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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哥儿绝不是胡贯朱三人的对手,天掷不能再不出手,就在血溅五步的前一刻,醒林忽而一个侧身。
众人被场上胡、贯、朱等人所激,手按宝剑,正是群情愤慨的时候,只见醒林被天掷擒在身前,一手握紧宝剑,抵住醒林的脖颈,而醒林的手也惊慌的按在他的手上。
天掷不断地快速瞟醒林,他这是什么意思?
醒林面上佯作慌张,手里却下死力按着自己,小声对自己道:“你知道怎么做……要活着。”
天掷顿了一会,暗自吸了一口气,他抬头,朗声对仙门道:“停手,若你们不想给他收尸的话。”
胡得生刹不住眼里的狠绝,剑指魔尊,“你要杀便杀吧,咱们仙门的弟子不怕死!你后面那九个,随你杀。”
他大声喊:“胡争如!你怕不怕死!”
身后的胡争如粗声大喝,“不怕!”
胡得生喊道:“若我今日为救你们而放了这魔头,这魔头定会再祸害仙门,你们活了今日,也不一定活到明日。”
胡争如大声道:“父亲不必多言,我知道!”
他大义凌然,身后的十二掌门也不是孬种,但此时此刻,他们或身为人父或身为人师,此话又怎是容易讲出来的?
朱若殷颤了颤嘴唇,没说出口,虞上清更是说不出口,龟蒙真人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弟子甘棣华,也是说不出话来。
众人此次围攻魔窟,事前争执,事发突然,只是一场在胆战心惊中的被迫征伐,遇到抉择处,心中的慌乱不禁涌出。
但在这慌乱中,仙门也无人向后退缩一步。
他们正前方,天掷居高临下,剑尖紧紧地贴着醒林的肌肤,继而,肉眼可见的缓缓刺入,流下一滴灼目的鲜红。
醒林的手轻轻颤抖,似是极力向外推拒。
他如待俎的鱼儿,柔嫩的脖颈后仰,弱声细气地喊:“疼……不要啊……”
虞上清的手抖动的不可自抑,那一句“不要怕”挤的喉咙生痛,怎么也说不出口。
“闭嘴,是仙门弟子就有点骨气,唧唧歪歪像个娘们一般,让人耻笑!”虞上清未说话,胡得生倒是大声斥责他。
身后的龟蒙真人静默着,听了这话,幽幽开口,“谁说这话都可,只胡掌门不该如此说。”
他沉下气来,缓缓道:“当年你儿争如被囚在养尸阵,若不是醒林冒死将他放出,他能不能有命活到明日,我不知道,反正绝没有命活到今日。胡掌门,你因这件事追问我多年,怨我一直不告诉你是谁救了你儿的命,我如今告诉你,是他。”
他看向那雪刃下的年轻人,苍老的眼对上醒林柔弱却清澈明了的目光,心下不由得轻轻一虚。
胡得生与远处的胡争如俱听的顿住,台上被俘虏的几个弟子与台下的众多仙门弟子,不禁面面相觑小声私议,当年胡争如被救是一桩大事,他一直是仙门英雄,解救英雄的英雄,当年被一度热议,奉为传奇。
只没想到,竟是东山派这位混沌度日的知名废物。
哦,不是废物,他还是守灯人,忍辱负重潜伏魔窟,没有他,以当年魔窟肆虐之势,在场的各位都活不到今日。
这么说来,不仅胡得生没资格斥责他,在场的各位都欠了他。
众人皆不语了,全场只剩下醒林轻飘飘地呻吟,“救命啊……疼……”
剑尖越刺越深,他的手似乎颤抖的更厉害了。
天掷握剑手被醒林按着,冷淡的脸上挂着寒霜,阴沉之极,“不想让他死,就往后退!”
弟子们皆不敢动,十二掌门面面相觑。
还是龟蒙真人道:“魔尊修为之高,我们佩服,且有人质在手,我们讨不着好,这个我们自知。”
他又道:“然我们人多势众,今日以死相搏,恐怕魔尊也讨不着好。”
他在说话间,虞上清早用眼神询问醒林,天地鼎呢?
