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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夫人口中的“如儿”,是赵家长子的嫡女赵如兰。
赵家老爷原本只是个地里掏食的庄稼汉,二十几年前忽然走了好运,做什么都能发大财,渐渐的积攒起了一笔丰厚的身家,成了这整座铭秋城的首富。
有了钱以后,他倒也有良心,没有停妻再娶,而是仍守着自己原先娶的妻子,两人生下二子一女,长女五年前出嫁,二子各育有儿女,一家子其乐融融、生活无忧。
赵老爷原本以为这一生就这么平安喜乐地过下去,谁知道从一年前起,就出怪事了。
府里接二连三地死人,一开始还只是几个不打眼的丫环奴才,后来他引以为傲的长子死了,不到两个月,他最疼爱的长孙死了,而就在七天前,长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赵如兰也死了。
更离奇的是,他们死时身上找不到半点伤口,简直像是平白无故就那么睡死过去一样,要找凶手更是天方夜谭。
如果赵老爷是个普通百姓,他伤心过后也许就这么认命了,因为这时候绝大多数百姓都在结界的庇佑下懵懂度日,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邪魔一物。
可赵老爷二十几年前同邪神做过交易,他知道这世上有许多神仙鬼怪,也知道许许多多人力无法理解的神异现象。
所以在其他人都劝说他放弃的时候,他每一次都竭尽所能追查凶手,道士高僧请了不知多少却半点用处也没有。
而在七天前,他最疼爱的孙女也去了……赵老爷心里怕呀,怕那不知道在哪里的凶手不知何时又会将手伸到其他家人身上,怕再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境。
怀着势必要将害他家人的凶手揪出来碎尸万段的念头,他又一次找到了极乐山神,献出寿命祈求他查清真相,还他无辜死去的长子、长孙女一个公道!
心里想着那位神明不知什么时候到,秋日的傍晚,赵老爷坐在大堂中急得汗水都流了下来。
而他那不懂事的老妻还在哭哭啼啼,他伸手用力一拍桌子,骂道:“都别哭了,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懂什么?”
大儿媳孙氏坐在右下首,脸上苍白憔悴,双眼麻木地睁着,看着有些吓人。
二儿媳蒋氏抱着自己今年才七岁的儿子赵从善坐在她旁边,正柔声哄着儿子不要哭闹。
赵老爷之前一直沉着脸坐在那里,任凭大堂中众人哭诉也一言不发,此刻忽然用力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大响把众人都吓坏了。
孙氏在一年之内死了丈夫又死了唯一的女儿,伤心之下落下了痴症,整日里呆木木的,听见这声响倒是转过头看了一眼。
蒋氏脸色被吓得脸色发白,片刻后才缓过来。
赵夫人哭声一噎,反应过来后揪着手里的帕子就要过去捶打赵老爷,“你这无情无义的,我让你赶紧让如儿入土有错吗?可怜她今年才十岁啊,过两年……”
“老爷,门口来了位戴面具的公子,他说是您请的客人。”
门外小厮的喊声顿时把赵夫人的哭喊打断了。
赵老爷这是也顾不得她了,他眼睛一亮,连忙站起来就往外跑,边跑边道:“快快快!快将贵客迎进来!”
