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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也觉着这竹子是好的么,也欲要往院子里栽几棵?”我仔细想了想,不记得上次见得他院子里栽何物件了。
“我记着,你曾说这是你心愿,想知晓那些翠竹能不能在冥界存活。”扶霖蹲身捞了把一旁堆积的花草,又瞧着我手中的铲子,盯了半晌。
这原是我心愿么,那我这心愿也忒童真了些。
我面皮上的恍然露出三分又落下去作了七分的欣喜:“正是,我此时想那翠竹想的欲罢不能,在这院落中倒腾,好以此聊想那些有翠竹的模样来慰藉下。殿下聪慧非常,一针见血。”
扶霖瞧着我又笑:“那倒是好。只不过我听你提起那伴月花,也想起来,有一处地方还当开着许多。你说长辞养的那株毁了,我便想着再给他寻些来,你瞧着,我们是先去给他找那伴月花,还是先去为你寻那翠竹?”
“自然先去为二殿下找花朵要紧,我这院子收拾好也得花上些时日,”我没耽误手上挖刨,一边说一边又将最后一把黄泉花藤剜了出来。
“司薄谦逊,荒的这些功夫我来日再帮着你翻腾院落罢。”扶霖眼睛弯着,扔下了那把乱作一团的草叶子。
我只好扔下手中铲子,口里回应,转身去找盆水来涮了涮沾着泥的手。
我洗干净沾着的泥,将那灰黄的泥水倒了,又拿布巾擦了擦手,放好盆子时,扶霖还站在原地。见着我朝他走去,道:“过会儿还要刨土,此时洗白忙活一趟。”
是叫我给做苦力的么。
我瞧着他看着和蔼的笑意,超然道:“我从不觉着因噎废食是何聪明做法。过会儿沾了,过会儿再洗就是。”
扶霖果然为我这超然感佩几分,未再说出什么。
出了幽都,转头往北去了。
弯月叫云朵挡了半张脸,是以本有些昏暗的冥界又暗了几分。悠悠凉凉的风往脸上一吹,我脑中无声排出一行字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你知晓回生谷吗?”扶霖云头掐地极是稳妥,倒难为他在这四处皆暗的半空里没失了准头,一头栽下去。
“不知,”我估摸着自己对这冥界所知有些少,他说起,我闻所未闻,只好直愣愣地如此回一句。
扶霖又问:“后土阵?”
看来我果然是荒废良久了,扯了许多变故出来,见识又愈发荒废了。我有些小小地惭愧,嘴上又风轻云淡道:“不知。”
“我们将去那处,”听得我两个不知,扶霖未笑话我,语气无甚改变地添了一句。
“难走么?”我用袖子拂开一旁掠过的一道乌云,随口提了句。
“不难走,”扶霖瞧我动作,又极是善解人意地将云头朝左挪了挪,避让了一大片乌云彩,又道:“倒是有些费力。”
不难走却又费力,是怎的讲?
