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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真的就这样打起来,像是普通不过的少年干架,毫不客气也没有怨愤,有的只是汗水挥洒时候的酣畅淋漓,从球场边打到旁边草地上,言朗伸脚将路远绊倒在地,顺势用自身的重量压上去,试图完全压制住路远。
路远被压在草地上,言朗的手肘抵在路远的脖子上,两个人之间距离太近,言朗突然停止动作,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路远,呼吸有些粗。
静默中,路远感受到言朗的呼吸,喷在他脸上痒痒的,于是心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痒了一下,挠也挠不到。言朗仍旧不动作,路远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言朗重重的呼吸骤然停下,而后他严肃道:“服吗?”
路远笑:“不服。”
言朗闻言笑笑,松开对路远的钳制,翻了个身仰躺在路远旁边。
身上的汗渐渐干掉,路远听到脑袋旁边不远处有金铃子的声音,宁静的夜晚,好像不适合想不开心的事,然而这么久他总是丢不开,于是他开口:“老师,有没有办法知道陈旭死那天的事啊?”
言朗半天没有讲话,一阵风吹过来,还未盛夏的夜里有些凉,鸡皮疙瘩从年轻健康的皮肤里冒出来,他叹口气:“就知道你放不下这件事。”
路远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言朗突然想起什么,问:“你说过他长得比我好看?”
路远被噎了一下,他反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言朗什么意思,不由得失笑,觉得这笑话真冷,于是也用玩笑的口气道:“嗯,长得是挺好看,可惜是个男的。”
言朗的声音听不出感情:“嗯,可惜是个男的。”
路远站起身来,朝言朗伸出手。言朗握住他手腕借力,一边起身一边道:“其实要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其实言朗一直知道路远对这事耿耿于怀,却出于私心不愿让他去探究,可是只要是路远想要的,他应该都会不计代价帮他要到吧。他从来不怕路远要什么,他怕的是路远什么都不要,他是那么迫切地,想要把自己手里的一切都塞给他,哪怕他要自己这条命也是可以的,这是自己欠他的。更何况这事确实也不难。
路远听见言朗说有办法,累得不行却还是一下子凑过来:“怎么做?”
离得太近了小朋友,言朗心说,他借着往前走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强迫自己的目光不要停留在那张朝气的脸上:“就灵能者看来,每件事情只要发生过必然会留下它的痕迹。那栋楼怨气很重,虽然被我清理过一次了,但还是留下很多事件的气息。这么说吧,做事的时候倾注的感情重,留下的痕迹就重。”
路远思考了一会儿,道:“怨魂的存在也是这个理吧?”
言朗赞赏地看他一眼:“对。所以我们去那栋楼就可以了,趁着那些痕迹还没消失,分别找一件带着陈旭和吴星辰气息的东西,布个阵就能看得见些东西,不过能看到多少我也不能下定论。”
两个人并肩边说着边朝家走,隔了好一会儿言朗又开口道:“小远。”
路远“嗯”了一声,却没听到下文,于是转过头去看他。言朗却没回应他的目光,他盯着不远处的路灯光影严肃道:“有些事其实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我知道。”路远笑,“应该说不知道比知道要轻松,可是好不好的,怎么说呢,每件事的好与不好其实都没办法简单定论吧。”
言朗知道他心里是很通透的,于是不再多说,两个人打定主意第二天去找陈旭和吴星辰的贴身物件,等到晚上就去布阵,于是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路远刚刚做完当天的功课言朗就带着东西回来了,路远看着那一本笔记本和一件旧T恤道:“我以为你晨练去了呢?”
言朗笑笑:“跑这么一趟也算是晨练了。”
路远总是怀疑言朗不带着自己的时候有什么飞快到达某地的办法,可是虽然身怀灵能他也知道,任意门这种东西是不大可能存在的。那可能确实是言朗比较优秀吧,他心道。
可是言朗比较优秀代表他跑得比较快?只要是路远没有过多心思追究的东西,其实给他个什么理由他都能欣然接受。
他接过那本笔记本,发现是一本日记,还未来得及惊讶就听言朗道:“先去的吴星辰家,发现这本日记在他的遗物里。你看背面,有被烧过的痕迹,不知道是陈旭自己烧的还是吴星辰烧的。”
路远终于有机会表达他的惊讶:“陈旭的日记?在吴星辰家?”
言朗点点头,又道:“他屋子被收出来的东西还没处理,几乎是垃圾堆了,日记在那堆东西里。”吴星辰也是个孤儿,跟着舅舅家住,这是他们之前查到的资料,想必是舅舅舅妈不知道怎么处理,或者根本就懒得去处理他的遗物。
“我要是吴星辰的话,死之前肯定会把重要的东西处理妥当,陈旭的日记应该也是重要东西吧。”路远坐在窗边,说着话抬头看言朗,却发现言朗盯着外面的树梢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疑惑道,“老师?”
言朗听见声音低下头来,眼里有些迷茫,瞬间又消逝了,他温和地笑问:“什么?”
路远不动声色:“老师你看过日记了吧?我们这样看人日记是不是不太好啊?”
言朗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仍旧在笑:“我看之前说过抱歉啦。”
路远被他逗笑,转脸又沉默下来,不知道日记里面记着什么,或是言朗自己想到了什么,竟然那样失神。
不管了,路远心里默念一声“对不起”,打开了日记。日记是从后面开始烧的,几乎没有损毁前面的内容,他翻到最后一页有字的地方,看了一眼日期,是今年的4月30日。他抬头看言朗一眼,言朗也正盯着他,他又低头翻到前面一个日期,前一年的11月11日,是陈旭跳楼那天。路远又快速跟前面的对照了一下确认笔迹,而后惊讶地看言朗一眼:“最后一篇是吴星辰跳楼前一天?”
