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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鬼将发出凄吼,坠落血海,身躯蠕动之下,竟又分化出更多的鬼将,再度围上。
程思齐被如此多的鬼将缠上,个个不是出窍,却都比出窍难缠,悍不畏死,杀之不尽,赶之不绝,一时无法挣脱。
而此时,那灵尊又按住了另一根细线,抬指一勾,冷笑道:“生灭之法,只要是这世间有命运可循之人,便难逃。生你尝了,接下来,便是灭!”
灭字一出,程思齐脑中突地一静。
之前诸多回忆杂思而生的乱象都忽然消失不见,唯余空荡荡一片干净,死寂荒凉。
这死寂似能杀人一般,只是刹那,却恍惚让程思齐以为自己被困在了一座空城千年万年,过着荒芜无尽的岁月。
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光,也没有暗。
一息几乎能将人抽干。
程思齐在这瞬间仿佛遗忘了一切。
父母,玄剑宗,化神,剑道,无厌……都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黯淡,一时他竟生出活着如此无趣的念头,手中的竹枝不知不觉抬起,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灵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然而下一刻,这笑容却突地僵住了。
“活着是无趣。”
程思齐睁开眼,“但我还想认识更多有趣的人,还想做些有趣的事。就像练剑,就像双修。你这法术其实不错,但你灭的只是人欲,而非魔意。当年魔尊种下两颗魔种,却只收获了无厌的。”
“所以,今日……我必杀你!”
此话出,灵尊的瞳孔便是骤然一缩,脸上后知后觉地涌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你!”
他猛地抬手捂住心口,一小截碧翠的竹尖冒出,那根握在程思齐手里的竹枝竟不知何时刺透过来,将灵尊当胸对穿!
“对不住。”
程思齐在万鬼的包围攻击下眨了眨眼,“出手有点快。”
灵尊的身躯轰然炸开。
“殿下!”
“灵尊殿下!”
万鬼将失去控制,被程思齐几剑碾作飞灰,其余神使惊怒交加,嘶声大吼。
他们身上玄妙的气息浓郁到了极点,手持法印,蓦地抬手一举,便有一道道紫红雷霆降下,震荡着空间袭卷而至!
“长生之劫!断尔长生之路!”
“诸天英灵,醒来吧!”
嘶吼震天,扩散开无形的声浪,掀翻无数楼阁宫殿,大地都在疯狂颤动。
所有神使癫狂一般,仰天长啸,姿态虔诚地跪倒在地。
一片片白玉碎片从他们体内飞出,慢慢聚在一起,幻化成一本残破的玉册。
玉册释放光芒万丈,天穹雷霆劈落。
程思齐心中警兆大盛,挥手去斩绑着手腕的细线,却发现这细线诡异,斩去无物,但肉眼却可见,手腕也无法挣开。
就在此时,悍雷轰然落下,程思齐无法,竹枝扬起,挥剑去挡。
一股极强的压迫力碾过五脏六腑。
血线漫过唇缝。
他后退了一步,正好抵在无厌沉睡的棺椁上。
而此时,那些神使仿佛也终于发现这棺椁的与众不同,纷纷对视一眼,齐齐朝着那通灵之棺出手。这出手不留余力,且毫无征兆,迅捷猛烈。
一手被限制,程思齐毫不犹豫地抬起另一只手去挡。
头顶雷霆再度落下,他分。身无暇,只得以脊背硬生生受了这一击,鲜血染透紫衣,顺着衣角袖口滑落。
“仙……的气息。”
这雷霆落身,程思齐才悚然一惊,陡然明白这些神使身上浮起的气息和这雷霆里掺杂的气息,究竟是什么。他为修极情剑道,曾感悟仙界碎片里的遗物,眼前这些气息,却正是与那遗物一般无二的,独属于仙人的气息。
“你们……”
程思齐猛然回头。
“长生路现。”
所有神使浑身一震,齐齐望向程思齐头顶。
一道盘旋的金色烟柱从程思齐头顶缓缓升起,在这烟柱彻底成形之前,神使们手里的法印突然光芒一闪。
程思齐只觉心头一阵恍惚,丹田内便是陡然一空,仿佛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之物。
他神识下意识沉入丹田,却愕然发现,他的灵根竟然被拦腰斩断,变成了破碎的光点。
一身出窍修为,正如流沙一般,渐渐流失。
而此时,一缕缕灰雾不知从何飘来,悄然弥漫,沿着细线,缓缓爬上程思齐的手臂。
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
程思齐抬眼,便见自己被细线捆绑的右手竟在被灰雾污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血管凸起,指节扭曲,开始异化。
“有什么比让一个修士灵根断裂,修为尽失更可怕?又有什么,比让一个剑修,失去握剑的手更可怕?”
一名气息与之前的灵尊极为相似的中年人缓步从虚空中走出,笑意温和,“这就是乱闯我战界的下场,剑修。”
程思齐看着自己开始异化的右手,嘴角咧开一个笑,“只有懦夫,才会害怕。”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起手里的竹枝,直接斩断了自己的右手。
鲜血喷洒,滑过他的眉间。
杀机凛冽森冷。
“剑在我心,不在我手。这是所有剑修入门的第一课。”
竹枝上的血滴淌下,程思齐看了一眼,低声道,“不过……虽然我舍得这只手,但有人见了,就要心疼了。我不想他难过心疼,心生愧疚,所以得先杀了你,报个仇。到时候再软着声,磨磨他……他应当也便不生气了。”
“可真是个好主意。”
程思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手一松,竹枝猝然坠落。
而一股浩瀚无边的意境之力,也在这瞬间,充斥了这整片天地。
天落大雪,有剑光起,光耀昆仑山。
作者有话要说:程思齐:一个挖眼一个断手,绝配!
