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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还没亮,怎的也不多睡一会儿?”陆清桐见她前来,迎上前用早已暖了的手握住她冰冷的手道:“冻坏了吧?”
陆清桐个子不高,眼瞧着同陆曦月年纪相当,加之相貌又近,确实像是双生的兄妹。陆曦月贪恋他掌中温暖,撒娇道:“这天越发冷了,再要这样,怕是到辰时我都不定能起呢。”
“倘若当真爱睡,就睡吧。”陆清桐捧起她手呼了呼,道:“你瞧,我这都忙好了,也不用你帮什么忙,再待天气冷些,你就多睡会儿,赶在爹娘前头起就行了。”
陆曦月眨了眨眼睛看他,噗嗤笑道:“大哥,你总也说我任性手笨,如今看来,可不都是让你宠坏了?日后若嫁不出去,就该是你的责任。”
哪知陆清桐只是笑笑,道:“你是我最宝贝的妹妹,哪里能嫁给不爱惜你的男子整日让你做苦力呢。他就该把你捧在手心里护着,比我更疼你,我和爹娘才能放心让你嫁了呢。”
“能把我捧手心的,这世上怕也只有你了。”陆曦月不信道:“我就是羡慕将来的大嫂,能让你这样疼她。”
陆清桐松开她手,蹲下身瞧了眼火,道:“这天下之大自有惜情惜人的男子,是这青潭镇将你给困住了,没些眼界。”
“谁说我没眼界?我都有想呢。”陆曦月暖了身子,坐到一边看着米粥的火候道:“我只愿求一人真心疼我,将我视作唯一。只我之心,他全知晓,只我只愿,他皆成全。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生一世平安度日,哪怕日日清粥小菜,只他陪伴在侧,携手白头。”
“嗯,这话说得不混,曦月也长大了。”陆清桐欣慰笑笑,取了干净的碗筷浅勺,道:“一会儿把米粥盛了给爹娘送去吧。”
陆曦月连连答应,揭了锅盖盛上两碗香喷喷的米粥,端了腌菜,等了陆清桐将包子蒸好,一道出了厨房。
陆父陆母所住的主屋就在院子的前头,陆曦月脚程很快,才到门前,却发现屋门竟是虚掩着的。她心中奇怪,小心用胳膊碰了门板推开门来,竟是空空荡荡。
“爹?娘?”往日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的屋子不知为何竟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陆曦月小心跨进屋内将食盘轻轻放到桌上,衣摆擦过门槛桌腿,细小的尘土飞扬,让她下意识抬手护住了口鼻:“大哥,这怎么……”转身欲同身后的陆清桐说话,却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陆曦月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恐惧,踉跄退出屋外慌忙跑向自己与陆清桐同住的屋子,竟发现那里也如主屋一样,不但蒙了灰,甚至墙角桌凳都起了蛛网。
扶着门边的手早已被灰尘染得灰黑,陆曦月怔怔望着,突然猛地跑向后头的厨房,木门因她推开的力道嘭一声被撞得裂了道口来,来回的吱呀碰撞,留下一道道残影,映在她眼中的都是逝去已久的凄凉。
她踏滑了石梯,跌坐进冰冷的雪中,耳边渐渐响起凄厉又撕心的呼喊。那一声声喊着救命,一声声痛苦的哀嚎,她不由自主回头看去,竟是一片乌黑的天空,飞满了嗡嗡振翅的莹绿蛊虫。无数的百姓被困在这蛊虫群中,他们声嘶力竭面露痛苦,满眼的惧怕都化作血泪在陆曦月眼中一下下放大。
无数只手向她伸去,无数张她所熟悉的面孔流着血泪向她哭诉。蛇妖巨大的身影笼罩着一切,猖狂的笑声几乎都盖不住这声声悲鸣。
“我们辛苦育你成人,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你是南崇的女儿!是你害了青潭镇!”
“我还没活够……没活够啊!把命还给我!把命还给我!”
“你是妖王的女儿!你就该死!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偿还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命!”