没过一会儿,临诀就坐在了赵家待客的大堂中。
时间已到傍晚,再加上外头终日阴雨绵绵,屋里就显得越发暗了。赵家大堂内陆续点了好几盏灯,暖黄的灯光暂且将屋里的沉闷之气扫出去了些。
赵老爷将临诀迎到上首坐下,等他刚刚坐下就下意识要跪到地上,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拦住了。
赵老爷年纪大了,脑子却还活泛,见状也不敢多言,立刻让家里人拜见贵客。
见老爷这个时候还请人来家里做客,赵夫人虽然心中不满,却不愿在外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只好擦干净脸,又换衣上妆出来招待。
赵家一连死了两位主子,刚去的小小姐还没下葬,宅子里一片缟素,忽然却要隆重地招待客人,也是叫下面人一头雾水。
赵老爷一见到临诀,就生怕哪里不尽心怠慢了这位神明,恨不得将所有财产拉出来上供。
却被临诀摆摆手拒绝了。他道:“先带我去看看死者。”
想起如今已经彻底没了声息的大孙女,赵老爷眼中就微微发涩,他忙点了下头,亲自领着临诀去了放置孙女尸体的灵堂。
那灵堂离待客的大堂并不远,走个十几步也就到了。
临诀一进去,目光落在了这满目素白中唯一一点黑气上。
那正是灵堂正中央,放置死者尸体的地方。
一具小小的棺材里,死时年仅十岁的赵如兰僵硬地躺在里头,如今天气凉,周围又放了冰块,所以尸体还没怎么发臭,但她的脸已经开始发肿,再也看不出生前鲜活可爱的模样。
这是凡人眼中看到的。
在临诀眼里,这具小小尸体的心口处,埋着一点漆黑的气,临诀识得这东西。这是妖邪伤人时最常用的伎俩,这团漆黑的魔气在入体的一瞬间,就会切断了肉体的所有生机,外面看上去毫无痕迹,且会随着时间过去逐渐消散。倘若临诀再晚来两天,这团魔气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到那时候,即使他能一眼就看出这人是魔气所害,也没法立刻追查出源头了。
好在他来得还算及时。
扫了一眼尸体,临诀无视站在他身边满脸期待的赵老爷,侧头望向跟在他们后头进来的一众女眷。
“那个害了数条人命的凶手,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要我动手?”
第29章
临诀的脸被面具遮了一半, 实在很难叫人判断出他此刻是什么神色,但他话语中的森寒,却是人人都感觉得到的。
这灵堂本就阴森森凉飕飕的,临诀此言一出,周围好像又凉了几分,冻得在场好几个人都哆嗦一下。
二媳妇蒋氏身子脸色一白,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灵堂十分大, 原先赵家大少爷去了也是停在这里,如今进了这么多人也显得分外空荡。
此刻灵堂内站着的都是赵家人,除了刚刚就在大堂内的赵夫人李氏、大儿媳孙氏、二儿媳蒋氏和她的儿子赵从善外, 还有闻讯赶来的大姑奶奶刘赵氏。
至于那些下人,都叫赵老爷赶了出去。
听了临诀这话,大部分赵家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孙氏脸上没什么反应, 赵夫人也呆了许久,只有大姑奶奶刘赵氏不满道:“这位公子刚刚上门做客, 来了灵堂也不上柱香,却说些不着边际的昏话,哪有人这么……”
“住嘴!”刘赵氏还没说完就被赵老爷大声打断了,他悄悄觑了临诀一眼, 无奈没有隔着面具察言观色的本领,只好斥道:“临公子是顶顶尊贵的人物,能来咱们家是赏咱们脸面,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刘赵氏虽已出嫁五年, 但家里有钱有势,嫁的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家,在家时是千娇万宠的幼女,出嫁后也时时被捧着,早就任性惯了,有什么就直接说什么,现在却被父亲当着客人的面训了一句,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敢再说话,只好咬了咬牙,憋屈地退了回去。
敢做出头鸟的大姑奶奶被老爷子打了回去,其他人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赵老爷寻思着临诀的那句话,越想心中越不安,忍不住道:“山……临公子的意思是,杀害我大儿子和大孙女的那个凶手,就……就在这里?”无怪乎他越说声音颤抖得越厉害,站在这灵堂里的都是赵家嫡亲的家人,倘若……倘若害人的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那、那该有多么恶毒的心才能干得出这种事!
