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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第一层天直至三十二重天的所有仙君都叫他赶走了。他让他们去各自的领地,然后按兵不动,只需要在白玉宫前留下南广和带来的其他人即可。
那些帝君仙君们面面相觑,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却又不敢违拗。一声不吭地派人下去,只在白玉宫前最后的九十九级台阶设下埋伏。那些帝君们都亲自蹲守在最后一级台阶。并不像那位帝尊所吩咐的,此处不需要他们。
这三十二位帝君都不相信,不信这位万年前突然皈依了无情道的帝尊会当真出手灭杀那头凤凰。
万年前,数十万双眼睛瞧的真真儿的,帝尊在出剑斩落凤宫梁柱后,分明回头又闷声将那座凤凰宫殿又给修葺的越发完美了。玉翠编钟,宝石堆满了殿堂。甚至远比昔日凤凰亲自布置时更为华美。尤其那座白玉雕就的床榻,每日都会在案头插一大瓶白优昙。
那可是三千年才开一次的优昙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天界极品仙花!是惟有帝尊亲临,才敢开放的极品白优昙啊!
花瓣馥郁芬芳,生生地将那座无人居住的凤宫妆扮成了另一座瑶池。
然后,于三千年前的黑海炼狱,也不止一双眼睛瞧见过那位帝尊独自一人站在海水中,海水浸泡白衣,披着一身暗沉的光,立在岸边久久不语。偶尔帝尊不朝,披着一袭紫衣径自穿过阶梯,打开结界,去那黑海之中,踩着嶙峋的礁石,星光落在帝尊肩头。
凤凰自海水中睁开眼,低低地笑。
帝尊便站在礁石中,脚下浸着这浮木也漂不起的海水,紫衣下摆结满了白色的盐粒。然后,与凤凰并立在一处,指尖摩挲穿过凤凰心头的缚仙锁链,撩动凤凰鬓边长发。
风声伴随海潮。
帝尊陪着凤凰立在炼狱中,曾亲手拈起一根锁链,以锁链加身,陪凤凰一道受那穿心之苦。
凤凰当日里的笑声叫滔天海潮湮灭大半,却仍偶尔有一两句,飘散入这三十三天。
这些当初曾亲身参与道争大战的帝君们都曾听见过。当日里,那凤凰曾经说,帝尊,你既然已经决意入了无情道,为何不亲手将吾斩杀?只有将吾亲手斩于剑下,你才能当真证了你的大道,才能当真无愧于你的黎民苍生。
当日里,帝尊便那样清淡地答他道,凤凰儿,汝曾怒斥吾不懂得。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有朝一日吾懂得了,受不起的……是你。
凤凰怔然,随后仰头大笑。
笑得那样肆意。
笑得那样张扬。
当日里凤凰的笑声震动了流云,令黑海停滞,令潮水回流。
三十三天内,那一日,曾开满了无穷无尽的艳红色的花。自黑海之中,浮起一朵接一朵的莲华。那花,艳丽的,就像是凡人的血。
那般不祥。
那一日开放于黑海之中的花,是天界中严令禁止提及的秘辛。
只有这些看守于诸天的帝君们知道,那花不该在天界出现,甚至不该出现于下界凡尘。那是地狱中都不曾生长出来的浓烈怨恨,带有蚀骨诛心的疼痛。以神之恨,拍打/黑海炼狱中所有不肯死去的精灵,在泡沫中亮出了魔的獠牙。
直至今日,这些帝君们都深深忌惮着。
也是从那时候起,天魔们纷纷自地狱流放之地醒觉,不安地躁动,沿着三途河爬入人间,肆意掀动一场接一场的叛乱。令这三十三天再也没了安宁日。
帝尊不言,诸天帝君们却都怀疑,此次凤帝归来,怕帝尊只是想与这头凤凰好好诉一场离情。若没有他们在场守着,怕这位就要牵着凤凰的手,将其亲自送入修缮过的凤宫中,好生供养起来。毕竟这两位之间数十万年的交情,在场无一人能及。
三十二位帝君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对着自白玉阶梯中终于缓慢现出身形的一众鸟族,沉默地拉开/弓/弦。
银色的光芒下,刀兵森然。
南广和当先走来,迎着众帝君们出鞘的刀剑,抬起手,两手对拱,广袖下流云飞卷。他兀自漫然一笑。“各位,都别来无恙?”
