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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说话?你可以去找宋箐说啊,你俩都是鬼,生前又认识,应该聊得来。”
然而,阿竹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又说了一句:“不能说。”
都死得透透的了,生前事应该一并作古,死得潇洒些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绝对这种固执的鬼没辙,就抛下了那个很久没有与人说话,还想继续聊几句的阿竹,走到了杂货铺子跟前。
仔细瞧了瞧谢三郎,还以为是个糙汉子,没想到长了张风流脸。只不过,风流中带了点肾亏与精气不足。他随了阿竹,顶了两只大大的黑眼圈。这是多久没睡好觉了?
谢三郎也瞧见了顾绝,赶紧拿过搭在椅子背上的帕子,擦了把脸,笑着说道:“客官您先别进来,这儿脏。等我收拾完就好了。”
“你是谢三郎吗?”顾绝问道。
“我是。”他憨厚地笑着,边揉了揉自己的肩。
顾绝眼见着面无表情的阿竹又重新飘回,趴到了谢三郎背上,心情不知有多复杂:“额,我这句话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但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的样子。是生了什么病吗?”
恐怖,外界的鬼忒恐怖。以他以往的见识,鬼魂顶多是长相恐怖吓人,对人造成不了什么真的伤害,可看谢三郎模样,就是要被阿竹缠死的样子。谢三郎不是阿竹的救命恩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揉着肩的手一停,他尴尬地笑笑:“这是打小就有的毛病,不算什么。多谢关心。”
说完,就继续去理货了。
顾绝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阿竹随着谢三郎的动作而忽上忽下的,忍不住想对谁说些什么。可奈何身边是楚玄墨,完全看不到他眼中的景象,生生把想说话的欲望给压了下去,只叹了口气,遗憾地看了眼楚玄墨。
楚玄墨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我是郎中,看你气色不太好,能不能让我帮你把把脉?”顾绝继续对谢三郎说道。他的那点医术,是小时候姐姐教给他的,会的并不多,最擅长治的还是风寒咳嗽一类,不过用来养家糊口已经够了。
谢三郎没有抬头,所以顾绝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轻声说:“能死了才好。”
谢三郎没有再理他们,顾绝也不想傻站着,不客气地进了店里,搬了两把小凳子到门外,一把给楚玄墨:“坐。”
江南小镇,袅袅炊烟,天边晚霞如锦,没有什么景色比这更好看了,就叫楚玄墨一起过来感受自然。
楚玄墨的冷漠脸上漏出了一丝无奈:“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会享受生活的人,会老的快。”顾绝悠悠说道。他手上就缺把蒲扇,背后缺棵槐树,否则这小日子过得就和在寒台时一样了。
“你瞧,那片云彩,像什么?”
楚玄墨站着盯了那凳子半刻,他身材高大,成年之后就再未坐过那种低矮的小凳子,心里实在有些拒绝。可看那顾绝,似乎与那凳子融为一体,从兜里掏出之前在掌柜的那里偷的花生,抛了一粒到嘴里,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他做不到顾绝那样,只靠着门扉,远望他并不觉得有多好看的晚霞。
“那片云彩……”他顺着顾绝的食指看了过去,就是火红色一团,什么都不像,“我看不出来。”
“你瞧。”顾绝不气馁,边用手用力比划,边说道,“上面是不是长了两只牛角,像不像你?”
听这话头,意识到顾绝要调侃他,就先选择闭嘴不言了。
楚玄墨不接话,顾绝就发表不了自己“对牛弹琴”的言论,觉得很没意思,连续叫了他两次,都被他故意无视了。
顾绝叹了口气:“还是云清有意思,一碰就炸。”
楚玄墨斜眤了他一眼:“那你为何找我,不去找他?”
顾绝“嘿嘿”一笑,不回答。心说他才不傻呢。这是来做正事,和纪云清一路吵过来,哪还有空做正事。
但就是这种不说话的态度,算是有点气着楚玄墨了。本来是一张伪装的冷漠脸,现在是冷漠了个十足十。
见鬼
顾绝还是一派夏日乘凉的姿态,与楚玄墨一同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谢三郎才算整理完出来。
“两位客官想买些什么?”他甩了甩湿哒哒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
顾绝起身把凳子搬回去,瞧了眼双手抱住谢三郎脖子的阿竹,咳嗽一声说道:“我是阿竹的朋友。”
谢三郎的身体猛的怔了下:“阿竹?”而阿竹也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向顾绝。
谢三郎原本还算热情的眼神淡了下去。他冷冷说道:“客官为何要撒谎?你怎么会是阿竹的朋友,你是从哪知道阿竹这个名字的?”
话说出那瞬间,顾绝也后悔了,这句话说的太蠢。阿竹说这名字是在谢三郎把他救出杂技班子后取的,之后这俩人大概就没有分开过,既是阿竹的朋友,那谢三郎也必定认得。
“好吧,我的确不是阿竹的朋友,不过我认识阿竹,也认识……宋箐。”
杯中仙的故事是假的,但阿竹是真的,他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谢三郎为何要编一个关于杯中仙的故事?
阿竹是怎么死的?宋箐又是怎么死的?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本来还紧绷的身子,现在笑出声来,“客官是从远方来的旅人吧,不知你是在哪听到的传闻,不过我可以告诉客官,你听到的那些都是假的。”
哪儿是假的?是宋箐之死是假的,还是你卖了一个玉杯给宋箐这事是假的?
