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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乎,又是这两个字。
“你从前,挺好的啊。”白讥莞尔,笑意却未达眼底,反问道:“倘若我呢?变回从前的梵玉,你在乎么?”
黑屠也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道:“我只想你快乐。”
“快乐啊…”白讥抬头,仰望着云蒸霞蔚的苍茫,目光中充斥着不可言说的困惑,他苦笑两声,不知是在自问,还是自答。
“极乐上仙,还会不快乐么?”
“为何离开极乐门?”
白讥斜眼睨着他,轻笑道:“决明宗这是要与我推心置腹了?”
“我的心,便是你的心。”
白讥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他躺倒在冰凉的土地上,冻彻了躯干,清醒得异常。
“进了极乐门,快乐就成了责任,除了快乐,我一无所有。如果哪天我不快乐了,就是辱没了我的使命。”他翻了个身,手肘撑着地面,微笑地望着黑屠的背影,“决明宗,你懂么?我讨厌极乐门,我讨厌快乐,讨厌必须快乐,讨厌只有快乐。”
“懂。”黑屠没有回头,答得干脆利落。
“梵玉,我讨厌罪恶,讨厌必须罪恶,讨厌只有罪恶。”
“是么?”白讥又躺了回去,双手枕在脑后,任由狂风在耳畔呼啸,他的嘴唇喃喃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原来我们两个极端,互相羡慕啊。”
白讥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腿踢了踢黑屠的后背,“屠屠,你还记得不?五百年前在不周之境,我是如何找到你的?”
“嗯。”
“哈哈,你还会么?我好想再听一次啊。”
白讥见他似乎从衣襟中掏出什么东西,又惊又喜,“你还真带着啊?”
“嗯。”
白讥总觉得,黑屠就像一个百宝箱,只要他想,他便会给,童叟无欺,不讲条件。
凄婉的陶埙声如泣如诉,娓娓道来,却哀而不伤。在这般广袤的,寂寥的,唯有彼此的天地间,那一点点隐隐绰绰的忧思,也随着最后一缕斑驳的残阳,缓慢又从容地隐匿于天际,逐渐消失了。
白讥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来,他乐赋异禀,过耳不忘,却曲高和寡,知音难觅。世间万物乏善可陈,大多数时间里,他活得比任何人都无趣。
直到他听见了这支埙曲。
白讥一千年的仙途中,唯一一次由衷的驻足,是在他讨伐那人的路上,听见了那人,吹奏的这支埙曲。
他对他笑,他也对他笑,他潇洒地说饶他一命,而他求他拿走自己的心。
“好听么?”
白讥从回忆中觉醒,余音袅袅,挥之不去,他没有意识到黑屠早已停下,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何时走到了他的身侧,痴痴地,盯着他手中的陶埙。
“比五百年前还好听,一直带在身上?”
“嗯。”
“为什么?”
“你听见,就会来。”
“你在苦海吹了五百年,我也没来啊。”
黑屠站起,轻轻为他挽过耳鬓被风拂乱的发,“你来了啊。”
温柔得好像一片飘摇的雪花,被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心甘情愿地融化。
白讥与他对视着,黑屠是鬼,而他被鬼,迷住了心窍。
他握住他的手,钻入他的大氅,他让那只手触碰到自己的心口,沉寂,却炽热。
“梵玉。我只想你快乐。”
我变回从前的黑屠,还是会爱他。
那一刻,白讥想起黑屠说过的这句话。
他看懂了他。
你不必逼迫自己审视良德,不必委曲自己酝酿愧怍,尽管纵情任性,伤天害理,所有的代价,都由我,替你承受。
久久,久久,久久。
何为善,何为恶,何为甘露,何为苦果?
白讥不想度化他,不想带他羽化成仙荣登极乐,只想拖累他或者被他拖累,堕落悬崖,踏入深渊,义无反顾。
“决明宗,是我活得太教条了。”
嗓音有些沙哑,他粲然一笑,向前迈进了一步,敞开大氅,将黑屠裹入怀中。
“冷么?”