众帝君不答话,风卷衣袍落,啪嗒一声。于南广和语声落地的一刹那,玉阶尽头处,三十二双手齐齐动了,沉默地放出弓弦上久已备好的箭。
埋伏于通天路最后九十九级天阶的上百万天兵一瞬间都从结界中现出身形,呐喊声惊天动地,旌旗摇晃。
飞箭如流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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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登顶2
飞箭落雨中; 三十三天外响起了磅礴大雨的声音。
是一场真正的落雨。
云层中凝聚了几千年的雾气尽皆在今日凝结成水,沉重地大颗砸下。刀剑斫入骨肉的声音沉闷地响在云际,久久不绝于耳。
南广和愤怒已极; 手护着身后的一众凡间跟随而来的子弟; 口中喷出烈焰; 朱红色长衣猎猎,搅动此方天地风云突变。
一曰阴; 一曰阳。两道气在他身前不断翻滚,交错缠绕着众多兵器,卷起众仙帝的身躯; 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抛掷于虚空中。
“竖子!”南广和在扔下又一个仙帝后; 大喘着气儿对虚空中怒吼道:“吾今日归来,是谁命尔等在此处截杀?!”
“是你,你; 还是那位帝尊?!”他手指着一众在虚空中仓惶落下的仙帝们; 脚踏流云,额头及两臂皆生出圣洁如雪的娑婆沙华; 逐一问过去。
众仙帝们迎着他那双清澈到极致明亮的眼眸; 居然一个字都答不上来。一别三千年; 帝尊大梦,他们竟然忘了当年这头凤凰在位居三十三天帝尊之一时,曾拥有多么荣耀的光华!彼时于凤凰掌风下; 从无一人可逃脱。
纵观三十三天; 能与这头凤凰对战而立于不败之地的,也仅有如今白玉宫中那位而已!
众仙帝们面色如土; 有些握不住手中兵器。
“很好!”南广和将众仙帝神色收入眼底,唇角扯出一抹嘲讽至极的笑; 恨声道:“这便是你们的抉择!你们选择了继续战下去,为了捍卫尔等所谓的无情道!”
南广和环顾云海中爬起身的一众仙帝,突兀地提高声音,问道:“既曰无情,那么敢问众仙君,究竟尔等是否懂得,何谓情?”
“若不懂得,又何来的无情?”
“这无字,从何而来?”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竟劈头问的众仙帝讷讷不能言。
“……无自有中来。”
一个清凌凌如同山间冻泉的声音自天阶尽头遥遥传来。不似往常的不苟言笑,这一次,这一声解答,竟带有一种令人心慌的微妙笑意。
南广和羽睫微颤,撩动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就见到那人自白玉宫前一步步缓步而来。依然是如雪的白袍,依然在肩头落满了月华星光,依然有簌簌轻晃的白玉冕旒遮面。
一步步,行至他面前站定。
“凤凰儿,三千年不见。幸见汝无恙!”帝尊崖涘含笑站在他面前,手指轻抬,白玉柄麈尾在怀。眉目辽远,似是下界那个飘然来到大隋朝深宫中的国师大人,又似乎不是。
明明是与下界国师大人九分相似的面容,却有来自三十三天的淡漠。这淡漠,令他眉目间更加清淡,淡的就好像一缕水墨化作的烟尘,仿佛随时都会散在这云层水气中。
他周身都在落雨。
一步走来,冠顶是湿的,白袍凝结了雨水。
那双如九霄青空的眼睛,盛放了四海所有的水,因此蓝的令人心悸。
银霜一样的发自冠盖下垂落,一缕缕,迎风微微飞扬。
崖涘从未以如此形貌见过他。
或者说,已经足有万年了,来自紫昙华林的崖涘都不再以如此形貌来见他。
万年间,他每次见到崖涘,都是一副宽袍绶带正襟危坐的模样,像是永远在板着脸说话,再也不曾见他发垂肩。
再也不曾见他笑得如此年少。
南广和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沉默良久,才对着那双青空碧海一样的眼眸,轻轻地道了一句。“好久不见,帝尊。”
话犹未尽,胳膊突然被人拉住。
身子往后倾倒,悬悬地跌入一个火热的怀抱中。
却是叶慕辰自后突然抱住了他。
南广和鼻子一酸,反手自后摩挲下去,握住叶慕辰的手,将其自身后拽出来,与他一起并肩而立,对着崖涘又笑着说了一句。“帝尊,吾家的小朱雀也在,你们也有上万年不曾见了。”
叶慕辰自鼻孔内冷嗤了一声,大手紧紧包裹住南广和的手,单眼皮一撩,朝崖涘投来的目光颇带敌意。
崖涘顿了顿,笑得云淡风轻。“凤凰儿,你那句话,吾答上了。你又有何良方,可教吾?”
