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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识愈发慌了些许,挣了一下,却没挣开。
陶颂笑笑:“我们一起。”
喻识心里一紧,都不敢看他了,被他扯着出了门。
夜色黑得慎人,二人敛藏起气息,站在高处看了一眼,一共有三处尚有人来人往。
看着方位,一地应当是段晔的住处,一地在外院,瞧着是会客的书房,另一地偏远幽静,当是老夫人的小院。
如果曲桑谷真的有当年的物证,最有可能藏在哪里?
喻识与陶颂对视一眼,道:“我觉得应该先去老夫人那里看看。”
陶颂点头:“当年之事,若是有,也是老谷主所为,老夫人或许知道些许。”
“再者,老夫人这病来得蹊跷,我想去看看。”
喻识开千里目,瞧了一眼那个小院,突然一惊。
陶颂疑道:“怎么了?”
喻识压下心绪,只道:“过去看仔细了再说。”
陶颂轻轻松开他,喻识手腕上一空,心里不知怎地,也突然一空。
陶颂神色关切:“行动不方便,你小心点。”
喻识掩下心中些微波澜,聚起精神点了点头。
这小院灯火通明,院内花木遍植,茂盛的花树在夜风中零零落落地飘下片片芳菲。
除了小院门口立着的两个小厮,目之所及,全是女子。
陶颂瞧了一会儿:“不会都是鲛人吧。”
“不是。”喻识十分肯定,又指给他看,“你看好那个端水盆的女孩儿。”
琉璃盏摇摇晃晃,廊下有一身材修长的女子作婢子打扮,一身杏色绣柳叶的衣裙,正阖上正房的门,端着一盆热水走出来。
陶颂打起精神,瞧着她一路走过曲折回廊,转了个弯,便再看不见了。
他正要换个地方接着看,略一错眼,却又见到同样相貌的一个女子,再次从正房里走出来。
这女子也做婢子打扮,端着一案空碗,一身鹅黄色衣衫,额心贴着花钿,但脸和身段,同方才那个一模一样。
陶颂心下一骇,夏夜晚风沁凉,他手心却渗出了冷汗。
他正要问,却瞧见花圃里走出一个女孩子,手持几枝大红月季,一身嫣红花裙,长相同方才两个也一模一样。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打了个照面,甚至笑笑互相打个招呼。
便是双生胎也不能如此相似的。
陶颂周身尽是凉飕飕的冷气。
喻识道:“下午有两个小厮也是如此,长瀛说其中一个是鲛人,另一个不是。这不是双生胎。”
“难道说……”陶颂回忆起《天机卷》的内容,顺着捋,“鲛人一族相合,易得女子,时间久了,族内便难以自续,这难道这是什么传承种族的秘术?”
喻识沉吟:“只能是个推断了。鲛人一族素来离群索居,上古时期,也无法与外族大肆通婚。况且大肆与族外接触,鲛人血脉也会逐代不纯。”
喻识突然想起雪斛来。
她若是个鲛人,但长瀛却没认出,大有可能是她的鲛人血脉已不甚纯净。
他接着道:“或许有这种秘法,将一个鲛人复制许多个出来,所得虽然不是鲛人,但也能扩充种族。”
喻识又想了想:“若此法可行,所得之人并未沾染外族血脉,再与鲛人相合,应当不会影响族内血脉纯净。”
这法术听起来过于匪夷所思,更何况,这样复制出的“人”,到底算是什么呢?
喻识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还有一个隐隐的直觉,鲛人这一族的蹊跷,或许同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苍海玉有莫大的关系。
陶颂拍了拍他:“先别想这个了,要不要进去探查一下?”