“妖既是邪,妖王就是天下公敌!”
“连亲生的大哥你都不管不顾,你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无数的指责,无数的谩骂,如惊天巨浪劈头而下,砸得陆曦月双耳嗡嗡作响。她孤独无助,惊恐万分,苦苦挣扎却是无处可逃。
“你以为,你躲在天华门就能一世太平了?你是天华的劫难!是天下的劫难!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师父,是你让天华险遭灭门!”
“你弑父夺力大逆不道,火烧寒灵一众,多少冤魂死在你的手里!”
“妖王之力毁天灭地,你就该死!你就该死!”
“不……不——!”声声谩骂,句句苛责,陆曦月近乎奔溃,失声道:“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愿做南崇的女儿啊!我不要——!”
“拥其力,行其事。一个人的命是天注定的,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我的亲生女儿,却是生为天命与我天生为敌。亲手将你扔下亡灵崖,我也是痛的。”
“你以为,我不想如你所言,儿女双全,为人父之喜吗?”
“这天下人恨的是这妖王之力而不是我,我放过天下,天下人却不会放过我。”
“我不曾养育你半时半刻,又如何舍不得杀你呢。”
心灰意冷,生无可恋,不过如此。
眼前的一切渐渐远去,漆黑一片,如暮霭垂落。喧闹的四周慢慢安静,悠远悠长,没有一丝声响。血浆的猩甜化在口中,越尝越淡,苦涩到失味。
百花的芬芳不再,隆冬的寒冷逝去,唯留独有的意识,回荡于无尽黑暗。
不尝到滋味,不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不经历生死离别,哪里会明了绝望无助。
她活着,却比死了更痛苦。
这便是五识皆去的绝望,便如当年的叶慈还有陆清桐,他们都曾徘徊于这样无休止的黑暗中。叶慈耗去了柳梦生与夏安瑜的仙身,而陆清桐则等着她的命来相救。
如今相思剑断,她命归西去,这是她的报应,她早就该死的。
只是,舍不下的却是那么那么多。
“月儿,我圆你所愿,你却如何不如我所期呢。”
望楼……
* * *
天方亮,外头暖阳微现。
解玉鸿搓着手从外头进来,脸上冻得刷白。一步步小心到了床榻边上瞧了眼安睡的人,小声向一旁人问道:“望楼哥,曦月她怎么样?可有醒的迹象?”
“还没有。”秦望楼答得平淡,摇头道:“怕是没那么快的。”
“那要不你先歇会儿,我来守着?这都快三天没合眼了。”解玉鸿道:“伴月那里我也不好照顾,总也被白隐嫌弃,你不会也赶我走吧?”
秦望楼闻言抬起头来,见解玉鸿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笑了笑道:“你若当真想帮忙,去弄些吃的吧。”
“也对。”解玉鸿忙点头:“你们都忙,也就我闲些。你等着,我去熬些米粥给你暖暖。”
说着,忙就跑了。
秦望楼待他走远,这才将目光又重新落回沉睡中的陆曦月脸上。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多少是他没有料到的,他不知陆曦月究竟是何时同英罗门结了仇,更不认识那个叫方全的壮汉到底是谁,然他们一心为除妖王而来,显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不惜丢掉性命,也要与之同归于尽,他们做到了。
相思剑一断,陆曦月必然命归黄泉,只是所有的人都忘了,当年在天华垂青她的仙灵是凰鸟,凰鸟同凤一般,可浴火重生。
断剑的那一刻,凰鸟仙灵于相思剑中浴火而起,仙剑与陆曦月的身子一道融化在那无尽的烈焰之中。彩羽纷飞,霞光万丈,待到它惊鸣而去,幻化为那东边染红的朝阳,上天终是怜惜,将他的月儿还给了他。