被谢三郎那么一激,顾绝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汗毛都写上了好奇二字。
“那你也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我给钱。”顾绝拿了几钱银子放到柜台上。谢三郎从善如流地收下,可能来烟雨镇的旅人大多都对那奇奇怪怪杯中仙的故事有兴趣,都愿意花钱向知道那事的谢三郎买点聊天的时间,让他习以为常了吧。
“谢掌柜的,你说我听到的是假的,那你就跟我讲讲真的呗。”
柜台上有个黑色小盒子,做工粗糙地很,可能稍微不小心点,就会被黑盒子上的木刺给划伤手。顾绝怀疑那是小孩子做出的盒子。
谢三郎把钱扔到了那盒子里,搬了把凳子坐下。刚坐下就开始说起当年的故事,那话顺得好像说过千百遍似的。
“当年,我的确卖了只杯子给宋箐。不过里面到底有没有住个神仙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正流传杯中仙的故事,我手上又正好有个品色不错的玉杯,为了让那只杯子卖个好价钱,我就谎称我的那个杯子里有神仙。都是为了做生意,客官您也该懂我们这些小计俩。后面真出了个杯中仙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顾绝眼神一暗,觉得自己亏大了。花钱买了个假消息。这人一副老实模样,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那你是怎么认识杯中仙的?”
“我一凡人,怎么会认识那神仙。”谢三郎笑道。
顾绝也笑:“阿竹不就是那杯中仙?他现在正趴在你肩膀上呢。”
其实不是,在谢三郎讲起当年那事时,他就从谢三郎身上下来了,站在他身后,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客官您真爱开玩笑。”谢三郎讪笑几声。他来回摩擦着双手,脸色却如同往常。
“阿竹这名字不是你取的?”话是对着谢三郎说的,顾绝却去瞧了眼阿竹,阿竹也在看他。
“你怎么知道?”谢三郎猛的起身,突然的大动作让他保持不住平衡而摔在了地上。阿竹急忙想去扶他,可他的手却穿过了谢三郎的身体。
“我不是说了吗?阿竹就趴在你肩上,是他告诉我的。”顾绝回头示意楚玄墨准备离开了,“谢掌柜的先忙,我和我朋友先回客栈了,如果你对我说的话感兴趣,可以来客栈找我。”
说完就走,不给一点能让谢三郎拒绝的机会。
石板路上,顾绝与楚玄墨并排走着。脚下不小心踩到了颗石子,顾绝就把那颗石子捡出来,往河道上一扔,打起了水漂。
“你说的话,像极了神棍。”夜色将近,河道上两人的倒影显得那么模糊。
“有吗?我实话实说而已。”
“你很喜欢吓唬人吗?”
刚才顾绝说的话,若碰上个胆小的,恐怕当时就会被吓哭了。谁会愿意自己的肩上趴着个鬼,即使那个鬼生前与自己关系不错。
“开开玩笑嘛。”顾绝笑笑,“对了,楚兄,问你一句,像云清那般十二三岁的孩子,喜欢缠着自己的爹吗?”
“我不知道,云清与他父亲关系并不好。不过,大概那个年纪的孩子,都向往自由吧。”
顾绝想了想,阿竹也不会把谢三郎当做自己的爹吧。那为什么在死后还要缠着他?难道就因为是自己的恩人,所以才一直跟着他吗?
他把事情跟楚玄墨说了说,楚玄墨也不猜不透,毕竟他们也无法以活人的立场去揣度死人的心意。
但如果这事顾绝问的是温家庄断袖儿子,或是任何一个有点感情经历的人他们一定会说,那是因为喜欢。
“我怀疑阿竹和宋箐的死与谢三郎有关。”顾绝回了客栈房间,将两扇门关上,笑得暧昧,“所以需要把当年的当事人拉到一起来谈谈,才能知道事情真假。我好奇的很呢,在这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为何要把云清赶出去?”
原本云清又与疯乞丐打了一架,这次没了运气,惨败回来。却被顾绝一顿刺激,恼羞成怒,一甩袖,又出门找疯乞丐单挑了。
“我怕吓到他。”顾绝站在房门外,从那一条缝里闻了闻里面的味道,又马上关上,“书上说,生犀不可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这回我花了大价钱买了犀角,要试试能不能让普通人通阴阳。”
“怕吓到云清,就不怕吓到我吗?”
其实在做这事的时候,顾绝犹豫过是不是该让楚玄墨留下。他亲眼见过那红衣女鬼,恐怖的很,连他这种见惯了鬼的人都会被吓到,或许也会吓到楚玄墨。
可是他怂啊,虽然嘴上说不怕,可就不敢一个人呆着,所以只能不厚道地拖楚玄墨下水了。
“我相信楚兄胆子大得很。”他尴尬地笑笑。
楚玄墨也笑了笑,却让顾绝看得毛骨悚然。
夜幕完全降临,顾绝吞了吞口水,阴阳交替,那红衣女鬼灵气正盛,要是出现,他可没办法对付她。那谢三郎怎么还没来?
顾绝一直笃定,书里写的故事也给了他信心,一般人知道自己被鬼上身,会千方百计找人帮自己驱鬼,好似晚了一刻,自己就会命不久矣。可这谢三郎,似乎淡定过头了。
正在顾绝动摇得厉害,又担心这犀角白点了,钱浪费了的时候,谢三郎终于来了。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比之前看到的有精神多了。
根据客栈掌柜的指引,谢三郎一路来到了顾绝门前。
“谢掌柜,你可总算来了。”顾绝说道。
谢三郎站在门前,表情有些奇怪,他单刀直入地问道:“你真的能看见鬼?”
“是啊。”
“阿竹一直在我身边?”他问得极是小心,面色紧张,似乎很担心从顾绝的口中听到否定的回答。
顾绝点头。
“那……能不能让我见见阿竹?”
“诶,我正有此意。”
顾绝从怀里拿出装有他眼泪的小罐子,倒了那为数不多的几滴水到手心,用食指蘸了点,涂到谢三郎眼皮上。
虽说燃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