他遥遥指了一下几间漆黑的厢房:“正房不好进去,那几间,应当都是库房,陈年旧物,可能有些收获。”
二人四下探查了一番,见并无异样,捏了个明目诀,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其中。
第58章 探查的剑修
几间厢房内里竟然是连通的,内里一篇漆黑,十分宽敞,乍一看黑洞洞的,格外吓人。箱子书柜倒摆放得整整齐齐,数量繁多,上头还落着层叠灰尘。
四下无声,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声。
好在似乎并无符阵的迹象。
喻识先是松了口气,又有些微的失望。连护持都无,想必没什么要紧之物。
接下来几个箱子也都印证了他的想法。
他与陶颂连寻了几个积灰不多的箱子,竟然皆是空的。
喻识又打开一个,里面只有些冬日里收起来的大棉衣裳,样式都是老人家的,又开一个,是满满一箱东珠,晶莹饱满,可惜也只是寻常物什。
他再去看书柜上的书,最趁手的位置居然只是几本临摹的古旧字帖。
喻识不由摇了摇头。
陶颂道:“说不定会有什么蛛丝马迹,再找一找。”
喻识四下瞅了一遭儿,道:“东西多,咱们分开寻吧,也快些。”
陶颂不免又嘱咐他一句:“你当心些,有事一定要叫我。”
说罢还觉得不放心,又摸了个符贴他身上。
喻识失笑:“寻迹符都是给小弟子用的,我这一把岁数了……”
陶颂轻声道:“我关心你。”
喻识心里一暖,面上有些红。
他错开陶颂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陶颂这才转身走向另一边,喻识定了定心,连开了几个箱子,依然是些寻常物件,无所收获。
月色自漆黑的夜色中漫入,他转过一个直通房梁的书架,突然感觉到些许异样。
虽然敛了气息,但他依旧觉察出那人存在。
他脚步一停,心下警醒,然而还未有动作,一柄冰冷的物体抵在了他腰间。
是剑鞘。
喻识刚要开口,那人便低声打断他:“你的那个小孩在我手上。”
喻识心下陡然一跳,强迫自己迅速恢复冷静:“许愫,是你。”
许愫并未遮掩:“喻识,好久不见。”
喻识勾勾嘴角:“方才在我房间不是刚见过?”
腰间的剑鞘离他又近了些:“不要轻举妄动,我有话要对你说。”
“就在这儿,这样说?”喻识语气轻快。
“跟我走,回你房间说。”许愫道,“我不想对你动手,但你花招太多了,老实一些。”
喻识笑笑:“我现在打不过你。”
许愫又搬出陶颂:“扶风的小孩在我手上。”
喻识心内不免一紧,沉了声音:“陶颂怎么样了?”
许愫微微笑了笑:“你还真的挺在意他的,听说你们定了亲,难道万年老木头动心了?”
喻识声音越发沉:“他怎么样了?”
“死不了。”许愫低声道,“你老实点,他就没事。”
喻识道:“你想做什么?”
许愫甚为认真:“这里不安全,回你的房间,听我把话说完。”
“就这样?”喻识试探道。
许愫更严肃了几分:“就这样。听不听不能由着你,我必须得告诉你。”
喻识又试探:“是什么事?”
“不方便在这里说。”许愫只这样答。
喻识有些把不准他的来意,许愫是尚渊的弟子,如果幕后黑手果真是云台,尚渊作为掌门,一定脱不了干系,那许愫,恐怕也难保干净。
他稍一犹豫,许愫的剑都有些出鞘了。
喻识只好连连保证:“好好好,我跟你走。”
他语气又就势软和了些:“能告诉我陶颂在哪儿吗?”
“回你房间,我就告诉你。”
喻识闭了闭眼,只好先稳住他再打探陶颂的情况。
但他方一抬腿要走,忽有一肥硕耗子打他脚下窜过,刷啦一声踢倒了地上一个烛台。
这声音脆响,暗夜里格外惹人注意。
门外在打瞌睡的婢子扬声开始骂:“该死的耗子,又跑来啃东西,都快烧没了,还来呢!”