醒林轻皱眉头,微乎其微的摇摇头。十分惭愧的模样。
龟蒙真人心明眼亮,自然也瞧见了。
他话未说完,倒是天掷接了话头,“那我们各退一步,今日你不伤我,我不伤你,大家都走活路。”
朱若殷小声嘟囔道,“让你跑了,改日卷土重来,挨个祸害我们,我们岂不如一片竹林被挨个折断?”
天掷顿了顿,“我为何要祸害你们,你不犯我,我自不犯你。”
朱若殷还在念叨,“你这魔头的话,谁会信……”
她话未说完,龟蒙真人立刻打断她,大声道:“那我们各自起誓,只要你不祸害无辜,我们仙门绝不主动来犯。”
天掷款款道,“若人不来犯我,我绝不先动手。”
“好,大家各自划东南海岸为界,互不相犯。”
龟蒙真人紧追着道:“那请魔尊现在放下屠刀,放了我这几位无辜弟子吧。”
天掷一滞,转过目光,望着怀里的人。
第三十八章
怀里的人也凝望着他; 四目相对,醒林雪白脖颈上的血线; 鲜艳夺目,他嘴唇翕动,“走。”
仙门人群中分批开一条路,天掷与醒林向前走,玉房宫上空两层法阵皆消散了;
二人一路不言,直走到断崖处,天掷缓缓放开他,带着魔窟的人消失在山雾中。
醒林捂着脖颈,目送他身影远去。
仙门的人一拥而上; 围住他与甘棣华等人。
虞上清最先奔来; 看他脖子上无甚大碍; 急急地问; “天地鼎呢?”
醒林十分羞愧的低下头,“前几日,我欲凭着天地鼎; 暗地里偷袭那魔尊; 失了手,天地鼎被那魔尊拿走了。”
虞上清一愣,脱口而出,“那方才魔尊为何不祭出天地鼎。”
龟蒙真人拉着甘棣华,胡得生拉着胡争如; 朱若殷拉着郭不贰,众人皆围挤在一处,这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醒林垂着眼眸,眼皮里的黑水银咕噜噜滚动到另一边,他慢吞吞地道:“我不知呀……”
虞上清皱着眉,欲要说什么,停住了。
四周的人仿若未闻,喧哗声又起。
虞上清看他一眼,他捂着脖子,垂着双眸,十分乖顺。虞上清甩袖回身,带他回玉房宫包扎。
三五成群的人中,荀未殊淡淡的,独自站了一阵,也跟着去了。
玉房宫一事后,仙门各回各家,从此后,神州大陆无论名山秀水里的大家,还是犄角旮旯里的散修,东山派首徒的事迹,风一样传遍各家各户。
闲人见面谈不了三句话,便要问,“你听说过那个东山派大弟子么”
“吓,如今还有谁没听过?”
醒林潜伏魔窟,解救胡争如,玉房宫大殿令仙魔止戈,随便哪一件都够仙门沸腾许久。
各名家的茶会邀请函如雪花般,纷纷不绝的投到东山派,醉翁之意不在酒,皆是请虞上清偕醒林出席,众人对这默默无名二十年的年轻人,一时兴味盎然。
但,醒林任凭外面的议论声沸反盈天,安静的蜗居岛上,绝少会客。
他新伤旧伤累计,身心俱疲,乍一回家,在自己的卧房中连着昏睡了三五日,睡完仍觉浑身无力,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肯起来。
虞上清历来看不惯懒人闲汉,见他这样颓废,欲要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
未曾想,醒林大睡几日后,反而打起喷嚏,涕泗横流,镇日晕头涨脑拥被而坐。
虞上清这才察觉他的异样,不敢再唤他出门,只将大补的汤菜流水般送进去,供他在卧房内昏天黑地的过日子。
这一日,师弟来报,他的母亲,虞上清的挂名正经夫人谢岱烟携幼女回家了!
