,搬进了军区总部办公,家族为此高兴得很,再也不拿一些奇奇怪怪的雄虫搪塞他了。
他还记着薛鸣。
事过之后他才知道薛鸣当时赠送给自己的能源针剂有多么珍贵,如果当初是他自己拿着,兴许就能扎进意识体的脑袋里,从而为自己赢得胜算。
哪怕只是一分呢?
因着这份感念,他时常来元帅府打探薛鸣的消息,和府里的主人一般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元帅都没放弃,那就一定会有转圜。
但没想到这次左越让他等得有点久,诺厄踢了踢酸痛的脚,他一下值就来了这里,目测站了得有四五个钟头了,元帅府的大门依旧紧闭,没有漏出一丝风声。
不应该的。
一个多月前左越自外星回来匆匆赶往皇宫,据说在陛下寝宫内发生了不小的争执,随后便回了元帅府,期间将陛下的爱宠大白接了进去,此后再没了消息传出。
难道连左越也心死了?
诺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测,就在他拿不准主意要不要离开时,面前的大门突然打开,小O的立体影像出现在面前。
“晚上好,少校先生,请您跟我来。”说完飘在前面引路。
诺厄怔了怔,快速跟上它的脚步。
元帅府他来过两次,一次是帮薛鸣送红殷果,另外就是薛鸣送他能源针的那次,不过都是薛鸣带他直接降落在客厅面前的停机坪上,从大门走进去才发现元帅府荒凉极了,植被漫无目的地生长、用作观赏的雕塑因无人打理落满了灰尘,甚至连脚下都长满了青苔,似乎它的主人已经多年未曾踏足于此。
“抱歉,府内久未打理,这些以前都是雌主来做的,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作品,小心别踩到藤蔓。”小O提醒道。
诺厄低头,果然差点踩到生长到路中间的阔叶植物,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心底已经升起了巨大的波澜。
八年他来这里无数次,从来没有听到小O主动提起过薛鸣!
是不是,是不是……
“到了。”小O带领他来到一处玻璃房前,尽职尽责说:“雌主现在身体虚弱,元帅说您可以探望他十分钟,好让您安心。”
玻璃房门被打开,诺厄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处花房,室内培育着各种品种的奇珍异草,薛鸣向着阳光坐在轮椅上,腿上搭着一条薄薄的毛被,他侧着头仰躺,似乎在熟睡。
阳光经过玻璃房的过滤倾泻在他身上,映衬着背后大团大团的鲜花,衬得他锋利的眉眼都温柔些许。
走近了才发现薛鸣的脸色很白,神情倦态,与八年前那个拥有冷峻眉眼与强大心脏的雌虫大相径庭。
诺厄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嗯——”似乎是因为有人挡了他的阳光,薛鸣皱了皱眉睁开眼睛,待看清来人是谁后顿了片刻,随即眼神柔和下来。
“你来了。”他轻声问好,仿若这八年时光从未流淌,他只是睡了个午觉,醒来正好看到好友来串门般平淡。
诺厄眨眨眼睛,将汹涌的眼泪憋回去,即便他如今当上了少校,在薛鸣面前似乎还是那个没有丝毫掩饰的雌虫。
“我,我不知道你回来了,什么也没准备——”他结巴着,想问问他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么虚弱,出口却成了寒暄。
“嘘!”薛鸣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口型:“别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诺厄点头,还如以前那样,只要薛鸣说的话他都听。
薛鸣的精力很不济,说两句要缓上很久,诺厄也不忍心他辛苦,连连让他好好养病,自己等他好些了再来看,随后脚不沾地离开了。
他的身影远远消失在路的尽头,薛鸣的目光才收回,落在自己的指尖上。
手术的伤口愈合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