我转头瞧他,确信疑问已写在了眼里。
“去得倒是容易,只是取那花有些不大容易。”扶霖又移了移云头,方不紧不慢道。
“喔,有何神兽看守吗,还是生在何难以及近的地方?”我瞬时反应过来,既是有奇效且难得的奇花异草,都有些甚厉害神兽看着的。便是没有神兽守着,也要生在九死一生也难达到的地方,方能显出那奇花异草的不同寻常之处。
扶霖脸上的笑意收了,看起来有几分认真与正经:“既无神兽守着,也非是在何难以及近的地方。只是那回生谷,不是何平坦地方,后土阵也非是一处地名,而是一道大阵名字。”
一口凉风灌在嗓子里,我咳了咳,赶忙闭上了嘴,只用眼神表示着我的惊异并疑惑。
扶霖未吞吞吐吐,也甚爽快地说了下去:“回生谷是后土神陨落的地方,后土阵以她名姓来称,实则……是一处杀戮阵法。往时有烛九阴龙作凶,为几大灵族合力围于后土阵中,经数千年炼化,才除了这条恶龙。”
我吸取了教训,未再张开嘴,心里惊骇了个十成十。
我知晓后土神,却未注意她陨落之地。
烛九阴作恶之事,天界史书里亦有记载,烛九阴睁眼为日,闭眼为夜,吸气为冬,呼气为夏。是以它作息生生影响了所居之处的生灵。然烛九阴未顾忌为它所影响的不计其数的生灵,只任意妄为,呼吸恣意,休憩不分时候。它所居之处的生灵寒暑不定,日夜颠倒,深受其苦。几大灵族苦劝疏导无果,只得合力一处,除了这烛九阴,方解救了万千生灵。
那后土阵既是烛九阴葬身之处,凶险也不言而喻。牵动一方气候的烛龙都生生被炼化,遑论我不过三四千年修为的一个神仙。即便扶霖过了一道天劫,我两个加起来也不会比烛龙更凶残些。
“那后土阵是炼化烛九阴之处,殿下确信我们真的要去那处寻伴月花?”我瞧着脚下未停的云头,有些不解。
“司薄是害怕了吗?”扶霖一边嘴角又提起,收敛了下眉眼,又挑了挑眉。
纵然他两个兄弟情深,可要深到为着一朵花搭上性命的地步,我觉着也不大可能。且这个害怕听得我耳朵有些梗,我虽是阅历浅了些,也不至于见着甚么就丢了胆子罢。
“司薄若是后悔,那我们便不去了。”扶霖口里歉意道,脚下云头也停住了。
我忙摆手:“未后悔。只是记起从前看过的一些记载罢了,说那烛九阴极为有本事的,想必后土阵也非摆着看样子的。殿下觉着以我们两个的本事,可能取得那伴月花,再全身而退吗?”
扶霖微笑:“我总不会叫你有事的,全身而退自可一诺。”
他看上去极为自信,我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转个弯道:“先瞧瞧是何阵势。”
脚下云头于是又稳妥地行去,擦过朵朵乌云并薄雾。
头发尽数被风撩到了身后,脑门凉飕飕的。我后知后觉,扶霖有些缺德。
他问我是先为我找那翠竹好,还是先去为长辞寻那伴月花好,正常脑子的神仙怕都是要谦逊一把,也不好自私作数。且这后土阵又不是甚游山玩水的地方,也不是随随意意起了意就来的。必是之前已打算好了的。我竟是当了把冤大头。
不知他是不是托大,约莫着待会儿发生个什么,也不会有谁知晓。
我心中悲戚唏嘘,叹了口气道:“二殿下好福分,有兄长如此。”
扶霖听完这话,又笑了声:“可不是么,我也觉着他福气好得很。”
我转头瞧他,他只那副含笑的面容。半个月头在他眼里映出一星点光亮,如深渊黑夜里一点烛火。
“就在下面了,”扶霖探头瞧了瞧,那点光亮便随着他的动作没了。
他探着身子,将云头往偏边移了移,才缓落了数丈。
接着扶霖闪身纵了下去,我只好跟上。
落地未有何异处,纤草细细,迎风瑟瑟。不远处一片幽白,我眯眼瞧了瞧,隐隐是簇拥的花朵无疑。
那花朵所在之处倒是也无甚异象,月头落下的光洒在其上,倒还反出些淡光,瞧着幽雅神秘,极是动人心魄。
“后土阵是那片花充的吗?”我谨慎地掐了个护身的仙诀出来,略一顿,朝前面那处花海走了几步。
“不是,后土阵中也有伴月花。只是蔓延出来了。”扶霖紧跟着迈了大步,走在了我前头。
