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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二人几乎立刻冲进房内。屋内鲜红满地,血的味道糅合着一股腥气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层层帷幔遮挡的床边,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包扎过的手腕处满是鲜血。
凌忘渊坐在桌边,浑身浴血,面带几分倦容。桌上的一个瓷碗内,放置着一只吸满了血的冰蚕,已经死去许久。
江子焕问,“成功了?”
“只成功了一半。”凌忘渊摇摇头,“落霞城给他下的,是传说中的双生蛊。蛊虫进入体内,一体双生,分化为二,一只浮于表面一只隐于体内。如今我除去了表面那只,方才发现那另一半蛊虫。”
“那会怎么样?”谢景离的声音沙哑。
“抑制沈棠修为的,乃是表面那只蛊。如今蛊虫已除,就算不能完全恢复修为,也至少能恢复三到五成。而那另一半蛊,如今仍潜伏在他体内,会分化为何种蛊毒,又会对身体造成何种影响,在蛊毒爆发前尚未可知。”
“那他现在……”
“他的性命不会暂时有危险,现在只是疼晕过去了。至于那另一半蛊该如何解,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我明白了。”
沈棠这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三天的晨曦时分。
浑身就像是被揉碎了又拼凑起一般,沈棠难耐地低吟一声,指尖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事物。他睁开眼,便看见谢景离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
谢景离问,“还疼不疼?有哪里难受么?”
沈棠坐起身,扯开一个笑意,“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
谢景离闷闷地说,“哪里好了,你看你的脸色,跟死过一次似的。”
“哪有,你怎么知道死过一次是什么样子?”沈棠调笑着,垂眸却看见谢景离的手指。
谢景离这些天只顾着照顾沈棠,手上的伤口也还未来得及包扎。如今伤口已经完全结痂,十个指尖上面尽是密密麻麻的小口子,看上去触目惊心。
沈棠微微皱眉,拉过谢景离的手,“琴是哪里让你不痛快了?竟然把手弹成这幅样子。不是我说,你以后还是别碰琴为好,弹得也忒难听了。要是让云柒儿听见你那琴声,准保就能断了对你的念想。”
谢景离面上一热,连忙反驳,“我平时的水平不是那样的!还不是因为担心你,那般情形下,怎么可能弹得好。你要是不信,改日我再弹给你听。我……”
他那张脸上满是的疲惫和忧虑,却仍掩盖不住好看的容颜,沈棠心念一动,伸手捏了一把那张如精雕细琢的脸。
“真是个傻子。”
“你说谁傻呢?”
“此处除了你我还有别人?”
“你——”谢景离眉头一皱,还未等发作,沈棠却忽然撞进了他的怀里。
霎时间,心口像是被扼住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谢景离抬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具身躯环住。他能感觉到,沈棠的身体在微不可察的颤抖着。
屋里很静,沈棠把头埋在谢景离肩颈处,声音有些发闷,似是压抑着什么,“也就只有你会这么傻了。”
浑身的筋骨还在隐隐叫嚣,沈棠仍由自己倒在谢景离身上,温暖的怀抱让他无比安心。在巫蛊阵中的时候,有一刻他甚至恨不得能就此死去。
可当他听见谢景离的琴声,感受到通过琴声传递到他心口的那股灵力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出现在他心中。
想见他,想恢复修为,想再次与他并肩。
沈棠道,“其实弹得不难听,我骗你的。”
“谢谢你,景离。”
……
谢景离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走到院落中,便看见江子焕已经等在那里。天边已经隐隐显出晨曦,清晨的雾气笼罩着不远处的山林,添上一份空濛。
江子焕问,“沈棠醒了?”
“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谢景离回望着紧闭的房门,道,“回头吩咐伙房做些清淡的吃食送过来,他睡一觉再吃点东西应该就会没事了。”
“好。”
“对了,你来找我有事?”
