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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启明接了：“是。”他玩笑指着殷迟，“他，我抢尿布抢大的兄弟。”
殷迟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这人怎么还是这么不着六呢。所以幻境里那么二真的不管老侯爷的事儿，是他本身真的这么二啊。
“原来这样。”高老板立即道，“既然是玉兄弟的朋友那就是我高昌的朋友。除了酒水，日后来我这里通通我请。”
殷迟惊讶，玉启明与这位高老板感情这么好。
玉启明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高兄他们也是那个什么，不能沾那个因果的。就是，你懂得吧。”
高老板一听懂了，又要亲自下厨给他们加菜，玉启明赶紧兜着，好容易将人哄走了。他呼出一口气坐下来。
殷迟也被那高老板突然的热情惊到，他加了杯子倒酒给玉启明：“玉兄，那位高老板……”
玉启明自己取了筷子夹了口菜喝了口酒，缓了缓说道：“没有，他不知道我们修道，也不是巴结什么。就是，他是个挺好的人，大概就觉得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吧。我同他说我是个道士，师父管的严不能沾因果。他觉得报答不了我什么，就想对我的朋友好些也好。”
殷迟了然的点了点头：“你这人缘还是一般都好啊。不过这里的酒有什么门道？”
玉启明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黯然，复又恢复，自若的说道：“店里的酒全是他妻子亲手酿的，容娘未出嫁前家里便是酿酒的。出嫁后帮高大哥酿酒，说好了她酿的酒除了自家喝，外人都得银钱，才不算辜负了容娘家里的手艺。高大哥自己也说，容娘酿的酒给别人非得银钱不可，卖给别人就是别人的，若是送了总觉得不该。若非容娘坚持，那个醋坛子只怕是卖都不肯卖的。别人喝着酒若夸赞他还一定要到跟前去夸容娘一通。作丈夫做到这个份儿上……是容娘的福气。”
殷迟夹菜给傅苍寒，傅苍寒默默的吃了。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吃藏不住，譬如傅苍寒与殷迟，譬如此刻的玉启明。
“如此，那高老板真是不错。”殷迟帮玉启明斟酒，“对了，你到凡间来不妨事么？”
玉启明闻言手一抖：“呃，我偷跑出来的。我……情劫你们知晓的吧。”
殷迟夹菜的手一顿。傅苍寒抬眸，他放下筷子，拗了一碗汤，汤不烫也不凉，恰恰好的温度。他将汤放到殷迟手边：“尝尝。”
“啊，好。”殷迟端起汤碗，“你继续说，情劫怎么了。我就不明白，不就喜欢个人么，劫什么劫。”
是啊，不就是喜欢了一个人动了心么，怎么就算劫数了呢。大抵是因为修道者顾虑颇多，大抵是因为无情道太自持极情道太放纵。情之所以成劫，大多是爱不得舍不下说不能恨不成。最后伤了心境，坏了修行。
“从永夜谷回太上剑门的时候我遇见了容娘。我是真的喜欢她。可我清楚，我活了几百年以后还有千年万年的时光。她不一样，她只是凡人，没有修行的慧根。你看她嫁了高大哥，于是一生顺遂幸福。若她跟了我，便是跟着我不老，却不晓得要受多少煎熬委屈。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强行走到一出去害人害己。”玉启明大抵将这些话藏在心中许久了，却苦于无人吐露。
他抿了口酒，翼翼小心万分珍惜：“她能嫁给高大哥我替她高兴。看她过得好我也觉得挺好的。但我师父他们不这么想，一天到晚看着我，生怕我抢了人就跑。”