黑屠紧紧回拥住了他的腰,“不冷。”
“傻木头。”白讥的下巴在他肩头磕了一下,“我什么都不想问了,去看看那孩子吧。”
“嗯。”
三更。
阿憨干了一天重活,又在呼呼大睡,黑屠寡淡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白讥用手肘戳了戳他,低声道:“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吗?”
黑屠听见这话,更是把“不可思议”四个字写在了睁大的双眼中,不过稍纵即逝。
他点点头,“嗯。”
谅他也不会解释,白讥不再深究,只是问道:“那你瞧出什么端倪没有?”
“嗯。”
“嗯嗯嗯嗯嗯嗯,就会嗯嗯嗯,没劲!略略略…”白讥朝他吐了吐舌头,甩甩衣袖,“你自己慢慢看,我出去等你。”
白讥正要走,却被黑屠一把拽了回去,“有人。”
“这大晚上的哪有…”
一束微弱的光芒在破败的纸窗上晕出一圈光亮,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
“憨…阿憨…”
周嬷嬷匆匆走到床前,一边试图叫醒阿憨,一边不断回头朝门外张望,看起来是发生了什么急不可待的事。
“嗯…”阿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嬷嬷?我在做梦么…”
“不是梦!”
周嬷嬷来不及解释,将他扥了起来,放下灯笼,手忙脚乱地为他套上衣服,阿憨虽一头雾水,还是乖乖听话地穿好了鞋,傻笑道:“去哪里呀?
“去哪…去哪…”周嬷嬷攥起双手,急得跺了跺脚,“憨啊,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不不,还是先找个地方躲着,明早天亮了,我想法子让你出去!走!”
阿憨眨了眨眼睛,“嬷嬷,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哭了?难过了么?”
“别管这些!”周嬷嬷揉了下眼睛,抱住阿憨,在他后背用力拍了拍,“憨哥儿乖,听嬷嬷的话,好么?”
“哦。”
周嬷嬷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走。”
“这么晚了,周嬷嬷不歇着,这是要去哪儿啊?”
阴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和这夜一样,浸着蚀骨的凉。
周嬷嬷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硬生生地抬起了嘴角,“见过公公。”
那太监挥了一下手,“免了吧,您还没回答咱家呢,要带孩子干嘛去呀?”
周嬷嬷咬咬牙,“公公哪里话,孩子身子不爽,老奴来看看他。”
“嬷嬷…”
周嬷嬷瞪了阿憨一眼,阿憨老实闭嘴,垂着头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那太监尖声笑了笑,“有病就要医啊,可耽搁不得。”
“我们这般下作人,贱人自有贱命,不劳您费心了。”
“你的老命贱不贱咱家不清楚,可是他的命…”那公公忽然指向阿憨,脸上的假笑荡然无存,“周嬷嬷,说话可要打紧些,当心丢了脑袋。”
周嬷嬷倒抽一口凉气,连忙磕了一个头,“公公恕罪,老奴知错,却不知公公找这孩子,所谓何事?”
“你找他是为了什么,我找他就是为了什么。”那太监搓了搓手,“行了,这大冷天,咱家也不卖关子。皇后娘娘仁德,得知这孩子病重,特让咱家传她懿旨,带这孩子去长安宫好生瞧瞧。”
周嬷嬷下意识地将阿憨护在身后,“皇后娘娘为何关心起憨哥儿来了?”
“放肆!”那太监一个箭步上前,照着周嬷嬷的脸上就是一个巴掌,“皇后娘娘的事,岂是一个死奴才问得的?掌嘴!”
“是…是…”
周嬷嬷连抽自己好几个响亮的耳光,那太监不说停,她便不可以停。阿憨被吓得懵了片刻,豆大的眼珠顺着脸庞滚落,待他反应过来,连忙抱住周嬷嬷,哭喊道:“嬷嬷,你这是干啥啊!为啥打自己啊?打阿憨吧,阿憨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您打我吧,打我吧!”