江子焕笑着摇了摇头,“借来的东西,总不能没有交代吧,虽然……”他扭头瞥了一眼还放在石桌上的那把瑶琴,如今七弦尽断,已是毁了。
谢景离一怔,这些天他忙着照顾沈棠,竟是已经忘了这回事。这把瑶琴是向烟云门借的,而血蛊阵时用来护住沈棠心脉的琴曲心法亦是向云柒儿讨要的,现在,把人家的东西毁了,自然是免不了登门道歉的。
“我去吧。”
所幸早上无事,谢景离抱着那把瑶琴便去了疏影峰。疏影峰上有一湖泊,名为雁渡潭,各家门派的居所便依潭而建,彼此以水隔断,互不惊扰,唯有雁渡潭上的水亭回廊连接。
清晨的雁渡潭格外安静,谢景离在湖心的碧空亭等了一会儿,便听见一串清脆的铃声响起。
“谢宗主这么早?”云柒儿缓缓走进,看见谢景离指尖伤痕,面上一怔,“还是说……一夜未眠?”
谢景离也并未遮掩伤口,抬手指了指桌上用布帛包裹着的瑶琴,“前日多谢云门主赠琴曲心法,只是这琴弦已毁……云门主想要什么赔偿,万剑宗一定满足。”
云柒儿在石桌边落座,随意道,“不就是一把琴而已,我烟云门多的不是?何况这琴品级不高,不过是门中弟子练功时所用,谢宗主不必在意。”
谢景离早料到知道她会这么说,便又说,“那便由我做主了。我派内还有些灵石仙药,可助人提升修为,回头我会派人送到烟云门去。云门主过目后,若还有不满意的,我们再商量。”
“那柒儿就不与谢宗主客气了。”云柒儿应了下来,目光仍是落在谢景离的指尖,又问,“看这样子,谢宗主前些日要做的事情,进行得不算顺利?”
谢景离移开目光,微微摇头。
云柒儿道,“谢宗主不愿透露,柒儿便不再问。只是万事有缘法,不可强求,谢宗主应当明白这个道理,莫要陷得太深。”
“我明白,多谢云门主提点。”
云柒儿抬头看着谢景离,稍作迟疑,试探地开口道,“我观谢宗主真气不紊,气色欠佳,不如到柒儿的藕香榭一坐。让我为宗主弹奏一曲,稍作调理?”
谢景离心中担忧沈棠,正欲开口拒绝,却见一只青色灵鸟越过雁渡潭水朝他来。灵鸟停在谢景离指尖,江子焕的声音传入他脑中——
“落霞城的人到了。”
话音落下,灵鸟幻化成一道青烟消失。谢景离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思忖片刻,不动声色的站起身。
云柒儿见状,只当他还有要事处理,面上难掩失落神情。
谢景离却在此刻回头朝她看了一眼,“不是要请我去藕香榭小坐么?那便走吧。”
☆、试探
沈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他盘腿坐起身,调动起全身内息,修为沿着奇经八脉流动,熟悉的感觉让他有些恍若隔世。
“三成功力。”一个声音从屋内传来,凌忘渊道,“再好好调养几日,应该能够恢复到五成。”
“不错,已经比我预估的好多了。”沈棠点点头,又道,“那另一半蛊呢?有办法吗?”
凌忘渊摇摇头,“这种蛊毒我只在墨幽谷的藏书上见过,从未听说过解法,恐怕……”
“还是要去趟墨幽谷?”
“愿意去了?”
沈棠叹息一声,“不愿意也没办法,双生蛊始终是个隐患,我可不想哪天莫名其妙的爆发,然后一命呜呼。”
“那便等到仙门会武之后吧,到时你与我一同回去。”凌忘渊站起身,“我走了。”
“这就走了?”
