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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雄伟·创作于年夏·赤水龙王湖畔】
“这幅没画完的画……也是石县长你亲自画的?”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看向面前这貌不惊人的中年人的晋锁阳表情明显是有些钦佩和讶异。
毕竟这幅画和前面那些画所表现出来的艺术造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光是这个稀世罕见的湖景就挑得堪称一绝了,更不用说是这夜晚山林中的特殊光影和笔触的体现。
而一看到晋锁阳居然注意到了这幅放在角落,表面都已经沾上不少灰尘的画,石县长的表情也是一愣,半天神情复杂的中年人才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干笑着道,
“啊?是是是,这是当年我在东山上取景画的,那天是当月的十五,传统的净身节,本地人按照老人家的说法都是要在家用芭蕉叶洗澡去晦气的,就连山林里的山精妖邪都不例外……仔细算算的话……时间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那天山上刚好才下过雨,我和几位熟悉的干部一起去上面走访群众,傍晚经过赤水龙王湖的时候,就临时起意带上画板和照相机去湖边采采风了……”
“……”
“当时湖面上没有风,只有星星,月亮,终年缠绕在湖面上的雾气,还有远处与湖面完全接壤,即将完全落下的夜空,我站在不远处的山腰上拿着相机对准湖面的时候,看到的正好就是这样的一幕,心里只感叹大自然真是太神奇瑰丽了……”
石县长这么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是自豪而感慨的,连眼睛都忽然亮了起来,而真切地感觉到了他对于这幅画的热情和喜爱,一旁的晋锁阳只略显疑惑地淡淡询问了句道,
“那为什么最终没有画完?如果坚持完成,这应该会是一副非常出色的书画作品。”
“额……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也和本地的一些风俗忌讳有关……”
“风俗忌讳?”
“我当时除了湖景,还在下过雨的湖边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但这种事情按照本地人的传统是不可以随便用相机和其他任何东西拍摄下来的……所以我没当时敢拍,也没敢把我所看到的东西完全地记录下来……”
“……”
“不过后来我回到县城,把这件事告诉给我的家人朋友之后,不少人都和我说我运气不错,能亲眼看到那种东西就是要升官发财的吉兆了,然后没过多久,我还真就赶上了自己这大半辈子运气最好的时候恰好在本地连任了……正是因为这点,我才一直不敢把这幅画里的内容画完,只当这都是自己那一晚在湖边看到的一场幻觉罢了……”
“……”
这话可把在座听到他这么说的其他人的胃口给一下子吊起来,一时间哪怕是晋大少这样很少对什么事表达出好奇心的冷心冷面也疑惑地皱起了眉。
而被紧接着的问了句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这幅画上原本还有什么东西,这说话简直藏一半露一半的石县长这才压低声音,并带着些神秘地指了指靠近的湖畔的那个龙尾水波纹旁边的空白位置开口道,
“水面的这个地方原本应该还有一个人……一个因为隔得太远,所以我没有看清楚脸,但身上很明显有着鳞片,龙角,身后还长了一条……青金色龙尾的男人。”
第129章 杨
这一晚; 趁着大过年独自来到东山这种地方的晋大少爷在石县长安排下顺利地下榻在了县城内唯一的一家干部招待所里。
招待所本身不大; 但内部环境倒是还算可以,房间里一年四季有暖气有热水; 还有一台可以用于收发邮件和进行基础办公的台式电脑和传真机。
晚餐是在县政府楼下的公共食堂吃的; 菜色算得上是招待一般贵客的标准了; 但由于晋大少爷本人心情似乎不太好的缘故,所以连带着石县长他们也不敢搞什么酒桌上的劝酒敬酒那套; 只安安分分地就同这脾气一看就十分难伺候的大少爷保持着一种微妙紧张的气氛; 吃完了这招待远客的第一顿晚饭。
饭后,大家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说了几句话各自散了; 没有什么彼此之间都应该明白的酒后助兴节目; 更不用说有机会进一步加深了解互通往来了。
而这次陪他一块过来; 却对他的种种行为明显有些欲言又止的秘书在交代完一些明天的行程后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走了,只留下洗过澡换上睡衣,同时已经拿掉薄片眼镜的晋锁阳一个人站在窗前皱着眉想事。
这个独处状态下的他看上去倒是莫名地单薄消瘦了很多,不再像白天那么冷淡疏离不好接近; 反而有些难以言说的孤独感。
而略有些心烦意乱地望着窗户上自己那张异于常人; 每到一处总会引起别人侧目的脸和头发; 半天表情有些不太开心的白发青年才一个人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别拦着我!我就要说!他这个外人!他这个野种!凭什么从小到大一直这么赖在我们陈家!!还让我们大家都必须让着他!文慧根本不可能嫁给他!她是我的人!我和她早就已经上过床了!听懂了没有!】
【家祥……家祥!你快别胡说了……呜呜……锁阳,锁阳,事情不是这样的……】
【我胡说什么了!你自己看看他这个鬼样子再好好回答我!要不是你爸你妈还有我爷爷硬是逼着你嫁给他!你心里真的愿意嫁吗?说到底!我和家乐,家家她们才是爷爷的亲孙子亲孙女!爷爷最应该心疼和在乎的是我们啊……凭什么从小到大我们都要比这个虚伪的怪胎差!凭什么我就不能决定我自己究竟想娶谁,凭什么我就要从小到大处处不如他……凭什么!凭什么!】
【……】
