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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天庭将那邪魔的心脏封入廉贞体内后; 为了避免廉贞无意中泄露,甚至封印了廉贞的部分记忆,因此一直到今天之前; 廉贞都不知道自己体内封印着一个邪魔的心脏。
此事知道的仙神极少,就连曲素心也是不久前才得知。原本他们率先识破了临诀的阴谋,以天庭的计划,三日后就能做好布置; 到时候请廉贞将临诀带上天庭,就能彻底剿灭这个邪魔; 却没想到南极星君转世后居然和临诀有这样一番纠葛。
透过通灵镜,曲素心见廉贞面色惨白,不由得想起那一日的天河边,廉贞提起临诀时微微躲闪的视线和泛红的耳根; 想起他那时浅浅露出的笑容和声音里的温柔……将心比心之下,若是文曲也这么对她……仅仅是闪过这个念头,曲素心就觉得心头一阵窒息般的痛楚,更遑论如今被真相折磨的廉贞。
她心知必须给廉贞时间冷静; 于是不再提及此事,而是问起了廉贞口中入魔的南极星君。
“廉贞星君,可否将你今日遇到祁朔的情形细细说一遍。”
廉贞的注意力果然被她移开,闻言,他将今日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待他说到被祁朔强行喂下移魂丹时,曲素心蹙眉道:“就只是移魂丹么?”
廉贞点头。
曲素心又道:“你身上可有哪里不适?”
廉贞摇头。
曲素心追问,“当真没有半点不适。”
廉贞摇头。
曲素心又问:“那心口呢?可有异常?”
听水神提起心口,那些方才被廉贞强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滚这涌了上来,廉贞微微一顿,缓缓道:“你放心,我没事,三天后,我会带着临诀上天庭。到时候,我会亲手擒下他。”
曲素心闻言,心头稍松,但想起廉贞口中已经入魔的南极星君,眉间又浮起了担忧。她还想再问,但见廉贞眉目低垂,站着一动不动的样子,顿时不敢再问下去,只默默决定将此事告知文曲,再请示天帝是否派人将南极星君缉拿回天庭。
悬在半空的通灵镜化作雾气消散。廉贞却依旧站在原地,久久忘了动弹……
——我本来不想的,可谁叫那个人偷了我的心呢?
——我的心跳得真快,被你养得很好。
——你现在整个人都是我的,你的心可不就是我的心……
这些话,廉贞原以为都是调戏之语,可如今再想,却句句都是锥心刺骨的利器,扎得他浑身鲜血淋漓。
廉贞面上无甚表情,胸口却痛苦地起伏了几下,他用力压住嘴唇,把喉间涌上来的腥气又咽了回去。
“廉贞!”临诀的声音从身后远远传来。
廉贞收回手,回身之时,掌心一抹血色消散无形。他抬眼看去,只见临诀披着夕阳的霞光从枫林外走来,手中拋着几颗黑色的珠子,他没有戴面具,略显狭长的眸子微微弯着,温暖的笑意毫不掩饰地从中透了出来。他脚步加快,目光温柔着朝着他走来,像是迎向自己最亲密的心上人。
只是像,而已……
“廉贞,方才水神和你说什么了?”
廉贞顿了顿,才道:“她问了祁朔的事。”
临诀眉梢一挑,“就这还得防着我?”
廉贞脸色苍白,他抿了抿唇,道:“水神她只是担心我,你不要介意。”
临诀笑道:“你人在我这里,她有什么可担心的?怕我对你不好?”
廉贞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了颤,须臾,他直直看向临诀,轻声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接着,他将两人相遇以来,临诀对他做过的事一一说了出来,连临诀给他挡过几次伤,两人在哪个地方分开又重逢都说得清清楚楚。
闻言,临诀手里转珠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目光透出几分诧异,“记得这么清楚?”
廉贞点点头,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临诀心头微微一颤,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廉贞苍白的脸颊和几乎没有血色的唇,问道:“若我都是骗你的呢?”
廉贞呆了呆,半晌后,他低声道:“既是骗我,不妨骗一辈子。”
临诀沉默地盯着他看,突然扑哧一笑,把面前明显被吓到了的人揽进怀里,“傻瓜,我的心都在你那儿,骗没骗你,你还不清楚吗?”
廉贞靠在临诀的肩上,听着他和往常一般无二的声音,默默闭上了眼。
两人就在这寂静的枫林中相拥了片刻,眼见暮色将至。临诀想起之前在幽州城中看到的,笑道:“对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么?”
廉贞目露疑惑。
临诀笑道:“是人间的华衣节。”
廉贞:“华衣?”
