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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君也未幻化成戏中众角色,而仍是昆山君本貌,一袭青衫,独立于云台上,缓缓开口,唱道:“长刀大弓,坐拥江东,车如流水马如龙,看江山在望中……”
他唱的不是原调,有修士渐渐听出来,原来是醉太平。
醉太平,出自昆曲《浣纱记·打围》,昆曲戏班中,小徒们不论学的是生旦净末丑,开蒙喊嗓,都得学这支醉太平。这出戏唱的是吴王夫差打猎出游,原该是极热闹的曲子,方能显出千军护拥、江山在握的雄心。
此时昆山君,却唱得极为寥落绵长,宛如风声穿过高高低低的芦苇,令人顿生惆怅。
他回想的是曾在戏台上练功的孩童,那时他只是一座尚未修出形体的戏台,每日里听的看的,都是戏班里的男女老少练功,也不知是因为本身是戏台就爱上了戏,还是因为先爱上了戏,才令他这做戏台生出了意识,修出形体。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与人的区别,修成人形后,还曾在人世流连,把自己当成人,入了戏班,甚至唱成了角儿。
在人世里打了几个滚,慢慢就变了。
要想不被班主欺压,就得摆出角儿的脾气。要想不被班中同行挤兑,更得显露出角儿的傲气。
他从一座不知脾气为何物的戏台,成了一个红透大江南北的脾气比天大的角儿。
最后,险些被绑起来烧死。
哪有角儿是不老的呢?他脾气太坏了,大家都捧着他躲着他,不老的谜也无人敢问,最后人人都当他是害人的妖鬼,他唱得越好,扮相越美,越叫人害怕,于是就被人绑了起来,要送去城隍庙烧成灰。
他是戏台,木头搭成的戏台,怕火,若是被烧了,就灰飞烟灭了。
夜里,有人偷偷放跑了他。
那是个常来听戏的乞丐,他还是个没脾气戏台的时候,很爱与人说戏,乞丐是个落魄书生,腹里有些文章,早上练功时遇到,乞丐主动与他论过戏,点出了他的不足,他很感激,某日看到护园要将这名乞丐赶出去,便为乞!丐作保,许他进园子看戏。
后来,听乞丐说了没钱赶考遗憾,他还将积蓄借给乞丐,做赶考的盘缠。
当时,乞丐二话不说就跪地磕头,说是要考取功名,回来报答恩人。
这夜被乞丐救走,他才知道,原来乞丐没有去赶考,而是在乡下置办了薄田娶妻,妻子已经亡故了,留有两儿一女。
不过是隔着几十里路,他却毫不知情。
看着跪在地上,求他赏赐些银两的人,他终于领悟到,人,真是复杂。
辗转待过几个戏班,慢慢的,也就明白了,戏文里的角色,既是人,也不是人,戏文外的人,有时候也不能算是人。
而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人,也万万不能把自己当做是人。
他不再进戏班,而是背着头面衣裳,去乡间,去田边,唱给想听的人,有时因为扮相就被喝个满堂彩,有时因为听不懂文绉绉的戏词被骂个狗血喷头,但不与人长久相处,漫无目的地来去,比在戏班有意思多了。
躲着恶人与修士,他流连四方唱戏,最终以戏入道,飞升来了修真界。
来了才知道,修士也大多是人,妖,即使成了妖修,也还是会被人欺压。他小心避着人,还是被前宗主发觉身为妖类,进了道宗。
修士与凡人,他至今没看出什么差别。
“一团箫管香风送,千羣旌斾祥云捧,苏台高处锦重重,管今宵,宿上宫!”