【……就是爷爷你今天活活打死我我也说!!要不是……要不是你妈也姓陈,当初还惨兮兮地回来跪着求爷爷收留你!就凭你这个来路不明; 连自己究竟姓什么都不知道的野种身份!凭什么压在我们头上!!你早就该从这个家彻底滚出去了!!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受得了这种讨人厌,只会装乖拍爷爷马屁的怪胎!你就该滚去没人知道的地方!别再来祸害任何人了!你给我滚!你给我滚……】
那个晚上,冲着全家人莫名其妙就开始发酒疯的陈家祥所说的那些话到现在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
虽然事后,他外公老陈先生已经单方面替他教训过一喝多就开始无理取闹的陈家祥,但从自己那个亲表弟嘴里冒出来的那些根本没过脑子的话给,晋锁阳心情方面带来的影响却依然在。
这般想着,一直在低头出神的他也不自觉看了看窗户上那张白惨惨像个病人的脸和无论染发多少次都难以被遮盖的花白色头发。
许久,自己心里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的白发青年先是心情十分糟糕地收回盯着窗外的冰冷视线,并在慢吞吞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下后,靠在床头就顺手拿起了放在招待所床头上的那只黑色钢笔和他的走到哪儿都会随手带着的日记。
日记的前面好几页规律地记录着他平时生活上的一些琐事和时间安排,后面则夹杂着不少关于中国古代异闻的信息摘录,批注和分析。
里面收录着大量关于中国姓氏文化和一种叫做‘祟’的妖邪研究,更有诸多他自己关于‘人’,‘祖神’,‘祟’这三者之间在中国古代文化进程中究竟存在何种关联的理论和实际探讨。
不过仔细说起来的话,这本日记平时他其实很少在人前拿出来,一是因为他确实不太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一般一个人呆着的时候究竟在忙活些什么,二也是因为他如今早就已经过了那种会对别人流露出多真实情绪的年纪。
“锁阳,来,乖乖告诉外公,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把您书房里那些古书里的志怪故事都记录下来,然后让这些故事能够永远流传下去。”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不务正业!那些书就是闲来打发时间用的!你自己看看外面搞学问的真正有几个是富裕的!小小年纪多看点书是好事,但一辈子只知道死读书就是傻了……瞧你这个呆头呆脑的样子!家祥,亲口告诉我,也告诉你表哥,你长大想做什么?”
“爷爷!我要赚大钱!发大财!”
“嗯……听着庸俗了点,但比你表哥机灵有志向……锁阳,我再问你一遍,你长大究竟想做些什么吗?”
“……”
“还要外公再问你一遍吗?”
“……好好读书,继承家业。”
“再说一遍,也好好告诉你表弟!”
“……好好读书,继承家业。”
“好,好啊,都是好孩子,有志气,这才是我们陈家的人啊……”
这般想着,好像也忽然明白了那天晚上喝多了的陈家祥会骂自己虚伪卖乖又讨人厌的的原因。
一直以来都以其他人所希望自己的方式活着的白发青年接下来也没有再胡思乱想,只是心情不太好地缓缓翻过夹在中间某一页的他和母亲的合照,又低头看了眼他小时候每次拍照都只是一个人低着头孤零零站着,连一个兄弟姐妹都不愿搭理他的照片。
许久,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的他这才将这一页干脆翻过去,又冷着脸继续沉浸在了日记本里这些自己前段时间一直在古书古籍上查找,却至今没有研究出详细出处的古怪东西来。
【虎威】:垂死的老虎盯着地面的视线化成的黄色矿石,相传有驱邪消灾的奇效。——出自《酉阳杂俎》
【蚍蜉马】:长着男男女女人头的巨大蚂蚁一族,大多姓范,喜欢群居于川蜀,湘西一代的深山中化人形生活,平时多为老幼留于家中,年轻一代外出觅食,少智,温和,足大如鼎,善于盖屋,却大多无撼树之力——出自《季恒子》
【子孙鱼】:羊水为池,母胎化鱼,婴儿被母鱼放在溪水中长到十二岁便能成人,女为子鱼,男为孙鱼,多为姓杨,寻常人养于家中能积攒福气,多子多孙,遂称子孙鱼。——出自《晋书》
【人面禽】:中国古代因为环境,水源等病理原理而出生就形成面部畸形的活人,旧时少部分地区将这类面部畸形婴儿喂食米糠,稻谷等物,再浑身沾满泥土毛发与鸡鸭等禽类于圈中混养,待毛发无法脱落彻底长大彻底为禽,即抽出肠胃下锅宰食。——出自《三说》
要说起眼前这些稀奇古怪,旁人可能听都没听过的志怪故事,自然都是他从小到大自己觉得感兴趣才去四处翻阅古书收集简化得来的。
正如秘书先前所说,作为一个在富裕家庭出生,从小都可以说是衣食无忧的大少爷,晋锁阳似乎从一出生就对这种只有上了年纪的糟老头子才感兴趣的古玩字画上心。
偏偏他外公陈老先生对于这种不知所谓的民间传说研究一向十分不喜,心里明显更希望他听从家里的安排学商或是学医。
所以从小到大,认真听从长辈安排,很少会发表自己意见的他都一直把自己的兴趣爱好掩饰的很好,一方面在人前努力认真地扮演好一个克制冷漠,从不给家里惹麻烦的孤傲大少爷,一方面根本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私底下还有这种奇怪甚至是有些神神叨叨的爱好。
而此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手上的那块金黄色的虎威,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白天在石县长办公室听到的那件无论怎么想都显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心中不得不承认,这个叫做东山县的地方确实比自己想象的要神秘古怪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