他摇着头笑，“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玉启明骨子里有多重情眼睛看得有多透彻殷迟都清楚的知道。于是他敬了他一杯：“你做的是对的。但能做到你这样的人太少了，我自问做不到将心爱之人拱手让于他人。我的心上人，他若喜欢我，便是千万难刀山火海他敢走我便敢同他一道。他若不喜欢我，那我便放手，天高海阔，再不见他。”
玉启明与他碰杯：“狠人。”
殷迟还他一句：“好人，你现在不怕回宗门被自己师父按着抽打？”
玉启明抖了抖，语气诚恳：“怕的。但是，怕也要先跟你将酒喝了。你们也是来我太上剑门参加论剑大会的吧？我在家直接带你们过去吧。咳咳，到时候我就说友人到访，我去接你们去了。”
殷迟：“……那你很棒哦。”
“小意思，小意思。”玉启明谦虚拱手。
“若我没记错，太上剑门的论剑大会千年一开，怎么这次提前了？”殷迟懒得理他，问道。
太上剑门身为修仙第一大宗门，每十年一开门徒大比，百年一开宗门大比，千年一开论剑大会迎所有仙修上台比试。算是各门各派弟子扬名的场所，也是招揽人才的所在。其实从前，来参加大比的还有魔修。无间海十三层吹映阁亦会在举办比斗大会，是所有修仙魔修道盛事，与如今的太上剑门一般。
只是如今魔修被打为异类，是非我族类。明明魔修也都是人，却在现在仙修的眼里成了怪物。
玉启明道：“实在是天界人手不足，可各派各宗哪个不宝贝自己下头的徒子徒孙，哪里舍得放人给天界。紫薇帝君没办法，这才和我师父商量提早办论剑大会。听说我师父说紫薇帝君有意在此次论剑大会上收一名弟子。不知道哪位能入他老人家的眼了。你们不是来参加论剑大会的？”
“我们就是刚好在人间，刚好到了此处，刚好遇见了你。不过我觉得也可以刚好去一下论剑大会。此次所有宗门弟子都会来吧？”殷迟放下筷子问。
玉启明点头：“差不多，宗门里排的上号的弟子几乎都会来。”
“那好，我年少时还有一桩恩怨未讨回。虽说也不是什么值得我记住的人物，但欠了我的总该还我了。”殷迟此刻已经境界稳固，但若要再上一层还是差了一些。纵情纵性，自当肆意，恩必还债必偿。“苍寒，你可去？”
傅苍寒思索了片刻：“许久未出剑，是该练剑了。”
殷迟拍手定下：“那好。玉兄，我们两个就仰仗你这个东道主照顾了。”
“自然，放心交给我吧。”玉启明将酒壶里最后一滴酒倒空饮尽便也放下了筷子。
傅苍寒率先站起来到柜台前付银子。玉启明提着自己的酒也跟上同高老板告辞。方才抱走了孩子的妇人又出来了，手上抱着个画布包。
“玉兄弟等等。”
玉启明僵了僵，慢慢转过身，他垂着眼睛不曾直视容娘，一手剑一手酒已经无手行礼，只好单单叫了一声：“嫂子。”
殷迟见状拉住傅苍寒的衣袖率先出了门。不一会儿玉启明出了酒楼。玉启明天生带着公子打马御街前的贵气，一身锦衣尽显潇洒风流。如今他一手拿剑提酒，一手抱着个画布包，颇为突兀好笑。
玉启明走到殷迟身前，好片刻才开口：“她自己做了些蜜饯糖糕让我带着吃。我没给银子。”
“那……我现在去替你付了？”殷迟努力揣摩他的意思。
玉启明整个人突然消沉得不行，他垂下头：“不了。她要是觉得我看不起她怎么办。都是她都心意，我不能拿银子侮辱她。”
感情这东西吧，还真是，多少人碰到就变傻了。殷迟也没资格说人家，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全当安慰。
之后玉启明终于打起精神，想起来了被师父按在地上抽的恐惧，带着殷迟与傅苍寒回了太上剑门。
太上剑门的入口便在城外两座山的夹路处，玉启明拿出宗门信物打开了大门。殷迟与傅苍寒依次跟着他走进去，一进去入眼的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