临诀的那句话本来就惹得人心不安,赵老爷这句疑问说出口,更是在众人心中浇了一把油,烧得所有人坐立难安,脸色也一个个跟着白了。
赵家人丁不算兴旺,又连着死了两个,二少爷又外出经商去了,连侄女夭折都没法及时赶回来,如今站着的就这么几个人,想猜是谁还不容易吗?
赵夫人没道理杀害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女,刘赵氏一个外嫁的女儿没动机也没机会下手,剩下的还不好猜吗?
连日来一直神色麻木的孙氏双眼忽然睁大,她僵硬地转过头,瞪着站在她旁边的妯娌蒋氏,一张嘴,就是沙哑至极的控诉:“是你!是你!一定就是你害死我的丈夫和女儿!”
蒋氏脸色苍白,下意识将天真无忧还在啃糖葫芦的儿子护在了身后,哭着解释道:“大嫂怎么能这么想?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哪儿有能耐杀死大伯和如儿?再说了,好端端的我作甚干这种事?吃了撑着想被人活生生抓去剐了不成?”
本朝尚武成风,律法也严明,无故杀人尤其是残害亲人,被捉住了可是要千刀万剐的。
她这话说完,孙氏原本坚定的神色立刻动摇了,是啊,蒋氏好端端为什么要害死她的丈夫?她难道就不怕被千刀万剐么?
说服了意志本就不坚定的孙氏,蒋氏又将目光投向赵老爷,“公公,我怎么说也是赵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我的人品如何?难道下聘之前您和婆婆没有打听清楚?嫁到赵家这么多年,我平日里是如何待人处事的您和婆婆难道看不出来?缘何今日外人一句话,您就……就……”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忍不住拿出帕子试泪。跟在她身边的赵从善见母亲哭了,糖葫芦也不啃了,安慰似的握住了蒋氏的手,“娘亲不哭不哭,坏人该打!”
蒋氏连忙按住他的嘴,斥责道:“为娘平日里怎么教你的?怎么这般无礼?”
赵从善抬头看着她,而后连忙拱手向临诀行了个礼,声音软乎乎的,“是平儿失礼了。”赵从善小名平儿。
蒋氏模样生得温柔,平日里做人做事也是被众人看在眼里的,赵夫人李氏见状,忍不住对赵老爷道:“老爷,这……是不是冤枉人了。老二家的平日里那么老实,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一开始听见这屋子里就有害死她儿子孙女的真凶,赵夫人气得连话都说不了,可后来听二儿媳这么一说,立刻就清醒了,也是,哪能凭着一个外人毫无根据的一句话就断定凶手在她们几人之中?
此刻无论是谁,都觉得这个说法荒谬极了,无凭无据的,哪能因此就冤枉人呢?
再糊涂的官爷都不敢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冤枉人!
然而她们不相信,赵老爷对临诀的话却是不敢不信!人家是无所不能的神明,作甚骗他?所以害死他儿子孙女的,肯定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一想到这点,赵老爷就觉得心口抽痛起来,现在留在这灵堂里的,哪一个不是他至亲的人,可……可竟然做出这种猪狗不如之事!
“都不用说了,我相信临公子说的,对我儿和如儿下手的,一定就是你们之中的一个!”赵老爷得扶着孙女的棺材边沿才能稳稳站着,他沉着脸,目光在赵夫人、女儿、两个儿媳上一一扫过,不论怎么看,嫌疑最大的都只能是蒋氏。
蒋氏被公公的带着厌弃和憎恶的目光一望,浑身冰冷得几乎要站不住。她也不笨,立刻就明白了那位公子在公公眼中的地位。
“公公的意思是……认定害死大伯和如儿的人是我?”蒋氏声音颤抖。
赵老爷憎恶地看着这个曾经十分喜欢的儿媳妇,开口道:“除了你还能是谁?”
见赵老爷如此笃定,在场其他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望向蒋氏。
大姑奶奶刘赵氏怀疑地看向蒋氏:“说起来,咱们家就大哥二哥两个男丁,把大哥和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