另一婢子道:“姐姐去看一眼吧,别的不要紧,左右老夫人也得烧了,若是啃坏大箱子,管事定要怪罪。”
“哎呀我刚睡着……”先头那婢子依旧骂骂咧咧,听动静,却是要起身进来。
这女子想必并非凡俗人物,行止极其之快,三两步便要到近前来。
喻识正不知该如何行事,嘴里忽然被塞了颗什么丸药。
许愫强迫他咽下,飞快道:“别说话。”
那婢子已在眨眼之间到了,瞧见他二人,登时柳眉倒竖,又压低声音:“雨杏儿,你还不走!老夫人虽然要烧这些东西,但到底会清点的。当心偷吃多了反吐出来!”
又瞧见喻识的身影,更加气了:“你一个人还不够,还带你妹子!被发现了,我可不替你兜着!”
许愫前行两步,不着痕迹地挡住她视线,讪讪笑道:“姐姐别生气,我这不是没见过好东西,挑花了眼么?”又小声道:“我见着好的,也给姐姐留一份。”
他很是许了些好处,才将那婢子哄得开心许多。
婢子举着烛台打了个哈欠,指了两个盒子:“我也累了,你们快些走吧。老夫人刚还吩咐,要烧这两个匣子的东西,你也替我送去吧。”
许愫笑笑点头,打发走了她,这才看向喻识。
喻识对着他笑了笑:“听起来,你对这儿还挺熟的。”
许愫油盐不进:“该交代的话,我一会儿会说。快跟我去段老夫人那里走一趟。”
喻识瞧了瞧他这副娇俏模样:“你给我吃的是,咱们云台专门对付大妖的化形丹?”
听见“咱们云台”四个字,许愫眼眸果然微微一沉。
喻识稍微有了些底,曲桑谷和云台门究竟有什么往来,许愫待会儿,或许会告诉他。
他起身:“走吧,待会儿化形丹就不灵了。”
喻识捧着方红木盒子,随他轻车熟路地进入老夫人的正房。
正房内灯火通明,许愫掀帘子进去,便有一个年长些的嬷嬷出来迎这二人:“来得正好,老夫人刚醒,这两件要看着烧。”
许愫去和其余婢子抬火盆,喻识就立在暖阁外。
珠帘挑起,床榻上睡着一位头发苍白的年老妇人,形容枯槁,憔悴虚弱,眉目间依稀尚能瞧出些年轻时动人的媚色。
喻识瞄到她小臂上露出的星零鳞片,彻底肯定了,就是鲛人。
而且这副样子,并非是什么病,确然是修为耗尽,寿数到头了。
老夫人略睁开眼睛,由着嬷嬷喂下一小碗浓稠汤药,涣散的目光才渐渐重聚,有了些精神头:“我要的东西,拿来了吗?”
嬷嬷连忙招呼婢子模样的喻识上前,喻识学着其他丫头,跪在榻边,将盒子捧至她面前:“请老夫人过目。”
老夫人颤颤巍巍地坐起身,似乎很是激动,在红木雕连理枝的盒子上摸了两下,便满目泪光,剧烈地咳起来。
嬷嬷忙给她顺了顺气,又听得她哽咽道:“取老谷主的画像出来。”
嬷嬷似乎念了个什么诀,喻识手中的盒子咔哒一声。
嬷嬷取出其中画卷,小心翼翼地铺在榻边小案上。
喻识只瞧了一眼,整颗心都颤动起来。
这幅画像笔触精湛,栩栩如生,但画得分明是,许愫的脸。
第59章 曲桑谷其一
喻识印象中的许愫,是温和的,沉默寡言,不争不抢,好说话得像没有脾气。若说他当年是个锋芒毕露之人,许愫就像没有锋芒。
方才厢房中的一番谈吐,已不像他熟知的样子,眼下再见到这张画像,喻识忍不住怀疑,他素日认识的究竟是谁。
许愫好像察觉了他的心思:“这人不是我。”
喻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