她一身的素白衣裳,净如白莲般没有半点污浊,上天收回了她凄苦的一生,给了她新的开始。
便是如此,秦望楼几乎没有犹豫,用仅剩的修为替她寻回了五识。
孤鸿剑去,独留剑灵在侧,额间朱砂不再,再无仙身相护。
“月儿,我圆你所愿,你却如何不如我所期呢。”他轻手覆上她微热的脸颊,那隐隐透着微红的肌肤细如凝脂,如初生的婴儿一般细嫩。
暖阳下,她忽是眼帘微颤,秦望楼手上一顿,终是盼到她睁开眼来。
千言万语,皆在那一刻化作一抹暖心笑容。
那脸颊边浅浅的笑窝,所等的人,原是这一世的她。
“望楼……”
秦望楼不惊不乱,只微微俯下身来,望入她眼中,一如既往的满满倒影。
“我总也想着,你醒时第一眼该是见到我才好。”他道。
* * *
解玉鸿端着热粥点心进屋的时候,陆曦月正又秦望楼扶着倚到床头。她气色颇好,毫无半丝病态,相貌虽称不上惊为天人,只这般清清净净,瞧着却也比寻常女子美上几分。
她能醒,同样也是解玉鸿最盼的事,他连忙放下食盘跑上前,将陆曦月好一番打量,嘴上再是闲不住的啰嗦了一堆话。可他再如何话多,听在陆曦月耳朵里也不会觉得厌烦,她有的,只是感恩珍惜。
“我母亲他们可还好?”她问。
“她一直由你大哥照顾着,没事。”解玉鸿连忙抢话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大哥他醒了!”
陆曦月摇头道:“不,我知道的。”她见解玉鸿怔愣,细细解释道:“这世上,救我大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我的天命去续。”她道:“只是因之前我听信了萧彤的话,用永吟珠以南崇的命续了我大哥的命,煞命太凶,将五识冲散,我欲集齐五宝,却在遇到舒兰衣时看清了这骗局。”
“难怪……望楼哥前后为你打点这些。”解玉鸿点了点头。
“我剩余的修为根本不足以唤回大哥五识,所以除了舍去性命,不然救不了他。”陆曦月道:“相思剑的裂纹日益渐深,不知哪天我可能就没命了……故而我早早以我大哥的血祭了永吟珠,之后一直将其带在身上,若我不幸猝死,他也好得救。”
解玉鸿听到这里,多少于心不忍:“原来如此。”他想了一想,正欲再说些什么,忽闻得外头一阵细碎声响,回头望去竟见是陆清桐推门进来了。
整整三年多来,岁月仿佛在他身上静止了,比起陆曦月的成长,他依旧还是同当年一样的身形。他就这样忽然走了进来,没有给人一丝防备,陆曦月几乎都未注意解玉鸿和秦望楼究竟是何时退出去的,只待回过神来,陆清桐已是坐在了床沿。
“过去总也觉得你个子小好欺负你,如今倒是不想你起来,怕是要比我长得高了吧?”
“大哥……”陆曦月怔怔望着眼前的陆清桐,这样熟悉的面容,却是许久都不曾听到他说话了。
如今,他就这样活生生的坐在她面前。
陆曦月猛地抱住他,眼中又酸又涩,竟是控制不住流下泪来。整整二十八年,她尝尽人世间悲欢离合却总也无泪而落,如今,她得凰鸟恩赐浴火重生,终是尝到了这涩心的滋味:“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陆清桐轻轻拥着她,只轻笑道:“这一切都是命数啊,如何能怪到你一个人的头上?况且……”他低头看她,替她拭去眼角的眼泪道:“你瞧,你总也不知眼泪是个什么滋味,如今知道了,这滋味不好受吧?”
“你这话说得……你明明也不知道……”
陆清桐脸上的笑容淡了淡,道:“这些年发生的事,母亲都同我说了。虽说是嫡亲的母亲,可不曾朝夕相处,总也觉得陌生。”
陆曦月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低声道:“我敬她生育之恩,救命之恩,自当孝她终老。若不是她,我怕是早就死在亡灵崖底了。”
“我知道。”陆清桐摸着她头道:“我为你兄长,可那么多的事情我都没能帮你承担,让你一个人受了那么多的苦,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