醒林听到此事时,只觉心头一轻,嘴里的苦味也淡了,手里捧着的菌汤也有了鲜味。
他急忙放下碗,穿上厚袍,冲了出来。
外间正下着绵绵细雨,身后的师弟为他撑伞,他立在桥头,见着远远地那一头,一个青灰色衣衫的中年女子,携着幼女刚刚上岸,正站在桥的那一头。
醒林清了清嗓子,放缓脚步,尽力从容的走向母亲与小妹。
母亲这些年,三两年才回一次家,比过年还稀罕。
母亲携了醒林的手,只问他的身体,外间的闲话一句不问。
小妹在母亲另一侧,紧紧地贴在母亲怀里,瞪大眼睛望着这个没见过几次的亲生哥哥。
醒林乐过头,逗着小妹,一边引着母亲回他们的幽独小馆,一边悄悄问师弟,可有禀告父亲。
师弟答马上就去,醒林想了想,让他只管帮着拾掇行礼,自己亲去禀告。
他的伤风一瞬间好了大半,只觉身体轻盈的很,一路小跑着去了大殿后院,那里是父亲日常起居之所。
他方一进院,虞上清便听到了,见他脸红气喘红光满面的跑进来,有些诧异,毕竟,在平日里,他连踏进院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虞上清问道:“你的病好了?怎么出来了?还这般开心。”
醒林的心里自有他的小九九,他笑道:“母亲来了,小妹也来了,正在幽独小馆放行李呢。”
虞上清一愣,道:“那……那很好……”
醒林立刻追击,“父亲还未用晚膳吧,正好去幽独小馆,一起用。”
他的话语透着欢喜,几乎令虞上清不由自主便随之动作,虞上清双手扶着座椅,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在地上转了一圈,见袍子挂在衣架上,伸手便欲拿。
手将碰上衣袍时,他停住了。
他想,他们已三五年未见面,谢氏来岛,有时连禀告他一声也不,只看醒林,住几日便走,此时他去了,合适么?去了说些什么?说些委婉挽留的话么?说完之后如何呢?二人如往年般不咸不淡的过日子么?
想起二人那些年过的日子,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不舒心,她也不舒心。
虞上清的手放下,没有拿衣袍。
他身后,醒林脸上的微笑消失。
醒林面无表情,心想,“我乐昏头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醒林回眸,只见一角水红色的衣衫一闪,那人影似是在门口顿住,向一旁飞快的掠过。
远处传来低低私语声,过了一会,一个碧衫弟子手里提着大食盒走了进来。
那食盒打开,两荤两素,全是精致小菜,一望便知调制的十分用心。
醒林无情无绪地想,“原来父亲的晚饭已到。”
虞上清与醒林各自站在餐桌一侧,俱盯着这一桌菜,这只是普普通通一桌饭菜,不知为何,虞上清脸上火辣辣的。
他轻咳一声,有些尴尬。
他道:“我不知你来,不知你母亲小妹来……”
他话音未落,摆饭的弟子从最下一层掏出三个碗,熟练地摆在桌上,掏完碗又去掏筷子,掏到一半,终于默默地抬起脸,察觉气氛异样,弟子顿了一顿,将多余两幅碗筷悄无声息的装了回去。
……
虞上清更尴尬了,胡言乱语道。“我这里已备好了饭……我就不去了,不然你与我一起吃好了……”
醒林笑笑,向他行礼,道:“不必了,父亲。”
他行了一礼,转身出门,留下虞上清在空旷的大厅里。
餐桌上放着精致丰盛的菜肴,虞上清有些疲惫,手撑着桌边坐下。这么些年来,没人陪他用餐,可他不能总是一个人吃饭。
醒林一路不停,直走到幽独小馆外才顿住。
此时,天色已昏,幽独小馆的纸窗上映着昏黄烛光,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小女儿的独有的娇俏滑稽,引得谢氏又是笑,又是训。
醒林在外含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