周嬷嬷只顾打,阿憨见状,爬到太监脚下,咣咣咣磕了三个头,“大公公,我干活没偷懒,周嬷嬷也没偷懒,您别打她,打我吧,打我吧!”
那太监见他这哭不像哭的丑样,不耐地皱起眉,朝背后招招手,几个侍卫跑了过来,塞住阿憨的嘴,将他连拖带拽地捆走了。那太监轻蔑一笑,掸了掸被阿憨抓住的裤腿,朝周嬷嬷啐了一口,“您继续打,咱家这就告辞了。”
所有人都散了,冷宫还是那个冷宫,容不下人,更容不下尊严。
周嬷嬷“哇”地呕出一大滩血,她怔了一会儿,艰难地爬到门口,无力又无助。她想问问苍天,可那里被密密麻麻的乌云荫蔽,它们挡住了月亮,明日,大概也不会出太阳了。
终究,那高举起的,仿佛在呼唤着什么的手,还是随着涣散的意识,跌落了。
第15章 可恨之处
浮光葫芦又发出呜噜呜噜的动静,周嬷嬷,灯尽油枯了。
白讥按住浮光,“别叫唤了,还不到时候。”
葫芦止住声响,白讥站得笔直,朝黑屠伸出自己的手,也不说什么,只是倨傲地瞧着他。
五指穿过指缝,那只手被攥得牢牢的,黑屠朝他浅淡地笑了一下,“走。”
“算你识相。”
白讥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周嬷嬷的尸身,随黑屠离开了。
阿憨被送入长安宫,有眼色的奴才们目不斜视,怎么进来又怎么退了出去。黑屠和白讥隐了身形,悄悄躲在角落,以二人的修为,只要不鲁莽,雪姬便不会察觉。
长安宫冷得可怖,阿憨被松了绑,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憨哥儿。”
一束幽光从头顶晕开,阿憨听见这魂牵梦萦的声音,猛地抬起了头。身着白袍的女人手捧烛台朝他缓缓踱来,他不由自主地向前爬了过去,一边泪如泉涌,一边咧开嘴痴痴地傻笑,嘴里不断呼唤着:“娘…娘…娘…”
雪姬脚步一滞,在他面前蹲下,捏住的他下颚,让他准确无误地与自己对视着,在那双纯粹的瞳孔中,映射出一张老态龙钟,雪鬓霜鬟的脸。
“这样,你都能认出我?”
阿憨歪着头盯了她半天,似乎不懂她在说些什么,拽住她的衣角讨好地笑了笑,“娘,阿憨笨,你别生气…”
雪姬愣了一下,将烛台放到一旁,轻轻地摸着阿憨的脸颊,“憨哥儿,娘漂亮么?”
“嗯!”
阿憨回答得毫不犹豫,雪姬的面色却倏然阴沉下去,“啪”地扇了他一个耳光,“满嘴扯谎!”
阿憨捂着脸,抽抽搭搭地啜泣道:“我没有说谎…”
雪姬为他拭去泪水,温柔一笑,又问了一遍:“憨哥儿,娘漂亮么?”
“娘…”
“说话!”
阿憨被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怯怯地答道:“漂亮…”
“哈…哈…原来都是装出来的老实。”
“娘…”阿憨小心地去碰雪姬的手,“阿憨好想你…”
“滚!”雪姬嫌恶地挥开,好像那是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又丑又蠢,你怎么还不死!”
“娘…”
“别叫我!”雪姬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悠悠地说道:“本宫乃是当朝皇后,怎么会是你这种杂碎的娘亲。”
她的声音冷漠却清晰,仿佛一柄利剑,不差毫厘地插进了一颗懵懂无知的心脏。
虽然不明白,却实实在在地被伤害了。
“娘为什么…不肯认我…”
愚钝如他,终于问出了一直谨小慎微维护的秘密。
没有人知道皇后还有一个儿子,三岁时,俊美无俦的弟弟出生,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被弃之如敝履。从此,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