至此唱罢,古琴渐息,热热闹闹的弦鼓板笛一齐奏响,昆山君一化为五,一生一旦一净一末一丑,各个扮得惟妙惟肖。
于是从头再唱过,一句换一人,一人一个唱腔,一人一种身段,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古镇,又成了那座戏台,唱戏的也不是他,而是那些学戏的小徒,直唱出五味杂陈,四情俱灭,三千颠倒,二分欢喜,一腔悲愤。
灵雾凝云不动,卦山震动相合,修士们恍若听闻玄妙仙音,听至最佳处,甚至有二三修士心随乐动,进阶修为。
楼迦却听出了不对,侧身看向步青云,步青云微微点头。
此音过哀,唱偏了道,昆山君竟是要入邪了!
! 台上,昆山君恍然不觉,沉迷戏中,但五个化身都渐有疯狂神色。
台下,楼迦手掌紧握,不知是该任昆山君随心入邪,还是将他拉回正道。
步青云一声轻笑,忽而,浑身邪气翻涌,就在看台上,在无数修士之间,切换了邪道功体。
他周身邪气浓重,如黑云四散,数息之间修为大涨,那邪气与道宗灵雾强烈冲撞,压得众修痛苦难当,惊骇莫名,如潮水般远离他身边,唯独楼迦坐在原位,担忧地看着他。
早就知情的阴尸女魅也变了脸色。
这步青云上次只是邪君修为,怎可能短短数日就升到了邪祖的境界!其中有诈!
有正道修士向步青云攻来,步青云抬起手指,放出了穷奇凶兽。穷奇仰天长啸,那啸声附有无限恶意,穿透人心,离得近的低阶修士,纷纷捂耳尖叫,修士百炼之体也无力抵挡这一声长啸,从耳中不断溢出血来。
而台上的昆山君,竟是全然不闻台下事,依旧身在戏中,自成世界,与台下惨烈的邪象相映出一副奇诡画面。
“仙长!快快斩杀邪魔!”终于发现楼迦还在步青云身旁,道宗众修向楼迦大声喝道。
楼迦在众修期盼的眼神中,起身拔剑。
沉默护于步青云身侧。
穷奇见众修变色怒骂,大笑出声,一些低阶修士直接被他的笑声震得昏死过去。穷奇不怀好意地看着昏死的修士们,舔舔利齿,更觉得饿意难当。
一时僵持。
步青云脚下生黑云,向云台飞去。
六魂幡和诛仙四剑!在场正道修士的脸色更为难看,期盼几位大修出手。
“邪魔站住!”
鸿列真人安顿好门中弟子,拔剑腾空,直指步青云!
而恰此时,昆山君将五个化身收归一体,空中乐音却并未停止,反而愈来愈快,愈来愈狂,在能使人头痛欲裂的疯狂乐音中,昆山君默然静立,丝毫不在乎台下发生何事,周身涌动起如云海般的磅礴灵气。
“不好,那戏台要自爆!”灵虚道长忽然发现昆山君异状,破嗓惊呼。
险象环生!
15。诛邪大会(三)
第十五章
步青云脚踩黑云,悬于云台之上。
卦山灵雾与黑云一接触就被染成了灰雾,飘荡开去,触之尽染,灰雾又往来交织,层层转乌,不多时,原本仙雾缥缈的灵玉场已是乌烟瘴气。
为保宝物安全,道宗山门已经封闭,需清韵宗主开启,可清韵宗主被道宗门人牢牢护在当中,根本没有打开山门的意思。
众修士无路可逃,在灵玉场乱窜,邪气越发浓重。
万佛窟的大和尚们不躲不避,就地打坐,齐声念诵镇邪经文,化出一个个金色佛印,与邪气对抗,但似乎是杯水车薪。
穷奇被秃驴们吵得心烦,对他们龇牙咧嘴。
“穷奇”,步青云垂眸云台上的诛仙四剑,没有转身,声音如同巨钟般回荡于卦山境内,“我们虽不是道宗门人,也在道宗打搅了多日,客随主便,你可不能吃里扒外。”
穷奇兴奋地嘶吼一声,低沉笑道:“明白。我只送道宗门人往生,脱离苦海,阿弥陀佛!”
此言一出,万佛窟秃驴们都露了怒容,奈何正在念咒做法,无暇他顾,倒是有道修帮忙怒骂:“凶兽也配念佛!”
