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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幽拧起眉,“你干嘛使那么大的劲儿?”
“不是你让我使使劲儿的吗?”
“不是你太欠揍了吗?”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了口,涂幽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他呼了口气,又念了遍《心经》,才让自己消了消气。
待到他消了气,一扭头,便见狍子精垂拉着脑袋,满脸写着沮丧。
涂幽顿了顿,不耐烦地勾过来一根糖葫芦,递到他面前,不情不愿地“喏”了一声。
狍子精的眼睛亮了亮,紧接着甜甜地喊了声“主人”。
涂幽有些咋舌地看着他敏捷矫健地从自己手里拿走了那串儿糖葫芦,然后仿若行云流水般自然地凑过来在自己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当即,涂幽耳朵就红了。
他捂着自己脸颊,破口大骂,“你这个…”
狍子精美滋滋地啃着糖葫芦,又啃出了一脸黏糊糊的糖浆,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
那一杆子糖葫芦全被涂幽拿过去,作势便要丢出山洞,狍子精急忙央求道:“主人!不要!”
涂幽问:“那你以后听话不听话。”
“听。”
“你主人好不好。”
“好。”
“还要不要走?”
“要。”
涂幽动作一顿,紧接着便作势要丢了他,慌乱之中掉下来一根糖葫芦,狍子精简直肉痛,他抱着涂幽的胳膊,踮着脚尖急切地说:“呜…不走了不走了。”
涂幽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他脚步一顿,转而把那杆子糖葫芦塞到了他手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情愉快地说:“那这就归你了。”
狍子精眼睛瞬间变得贼亮,一根又一根,他吃的肚皮滚圆,舒舒服服的在地上滚了一圈。
“好好吃呀。”
他揉着肚皮感叹。
待到他将自己唇边最后那点儿糖浆也一一舔干净,他又想起上次涂幽一根糖葫芦要他一块银元的事情,不由地警觉起来,小心翼翼地喊:“主人?”
涂幽正躺在洞口晒太阳,听见声响懒洋洋地睁了睁眼,问:“喊我作甚?”
狍子精期期艾艾地像口吃,说:“那…是不是…我我呆在你身边,就…就不用还钱啦?”
涂幽点了点头,翻了个身瞧着他,眼角那颗泪痣仿若会蛊惑人心。
“但你就是我的了,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他闭上眼,勾了勾唇角说。
“不能顶嘴。”
“不能乱跑。”
“也不能…”
他一扭头,却发现身后早就没有人了。
他直起身往后看了一眼,便见狍子精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镜花水月池旁边,他撅着个屁股,眼瞅着一不留神就要栽下去。
涂幽当即便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伸出手便把他捞到了身后。
“你主子说话,不能不听知不知道,啊?”他拧起眉,作一幅凶恶状。
狍子精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镜花水月池问:“主人,那是什么?”
涂幽松开手一看,便见那镜花水月池里重又出现了幻象。
破庙里仍是一片尘,灰扑扑的,像是许久没有人来打点过的样子。八仙桌上的碟子里倒是被放了几个果子,歪七扭八,不知道是在哪儿捡来的,表皮都有些皴裂,不知道陈了多久。
一个女孩儿跪在桌前面,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那女孩儿穿一身打了补丁的破烂的小棉袄,扎了两个麻花辫儿,脸上虽然被冻的有些发红,但眉眼之间可见清丽。
涂幽见状索性拉着狍子精坐在了镜花水月池边上。
狍子精问:“她是谁呀。”
涂幽翻了个白眼说:“你爷爷我成精这么多年,来上香的人这么多,我怎么会全都记得。”
“可是你不是说这庙里供的神仙是你吗,神仙怎还会忘记自己的信女呢?”
涂幽顿了顿,拧住了他的耳朵,恶狠狠地说:“神仙还吃狍子呢。”
狍子精吃痛,拧了拧眉不说话了。
那小女孩细细的腔调,软软的,听上去还很温柔,她搓了搓冻的有些发僵的手,说:“我娘从前总带我来这里,您还记得吗?”
破庙里呼呼的风声,几乎要淹没她说话的声音。
“好久没来啦,因为我们搬家啦,前两年雪崩把我们家给砸坏了,我爹死了,我娘就带着我寄住在了我叔家。我叔家离这里太远了,我走过来要快两个时辰呢,我娘年纪大了,走不了这么多路…”
她有些笨拙地解释道,唯恐神仙以为她们心不诚。
“我娘今年生了场大病,我婶婶说治不好了,我才不信,她那么坏,一定是骗我的,我娘从前老是跟我说,这方圆百里的神仙,数您心善,这次您也发发善心,保佑保佑我娘,让她早点儿好起来吧。”
“要是我娘真的好起来,下次…下次我来还给您带果子。”
说罢,她又叩了几个头,然后搓了搓自己的手,提着自己挎着的小篮子,起身一步步走出了破庙。
外面风雪交加,破庙的门窗呼呼地响,镜花水月池里恢复了平静。
狍子精扒在池边往里看了一眼,歪了歪头,问道:“怎么没有了呢?”
涂幽打了个哈欠,“你以为看戏呢。”
狍子精悻悻收回了手,坐到他身边问:“对着那尊神像许愿,被神仙听到了之后真的会灵验吗?”
涂幽闭上眼睛,眼睛遥遥穿过洞口,看着外面又扬起的雪打了个哈欠。
“神仙还有一堆糟心事儿呢,哪里会来管人间的事。”
说罢,他便扯着像被车碾过的喉咙,慢慢悠悠哼起了小曲儿。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狍子精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声音,闭上了嘴。
他回头瞅了一眼那平静无波,只中间冒着泡儿的镜花水月池,又窝在山洞里睡了。
到了夜里狐狸也没说让他守夜,他便寻了处舒服地方窝着,待到他头一点一点有了困意,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猛地一下惊醒,便见洞口猛地出现了一个黑影。
四肢粗长矫健,灰褐色的毛,待到它一抬头,狍子精看见一张极似猫的脸。
狍子精吓得猛地一哆嗦。
是猞猁!