临诀道:“人间也将之唤作莲灯节,祈愿节。在这一天晚上,家家户户的无论男女老少都会穿上最好的衣服,人人手提一盏莲花灯走上街头,然后将视线准备好的祈愿符贴在莲花灯上,放入水中飘远。”说到这里,临诀顿了顿,见廉贞眼中露出几分恍然,笑道:“想起来了么?水神应该同你提过。”
那些飘在水上的莲花灯最终都会熄灭沉没,而贴在莲花灯上的起源,会融入水流,最终汇聚到天上的水神殿中。
廉贞想起来,水神过去似乎提到过人间的心愿太多,水神殿中的莲花池装不下……
“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嘴里这么说,临诀却没给廉贞提出意见的机会,直接将他的手一拉,两人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了。
再出现时,却是在幽州城中。
昨日里宫城中的变故并不为人所知,如今幽州城中依旧灯火通明,繁花似锦。
城中也如临诀之前所言,处处张灯结彩,男女衣着,个个光鲜亮丽,人人面上布满笑容。
那一盏盏不同颜色、不同大小,形状也略有不同的莲花灯被人提在手里,温暖的光晕照出一张张或是兴奋或是羞涩的脸。
临诀握着廉贞的手,牵着他随着人流走向城内唯一一条沟通天河的河流,那河上驾着一道石拱桥,桥上的栏杆分成了十二道,每隔一道就点着一盏莲花灯。
而在那河边,男男女女一身盛装,手里捧着莲花灯,或是蹲下身静静放灯,或是呼朋引伴打打闹闹,或是两相对视情意绵绵……
见廉贞的目光落在那些放灯的男女上,临诀道:“忘了同你说,这华衣节也叫姻缘节,人间不少夫妻就是在这一日定下的缘分。”
两人站在桥边说着话,一艘妆红砌粉的画舫,缓缓从那一排排酒楼商铺后面的河上绕了过来,画舫中婉约的歌声越过周围熙熙攘攘的人声,远远传了过来:
“累累红豆为君数,相思满、溢玉壶……昔年泣血案前书,日日风雨,霜尘满面,一夜泪如珠。冰心一片谁肯顾,满江灯、花如雨……只念朝朝又暮暮,两情长久,不与君负……”
两情长久,不与君负……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词,可落在此时的廉贞耳里,却不知怎的,令他压在心头的怅然和失望一起涌了上来。
他转过身,临诀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身边,正跟一个小贩买灯。发觉他的视线,他侧过头,冲他微微一笑,目光映出万千灯火,暖融融的似乎能将人的心一起烫化了……
“想放灯吗?”临诀提着一盏红色的莲花灯走了过来,灯光在他手中微微晃动,照出他眼中柔情百转。
察觉到廉贞的异常,临诀微微皱眉,手指担忧地抚过他仍旧泛白的唇,“是不是伤口还没好?”
廉贞默默点头。
临诀没有提灯的那只手握着他,笑道:“无事,我护着你。”
廉贞看着紧紧握住他的手,有丝丝暖意透过掌心传过来,似乎能一直暖到他心里去……
这样的临诀,怎么会骗他呢?
——我的心在你那里,骗没骗你,你还不清楚吗?
廉贞眼底一片迷茫和痛苦,他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第56章
廉贞眼底一片迷茫和痛苦; 他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自从得知真相以后,再面对临诀仿佛情深的眼神,廉贞就无时无刻不觉得荒唐和可怖,那些温柔体贴和款款深情,当真都只是装出来的?
他对他,可曾有过片刻真心?
一触及这个问题; 心口就猛地一缩,满是窒息般的痛楚。廉贞只能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不再去念; 才能勉强在临诀面前维持镇定。
夜愈来愈深,一直到天边的月渐渐被浓云遮蔽,空气中染上几分风雨欲来的水汽,这繁华都城的夜才渐渐平静下来。
街上的摊贩开始收拾摊子; 提着灯笼的行人慢慢走远,那飘荡在河面上的袅袅歌声; 也渐渐消失……
临诀和廉贞走出了幽州城。
月色被浓云遮蔽,只有城墙上随风飘荡的灯笼能照出一小片光明。
廉贞尽量不去看临诀的脸,他目光平视前方,在一片寂静中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何为善恶?”
“善恶?”临诀的声音在夜风中似乎泛着几分凉意; 他坦然道:“对我有利的就是善,对我不利的就是恶。”
廉贞蹙起了眉头。
临诀笑道:“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廉贞确实无法赞同。
临诀道:“可我觉得,这便是世间真理。无论天上人间界内界外,哪里不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廉贞试图反驳; 然而没等他开口,临诀又接着道:“所谓善恶,不过是大部分人划分开来维护自己利益的东西。在我眼里,邪魔和凡人并没有区别。”
廉贞皱眉道:“邪魔破坏秩序,害人无数,怎么会和凡人一样?”
临诀微微一笑,“你会这么想,只不过是因为你站在了凡人这一边。可邪魔对凡人所为,同凡人对牲畜所为又有哪里不同?牲畜是弱者,所以只能成为凡人的盘中餐,凡人是弱者,所以无法反抗,只能任由邪魔吞吃入腹。如果你是兔子,那吃兔子的狼就是恶,如果你是狼,那吃兔子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今日你救了我,你就是善,明日你若害我,你便是恶。其实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善恶正邪,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他侧头看向廉贞的双眼中似乎永远含着几分笑意,说出口的话却叫廉贞无力反驳,“如果你是邪魔,你可会将那天庭的众仙神视作正?而将魔物视作邪?”
廉贞:……
他避开临诀的目光,片刻后才道:“你说的对。可既然我生而为仙,就注定与邪魔势不两立。”也注定与你为敌。
闻言,临诀又是一笑,似乎完全没有听出来廉贞话里强调的意思。他甚至毫不在意地凑近了一些,伸手牵住廉贞垂在身侧的手。
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暖意,廉贞目光微微一颤,下意识就抬眼看向了临诀。
对方的双眼依旧那么好看,看向他的目光依旧透出几分缱绻的温情,嘴角微微弯着,满是愉悦的模样。
以往廉贞面上不显,心里却最喜欢他这副模样,可如今……若只是为了他体内的心脏,何苦这么欺骗他?
过往的一切仍历历在目,廉贞直视着临诀的双目,试图从中看出一星半点的伪装,可最终一无所获。又或许,是这个人演得太好,他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无法从表面上看出半点异样。
思及往日种种,廉贞心头一片冰冷,他开口,嗓音沙哑无比,“若是我死了,你会如何?”
廉贞面上依旧一片清冷,可他在临诀面前从来藏不住心事,临诀只定定看了他两眼,就意识到廉贞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