他腰间的玉佩流苏随着行走微微晃动着,在月色映照下玉玦沉光流转,扑簌的流苏看不出鲜艳的颜色来,但我知晓那当是一片殷红。
想我一个冥界司薄,竟叫比我年纪小些的神仙走在前头,实是有失我风范。
我走得快了些,也跟上了。
及到那花海跟前,才觉着此地不同寻常之处。
未有何陈置的摆阵之物,却觉着罡风戾气扑面而来,迫得我气息呛回嗓子数次,好歹有预先掐得仙诀,未至于太狼狈。
不远处有一闪而过的扭曲亮光,由远及近,到得身前那片花海中。
我一惊,后退一步又停住,看身旁的扶霖。
他一动不动,眼睛只盯着那片渐起的烟瘴与电闪,口里道:“不妨事的,司薄莫要担心。”
此时确然不妨事,等那电闪过来怕是来不及了。
我心中如此想,脚下竟也未退一步。我又不免有些慰藉,眼下如此情形,我能镇定如此,实是仙性长进,成德星君说我那一声心气浮躁,可见只是他单个片面以为了。
站了一会儿,那电闪眼瞧着到跟前了,又停下缓缓退了回去。再看时,已是在最初见得的方位了。我松了口气,又对扶霖生出几分崇敬。
许是我这崇敬之情过于热烈了些,不免从神情中溢了出去。
扶霖本是端正地转头瞧我,此时看见我的崇敬,又立时挂了些笑,语调悠然几分:“我瞧过清庙神君的记载,上头写了这后土阵外围如何变数。”
“殿下博览群书,所知甚广,”我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应声点头。
扶霖似笑非笑,只道:“你在此处等我会儿,我去刨一棵就来。”
☆、青青子衿(一)
他说着往花海那头去了。
我自是不能如他所说真个在原地待着等他出来,便也抬步跟上。
罡风打着旋儿擦着我肩膀掠过,我极小心地避让,又朝地上瞧那后土阵的阵法是否显现。然地上除却蒙蒙的细草外,并无其他迹象。看来确然如他所说,此地只是后土阵的外围,未及阵中。我不免又松懈了一些。
“司薄不放心我独自一个么,还跟上来了。”扶霖未看我,话说的轻巧,又随手拨了把地上的长草梢。
甚是奇异,难不成这扶霖与旁人说话都是如此说的,也不考虑叫那些脸皮薄的听了作何想。也巧我不是甚没见过世面的,见怪了几次,倒也脸不红心不跳了。一个比我小的神仙,本仙君岂能叫他看了笑话去。
我张望着那片白幽幽的花丛,虚虚道:“殿下料得不错,此地万一有个甚么神兽,我怎好旁观,叫殿下与它单打独斗。”
“有神兽,也未必与我们作对。若是不识相作对了,司薄只须在我身后瞧着便可,不需担心。”扶霖一番话说得缓慢,末了又补了一句,“哦,我倒是忘记了。司薄不知晓回生谷后土阵,怕是因不认得路,我有些自作多情了。”
“并未……”我干干笑了笑,也说不出是你并未自作多情还是我并未不认得路。因他说的有一半不差,我确然是不认得路。
看来我这嘴皮子功夫还不到家,往后不仅得多瞧瞧书补补学识,还得练练嘴皮子。
弯月恰时而出,挡着它半张脸的那片乌云不知何时散开了。是以原本铺洒的清辉又透亮了几分,不远处的伴月花更是莹白地扎眼。眼瞧着数十丈,便也到了。
或许是还不大适应冥界这终日如夜的时季,我此时觉着我们两个所为,甚是像做贼。夜半而动,无人之境,只差没如人间盗贼那般,拿个黑布巾子蒙了脸。
“看来今日运气还不差,”扶霖似是自言自语,却又转头看我。
我只看着眼前那层层叠叠荡开的花浪,琢磨片刻,手上变了把铲子出来。
“……,”扶霖瞧了我手上的家伙一会儿,才道,“司薄仔细得紧。”
我拎着那把铲子,转了几下,握住了木柄:“不若殿下用手刨。只是慢了些,也应当能刨出来。”
扶霖极感兴趣地点了点头:“也可。只是我不晓得用手如何刨,司薄先为我比个例子,我再照着做,如何?”
“哈哈哈,有可用的物件,自然是不必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