……这却是只有他与他才能懂得的一句话。
于十万年前,此方天地间四方神灵尚在星辰大海中沉睡。崖涘执着南广和的手背,共同指向这方世界的天尽头,淡然道,若有一天,这个世界病了,老了,凤凰儿,汝可有良方可以救它一救?
彼时广和笑得惫懒,丹凤眼儿微眯,无可无不可地道,吾有良方,须汝以无价宝来换。
好。那日崖涘曾一口答应。
如今,隔了十万年光阴,崖涘又抛出了这句机锋。这次,当着众人,当着三十二位无情道仙帝,以及上千名极情道修者亡魂。
一向谨言慎行不肯轻诺的崖涘,此刻居然像换了另一人,变得肆意轻狂起来。
南广和抬眸,深深地看入那双蓝色眼眸。于瞳仁深处见到了他身后狼狈的叶家军及鸟族众侯爷,还有站在他身侧以手指相缠的叶慕辰。
他在最后,于那双眼眸中见到了自己。
一身朱红色长衣的自己。
烈焰撩动长发,额间生长出如雪的娑婆沙华。
似朱衣鬼。
又似堕世仙。
“帝尊,你言无从有中来……”南广和笑了一声,不闪不避地迎着那双海蓝眸中倒映出的自己影像,一字字地问他:“那么敢问,帝尊你可有情吗?”
这句话,很多年前他也曾如此问过崖涘。只是那时崖涘从不正面答他。
渐渐地,他亦不再拿这个字堵他。
爱欲如枝头繁花,藏于青翠碧叶后,一岁一荣枯。
很多事情,就是在漫长的不可追的浩荡光阴中,渐渐变成了再也不能开口的渺远过往。
只是下界于南赡部洲与东胜神洲交界处堕入深海的灵胎儿崖涘之死,令广和心中扎了一根刺。这刺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南广和带有一丝畅快的恨意,恨声道:“帝尊,你可敢有情吗?”
“若吾答有,若吾答,……敢!”崖涘默了默,贯来薄凉的唇边挂着一抹奇异的笑,缓声问他:“凤凰儿,如此,汝又该当如何呢?”
崖涘顶着一身的雨水,湿漉漉地站在他面前,跨前一步,又逼问了一句。“自有中而来,于万有中复归于无。凤凰儿,如今吾为汝,即将老,即将死,如此……汝又当如何呢?!”
四下无声。
众仙帝再也握不住手中兵器,哗啦啦掉在云朵中。
云朵中积聚了太多的水,啪嗒啪嗒落在众人头顶,将翠羽斑斓的一众鸟族将军侯爷们几乎淋成了落汤鸡。便连玄衣铁甲的叶慕辰亦不能免,头顶一簇呆毛湿漉漉地翘立,越发显得他一张俊脸阴沉无比,几乎要扑过来将帝尊崖涘斩杀于长刀下。
而这位三十三天至高无上的帝尊,就这样静静地、无声地、以一种足以沉山覆海的神色,凝望着南广和。
像是这世间只剩下了他与他。
像是这天地一瞬间万物寂灭。
没有过去。
没有未来。
只有一句,你敢不敢。敢不敢叛了自己的道,以身殉,以情葬,消逝于这三十三天白玉宫中,成为一个天下人皆知的笑柄?
凤凰儿呵,若我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