穷奇循音看去,其衣着并不是道宗门人,颇遗憾地叹气。
忽然,这巨象般的翼虎一声厉啸,扑起翅膀猛地一个纵跃,冲入道宗弟子之间,张开大嘴,一口下去就是两个半只,骨头和着血肉被它甩着脑袋嚼得咯嘣作响,令众修胆寒不已,赶紧远远躲开道宗门人,明白这样下去再无生路,道宗门人终于聚起来要与穷奇对战。
“哈哈哈哈来吧”,穷奇龇开血盆大口,左右前掌先后一踏,踩爆了吃剩在地上的头颅,红红白白地溅了一地,“快,我真饿!”
一些道宗门人刚撑起勇气,此时又被吓得哭喊逃离,剩下的互使眼色,合力攻向穷奇。
听到穷奇嘶吼,昆山君终于发现了半空中的步青云。
他不知步青云来意为何,疑惑不解,却也并不十分关心,此时他体内灵气已是翻腾倒海,将肉身冲得痛苦不堪,只待破体而出。
马上,就可以解脱了。
楼迦亦在半空,正背对步青云,与鸿列真人对战,他只为阻拦,并未下狠手,鸿列真人明白自身实力比不过这位看上去很年轻的修士,看出了楼迦放水,也没法打败楼迦,数招之后便停了!剑,劝说楼迦不要踏错邪道,误信奸邪。
楼迦持剑防备着,并不答言。
广清派与幻真派掌门忧心自家宝剑,一咬牙,偷偷向云台靠近。
此时,步青云终于再度开口,整个灵玉场的人都听到他对昆山君问:“你是谁?”
历经惊吓的正派修士,逮着机会一起骂步青云壮胆,纷纷喝骂这邪魔蠢笨如猪,修邪道修坏了脑子。
昆山君本不欲理他,可步青云的声音就如同鼓槌敲于心室,一股难以言明的震慑感,使得昆山君不自觉回答:“昆山君。”
听了回答,步青云依旧漠然着,又问一遍:“你是谁?”
难道没听见?他又答:“我是昆山君。”
步青云冷然一哂,再问:“你是谁?”
昆山君面露犹疑,试探回答:“我是戏台。”
步青云似乎面露不虞,淡漠道:“既是戏台,木造器物,何来称‘我’!”
闻言,昆山君勃然大怒,竟不再继续催动气海自爆,反而将周身;灵气全数收回体内,抱琴于怀,五指连弹,声声音波向步青云攻去!
步青云抬手一挥,那数道音波便消音无踪。
所有修士,连穷奇都停下了进食,冥冥中似是被指引着,视线全都盯在了云台之上。
一招就试出悬殊差距,昆山君不肯放弃,双手拨动琴弦连连发招,悲愤大喊:“我就是戏台!是器物又怎样!你们人又比器物高在哪里!贵在何处!”
步青云还未答言,紧紧跟着清韵宗主,躲于道宗众修中心的灵虚道长,突然回喊道:“你们妖邪勾结,祸害道宗!到这时候,还演什么戏!昆山君,枉费宗主给你机会自证清白,你与步青云,果然就是勾结阴尸女魅,害死六高修的帮手!”
这一番话,未道出因,毫无证据,就得出了果,但此时无人会去怀疑他的话,看向昆山君的众修,眼神竟像是恨不得他与步青云一起去死了。
昆山君听到这番脏水,又看到众人表现,更是大受刺激,功体不稳,几有散功之兆。
原本只是因为楼迦,只是想让昆山君活下去的步青云,临时改了主意。
他一开口,竟又是刺激昆山君的言论:“你无血无肉,不通人性,不知不识,有命无数,能修出什么?能悟出什么?注定只是灵器,何苦化人修行。!”
昆山君似被其言语所惑,满面凄惶,难道当真从一开始,就不该化形?可静下心来,转念一想,又觉得此生并无遗憾,只是不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