他小时候在山上被猞猁咬过腿,幸亏那时王富贵带着猎枪及时赶到,否则他就死了。
那只猞猁左右走动着,鼻尖不停地在洞口嗅来嗅去,像是闻到了他的气味一样,抬起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狍子精看着猞猁的眼睛,身体微微颤抖,愣了半晌之后,他连滚带爬地爬上了玉台,缩进了涂幽怀里。
涂幽睡梦中忽的掀起一阵风,紧接着一个凉飕飕的东西挤到了自己怀里,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推了一把,一脚踹了过去。
未睁眼便听到一声极为压抑的痛呼声。
涂幽缓缓睁开眼睛,见狍子精缩在地上,捂着屁股,一幅惊惶的样子。
涂幽蹙蹙眉,“你做什么?”
“嘘…”狍子精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悄悄指了指洞口。
涂幽终于看见了那只在门口流连的猞猁。
他嗤笑一声,那只猞猁抬了抬,看似同他的目光对上,只是片刻之后,又低下头来嗅了嗅,然后转身离开了。
狍子精有些愕然,问道:“他看不见我们吗?”
涂幽得意洋洋地靠在岩壁上,说:“可不是,要不然要这结界做什么,也就是你,胆子比老鼠还小。”
狍子精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忽然觉察到一股剧痛,方才只顾着紧张没有注意到,这会儿放松下来他才发现本就有些疼痛的屁股方才从玉台上跌落,此刻更痛了。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只觉得屁股上的二两肉都被摔掉了。
涂幽眼瞅着他摸着屁股,想着方才自己下手也不轻,不由咳了两声问他:“很疼?”
狍子精点了点头。
涂幽抿了抿唇,又掬了一捧镜花水月池里的水,令他脱了裤子,敷在了他患处。
狍子精白白嫩嫩的屁股上多了些红得渗出了些血丝的伤口,然而待那水接触到那伤口,不过顷刻,伤口便消失不见。
“起来吧。”涂幽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那坨软肉便在他手上颤了颤,又软又弹,涂幽忍不住多捏了两把,露出个称得上温和可亲的笑。
只不过狍子精背对着他,没有看到。
他趴在玉台上,小声地感叹道:“主人…你这玉台上好暖和呀。”
涂幽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他顿了顿,咬牙切齿道:“不要妄想和我睡在一起。”
他说了片刻之后,没有听到回话,忍不住推了狍子精一把。
“喂。”
狍子精被他推得翻了个身。
均匀的呼吸声钻进涂幽的耳朵,涂幽看见他双眼紧闭,四仰八叉地歪着头,直赖赖地占据了整张玉台。
第13章
在山洞里住了一些时日,天气好的时候狐狸也会变出原形领着狍子精出门晒晒太阳,但是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在山洞里睡觉。
人间快要过年了,山脚的村子里鞭炮声近些时日此起彼伏,平日里不舍得吃穿的人家,买起炮仗来倒是丝毫不手软。
许多小动物们吓得跑到了山上,树上的鸟儿也惊叫着飞走。
狐狸在山洞里呆着无聊,又心痒痒得想去看戏。
“你爷爷我去镇上溜达溜达。”他对狍子精说。
狍子精一听他要去镇上,想起上次吃的很好吃的糖葫芦,那眼睛一瞬又突然亮了起来。
“我可以跟主人一起去吗?”
“不行,你看家。”
狍子精耷拉着脑袋,片刻之后又抬起来,说:“可是咱们山洞旁人也进不来啊。”
狐狸搪塞道:“那可不一定,万一来个比我修为还高的老妖怪,破这么个结界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狍子精愈发地钻牛角尖,他扯了扯涂幽的袖子问:“那妖怪要是进来的话,会不会把我吃掉了?”
狐狸精一时语塞。
“别的老妖怪不吃狍子。”狐狸精如是说。
狍子精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狐狸精眼睛滴溜溜乱转,就是不看他。
狐狸精走出洞口,回头一看,狍子精还巴巴地站在洞口看着自己。他才走了两步,暗骂了两声,又绕了回去。
他轻咳了两声,昂起下巴说:“爷今儿可是要去看戏,你要是乖乖听话跟在我后头,不给我惹事儿,我就答应带着你。”
狍子精顿时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
镇上烟火气甚浓,路边有夫妇俩撑起桌子卖面和饼子的,内里松软表皮酥脆的饼子,葱香油亮的面,夫妇俩一掀锅那香味儿伴着热气一齐冒了出来,勾的人不饿也忍不住多瞧上两眼;路边卖字画的小店,从屋里头抬出张桌子当街写春联,吸引了一群乡亲凑了过去;还有那些买年货卖年货的,吆喝声和砍价声不绝于耳;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蹦蹦跳跳从街上窜过去,像猴子一样灵活。
狍子精左看看又看看,没一会儿就看花了眼,再一抬头,便不见了狐狸的人影。
“主…主人…”他有些慌了,急忙往前往后看了看,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涂幽来时交待的好好的,便也没多防备,待到他说话听不到回声,一回头,却发现狍子精已经不见了。
“这混蛋狍子。”涂幽骂了一声。
两人便像个无头苍蝇一般隔着一条街,开始四处寻找起对方来。
狍子精记不清这镇上的路,却还是记得上次涂幽带他去了戏园子,他沿着记忆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