凌忘渊眸色一敛,“老谷主昨日到了。”
“人家好歹是你亲祖父,干嘛提起就是这么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嫌他影响你和子焕卿卿我我?”凌忘渊扭头瞪了他一眼,沈棠又道,“你别瞪我啊,你们俩那档子事我可保密了好多年的,就连景离至今都蒙在鼓里呢。”
凌忘渊冷哼一声,“你还是好好顾你自己的事吧。”
“顾,我这就去顾。”沈棠嬉皮笑脸,凌忘渊推开门走出去。
沈棠顺着他打开的门往外看去,竹风轩内并无生人气息,看样子要顾的那人并不在。沈棠思索片刻,拿起桌案上的人。皮面具,抄起解语剑出了门。
出了后山,沈棠慢慢悠悠越过练武场朝前厅走去。谢景离如今不在竹风轩,多半就是在大殿议事。他正这样想着,顺手拉过身边一位神色匆匆的小弟子。
“这位师兄,可知道宗主在哪儿?”
可没想到那弟子却是没好气的回答,“宗主?你就别想着找宗主了,宗主今日谁也不见。”
沈棠心道我早上刚见过他,现在怎么变成谁也不见?又道,“宗主做什么去了?”
“宗主此刻正在疏影峰与云门主听曲呢,吩咐了不许去打扰。这不,赶巧前厅又来了贵客,侍奉弟子都愁坏了。”
沈棠哑然,感情是温香软玉在侧,连派中大事都不管不顾了?可谢景离平日里不是这种人啊,难不成是故意的?
沈棠稍加思索又问,“那副宗主呢?”
那弟子苦着一张脸,“副宗主今日一早就拉着几位长老进了议事阁,似是有要事在忙。让我们找宗主去。”
皮球一个踢一个,倒是苦了这些侍奉弟子。他扬了扬手中的茶壶,“不与你说了,我要去奉茶了。”
那小弟子说着就要绕过沈棠往前走,又被沈棠一把拦住。
“师兄,这茶不如让我去送吧。”
“你谁啊?”那弟子这才注意到沈棠面生。
沈棠信口胡诌,“我叫解语,是前不久刚入宗的外门弟子,师兄看我面生也是自然。”见小弟子仍不放心,又说,“师兄现在去前厅定会受一番数落。不如趁此机会,去寻一寻宗主,免得被人说我们万剑宗不懂礼数,招待不周。”
小弟子疑道,“你为何帮我?”
“我不是都说了嘛,我是个外门弟子。以后在这万剑宗,还要仰仗师兄们的照顾啊。”
“好说,我叫蔺辰,乃儒清长老门下。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蔺辰也不客气,把茶壶往沈棠手里一塞,忙不迭地溜了。
沈棠无奈地摇摇头,端着茶壶往前厅走。
能被万剑宗二位当家这么对待的人也不难猜,无非就是墨幽谷和落霞城二选其一。凌忘渊说墨幽谷昨日已经到来,那唯一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沈棠站在前厅门口,检查了自己衣着妆扮并未异样,又将包着解语剑的布帛紧了紧,只露出个暗红剑穗。刚抬步准备往里走,就听见里面有人拍案怒骂——
“这谢景离欺人太甚!”
沈棠眉角抖了抖,从容不迫地踏了进去。此人沈棠熟悉,落霞城首席护法,靳霆。
落霞城由于门派壮大时日较短,派内并未有明显的地位等级划分,以能者为上。而这靳霆,便是整个落霞城中修为除了沈棠外最出色的一位,因此被城主任命为首席护法。在门中的地位仅屈居祁承轩和沈棠之下。
这人素来目中无人,言语冲动,带着十足的江湖气。
“靳霆,莫要急躁。”
说话的便是落霞城城主祁承轩。祁承轩长着一张温润无害的脸,说话不紧不慢。他一身华贵锦衣红袍,手执一把折扇,其上绘着泼墨河山,轻轻摇晃,极为风雅。
沈棠走到祁承轩身旁,刻意压低了声线,“祁城主,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