言朗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路远的错觉,他总觉得言朗脸上分明是怜悯的神色。一个多月以前,今年的4月30日,那是陈旭活着的最后一天,他的生魂借了路远的气息有了短暂的实体化时间,第二天早上吴星辰从同一栋楼顶跳下来,而后陈旭在医院等来真正的死亡。
路远按下心里的波动,就着翻开的最后一页去看日记内容:
第19章 回溯阵
20XX年4月30日 星期日 晴
下午的时候我站在楼道的窗前,看见落日的余晖了。
可这所学校树太多太大了,光照进来都是碎的。
我现在只能待在这楼里。
这楼里到处都是怨气,很脏。
让那个人帮我拿来了日记,我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写日记还有什么意义。
但我就是想再留点什么东西。
我到底在等什么答案呢?
20XX年11月11日 星期五 阴
最后一篇日记了吧。
没有舍不得,世界太脏了。
我为什么要舍不得。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好像听见吴星辰的声音了。
不知道呢,没有我,他会过得更好吧。
没有我他就解脱了啊。
怎么办呢,这么肮脏的世界这么肮脏的我……
实在是……不想再忍下去了啊。
对不起。
日记本很厚,看样子是断断续续地写了很久,路远看完最后两篇觉得有些不知所云,于是从头开始浏览过来。
20XX年5月18日 星期五 雨
上台没有表现好,挨打了。
伤口感觉不到痛。
血肉模糊的样子,很脏。
20XX年3月21日 星期六 多云
今天偷跑的时候撞见学校班上的吴星辰了。
很温柔。
我很怕,偷听见班主说要把我卖给那个胖子。
太脏了。
我宁愿去死。
20XX年10月11日 星期一 阴转多云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吴星辰说我们是朋友。
20XX年11月11日 星期五 小雨
被堵在厕所了。
屈辱是疯狂的蔓草。
一辈子记着这一天。
我只是想一想。
怎么会有这么脏的人。
我看见吴星辰在门口,然后又转身跑了。
是他找人救的我。
20XX年5月7日 星期二 晴
有一个人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活得骄傲点。
那人的脸我记不清了。
可活在这么肮脏的世界上,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20XX年8月11日 星期二 晴
嗓子坏了。
吴星辰照顾我。
他说他在凑钱了。
我们会一起上大学吧。
20XX年5月29日 星期日 雨
约好了明天一起逃。
跟他一起,怎样都可以的。
活着好像还不赖。
20XX年9月8日 星期四 雨
这里太脏了。
吴星辰怎么还不来救我。
断断续续跨度长达十年的日记,记载的全是虐待、校园暴力、猥(河蟹)亵、被卖……路远看得心凉,陈旭总是喜欢一句话提一行,每篇日记都是断断续续的几句话。路远不知道他既然那么难过为什么还非要记下这些龌龊来,也不知道他写下这些话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那语气是淡的,每行的空白背后却全是触目惊心。
路远抬头愣愣地看着言朗,言朗无言以对,半晌才道:“陈旭跳楼之后,吴星辰就不太正常了,大概是愧疚吧。”
“愧疚?”
“我猜的。”言朗苦笑一声,“如果我是吴星辰我也会愧疚吧,对方连命都可以交给我,我却什么都没做,还跟着推他入火坑。”
路远不解:“可是吴星辰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啊?”
言朗摇摇头:“陈旭在被带到王全家之前,跟吴星辰约好了要一起跑,你说他们为什么没有跑掉?”
心里好像有个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路远坚定地忽视掉那想法,也摇摇头:“为什么?”
言朗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他怜悯地看路远一眼:“送陈旭给王全的人,是吴星辰的舅舅。”
窗外的天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明明还是早晨,却显示出黄昏的意味,一道闪电撕裂天空,照亮言朗面无表情的脸。他还在残忍地扒开掩住真相的那层薄膜:“陈旭大概到死也不知道,约定逃的那天早上,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吴星辰透露了他的行迹。”
轰隆隆,迟来的雷声炸响在天边。
所以,陈旭借了我的气息,是要报仇?路远想。
“世界就是这么肮脏的。陈旭从小就看得清,一切都是肮脏的,最脏的是人心。”言朗声音平稳,“不管吴星辰自不自杀,陈旭都想亲自推他去死,人之常情,能理解。”
言朗心里接道,所以如果他真的是报仇,我不会觉得他不对,吴星辰也不会。你不知道,其实我跟吴星辰是一样的人,而我迟迟未曾死去不是因为我舍不得,是我不能死。有时候活着明明更难,吴星辰还能解脱呢,我却不行。
因为还有你。
不,不会,路远也在心里摇摇头,太武断了,不是这样的。陈旭不笨,他不说出来不写出来,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愿意相信,只要相信了,就肯定是毫无怨言的。
两个人各怀说不开的心事,看着一场大雨倾盆而至。本以为只是场雷阵雨,很快就会停住,天却在中午之后还没亮回来。
气氛变得很奇怪,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这种尴尬跟刚开始路远碍于言朗的长辈身份而拘谨不同,这是一种根本观点上的分歧引起的敌对。
路远没由来地觉得陈旭不会想要吴星辰死,更枉论专门借了自己的气息去付诸行动,他不知道言朗为什么认定就是陈旭杀了吴星辰,哪怕明明知道吴星辰参与了自杀游戏,知道吴星辰本来就是想死的。
同一时刻言朗也在深究自己的内心,他明白自己是自私。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本该一如既往地冷静,因为比这恶心的事都见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