与太上剑门的剑术一道出名的还有太上剑门宗门外那条长长的名为“千字梯”的台阶。只有通过台阶才能登上山顶，只有登上山顶，才能进入太上剑门。于修道者而言，区区千级台阶有什么妨碍。可看看太上剑门掌门弟子玉启明瞬间变绿的脸色，殷迟提起心问道：“玉兄，走这条路可有什么讲究？”
玉启明似哭似笑，他抹了把脸：“也没什么讲究，就是往上走。”
殷迟相信了他。
一个时辰后……
殷迟站在台阶上，前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没入茫茫云雾的台阶，后头是生无可恋的玉启明。
“玉兄，还有多远？不是千字梯么？”殷迟忍不住询问。
玉启明超过他继续向前，声音虚弱：“是千字梯。一共一千个字，每个字代表不同的门，不同的门有不同的台阶。往上走，继续往上走，一直往上走，我们一定能都到头的。”
殷迟：“……玉兄，你说实话。若这台阶一直开着得耗费你太上剑门多少灵石，你们宗门弟子外出历练或是做任务得多麻烦。这是逼着你们一个个静心养性闭关不出么。”
玉启明哭丧着脸，终于被愧疚压垮：“晚朝傅兄，是我连累了你们。师父一定是发现我偷跑出去，在这里等着我呢。”
哦，他就说。
被连坐的傅苍寒：“……”
他默默的往上走，手中握着殷迟的手。殷迟跟着他默默向上，玉启明看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欲哭无泪。只好抱着自己剑埋头跟上。
两个时辰过去了……三个时辰过去了……一夜过去了……
第84章 第八十三章 山河路（四）
第八十三章 山河路（四）
破晓时分，玉启明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仰天哀嚎：“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腿断了真的爬不动了！”
“哼！”空中一惊雷：“太阳下山之前爬不到门前，我就亲自打断你的腿！”
玉启明立时疯了，手脚并用开始疯狂爬台阶，超过殷迟与傅苍寒绝尘而去，山间回荡着他崩溃的哀嚎：“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
殷迟后让一步，人模人样的一拱手，朝空中道：“无名散修殷迟，慕论剑大会威名而来，若失礼之处，望袭掌门海涵。”
是的，他们就是为了论剑大会来的，和玉启明没有任何关系！
天空倏然一静，威严低沉的声音重新响起：“上论剑大会必过千字阶。二位小友且行吧。资质越好自然登得越高。不妨与小徒赛上一场。”
殷迟与傅苍寒对视一眼，下一刻齐齐抬腿往上爬。
要命了！玉启明是什么资质，上一品天资！一品之上还有什么，没了，就剩下先天之体了！若不同玉启明一起出去，他们俩跟活活暴露身份有什么区别。
傅苍寒拉住殷迟的手，追赶玉启明。怎么呢，唯有拉住玉启明，让他出去的时候将他们俩一块儿拉出去。
殷迟喊了一声前面疯狂爬石阶的玉启明：“你等等！我们跟你一起！”
“不！要被打断腿的不是你们！”声音惊恐到破音。
殷迟：“……”原来你怕这个的么。
殷迟忍不住神思一飞，若是浮华说要打断他的腿……殷迟一个哆嗦，太可怕了，不敢想象！
太上剑门掌门袭钧一身暗紫长袍，宽大的袖口边绣着三柄剑尖相抵，长四寸宽一寸的银剑。光晕流转之下，三柄小剑银白的剑身上隐约可见玄奥的流白花纹，似流水似白焰。
他站在山门前，一甩拂尘，仙风道骨，大道自然。
千字阶上是石阶苍苍青山莽莽，太上剑门是花香幽幽残血烟岚。
黄昏时分，殷迟终于一把捉住了玉启明。他一手傅苍寒一手玉启明，三人连体往上狂奔，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一脚踩出了千字阶。
玉启明膝盖一软，就地扑倒，双手搂住袭钧的腿，气若游丝：“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