第六十七章
血海翻涌无边。
随着悬浮于空的玉册的掀动; 一道道身影从远方一座座倒悬的宫殿内走出。
有的身形诡秘难辨,有的睡眼惺忪; 骑龟而来,宛如稚子孩童,还有的出手便是呼啸恶龙; 直扑向程思齐。
“灵界剑修,安敢来我战界!”
一名半边身子似溶似聚的灵尊怒道。
紧跟在他身后飞来的从肌肤内长出一朵朵彼岸花的女子闻言; 娇笑一声:“一出手就烧了长生树,可真是好大的脾气; 真当我战界就是这么小猫三两只?剑气光耀九重天,真威风呐。”
她明眸一眯; 笑意倏忽转冷:“可我看不惯。”
话音未落; 天空突然破开了一道口子。
阴寒鬼号与奔腾的水声阵阵传出,半张眼珠掉落的腐烂巨脸从缝隙内朝外望一眼。这一眼气息惊世,整片天地几乎无法承受一般; 发出细微不可闻的哀鸣震颤。
虚空迸开细缝,开始塌陷。
那彼岸花女子似也难以支撑一般,口中喷出一口血来; 身上的花朵迅速枯萎了一朵。她一身红纱飘舞; 挥手一招; 直指程思齐:“黄泉之水; 来!”
随着这声高喝,天穹颤动,那裂缝忽地变大; 其后的巨脸瞬间被汹涌无比的黑色潮水淹没。
潮水奔腾不息,轰然天降,如一道砸落的水箭,直刺向程思齐的剑光。
“姐姐也不等我。”
又有少女的身影闪入,嗔怒瞪了彼岸花女子一眼,突然朝着程思齐张嘴一吸:“看我的,吞天!”
一个个灵尊出现,纷纷出手。
几乎是刹那,程思齐便被无数神通法术包围,浩大而充满敌意的气势禁锢了他的四周,令他难以动弹,仿佛有种被这整片天地针对的错觉。属于仙的气息夹杂在这些法术之中,天生让他的气势输了一头,神识被压制。
藏锋腐朽的极情剑发出轻微的铮鸣。
一股极强的出剑的冲动涌上心头,莫大的危机降临。
但程思齐却硬生生按捺住了这种冲动,以指为剑,携带着周身万千剑光,迎上了扑面而来的攻击。
“只这么点人,就想杀我?”
程思齐眉梢微挑,双眼一眯,脑后飞扬的发丝倏地一静。
旋即便有光芒万丈冲天而起,呼啸生风。他周身的剑气分化三千,如一朵巨大的华莲迎风怒放,轰然与法术神通对撞。
“砰——!”
炸裂毁灭的光芒与强横肆虐的气流几乎将整片天地挤爆。
恶龙盘旋,黄泉圈禁,无数强大神通法术到底压了剑光一头。
龙头嘶吼着咬断剑气,吞天的大口如含了旋涡一般,将剑光统统吸走,还饶有兴致地吧唧了下嘴,嚼了嚼。
“呸……真难吃。”
那血盆大口嘀咕了一声,正要一鼓作气把程思齐吸进口中,却忽然一顿,呆呆地张着嘴不动了。
“我、我的牙!”
凄厉的嘶吼响彻天地。
旋即便是一颗颗利齿齐根断裂,切口平滑,如落了一场骨雨般,噼里啪啦坠落。
这凄吼似是凝固了时空一般,气势汹汹的恶龙浑身一僵,向前扑咬的龙头自顾自往前,其后的身躯却炸开数道剑光,被断成几截。
黄泉之水扑向程思齐,却如遇尖石般,在临近程思齐身前时被一分为二,向旁流去。
水花扑卷。
程思齐站在原地,一身紫衣已尽化血红,眉宇间涌上几分灰败。
但他站在那里,脊背挺拔如雪松,本身便似一柄剑,顶天立地,宁折不弯,即便天要压他,他也要将天刺出血来。
“再来。”
他抬指抹去唇边的血,纵身而起。
剑光如片羽,被他信手拈来,夹在指间,然后又如游鱼一般一条条放归出去,或是凌厉锋锐,或是狡黠难缠,一一扑向攻来的灵尊。
有身如巨山的灵尊悍然出拳,程思齐身如惊鸿游龙,飞速闪过,剑光伴身,阵阵对轰。
斜地里插来人面鬼藤,欲食血肉,程思齐脚脚踩过,无形剑气惊掠,刹那粉碎一片。
“好胆!”
“好个剑修,给我死!”
更多的灵尊出手,在头顶玉册的加持下,仙气缥缈,气势非凡,强横地要将剑光逼退。
程思齐却不避不让,眼中寒光一闪,悍然冲上。
“杀!”
宝光冲天,身影纵横,神殿之前的战局一片混乱。
然而在神殿远处,熊熊大火燃烧之中的长生树下,却有几道单薄的身影伫立凝望。
这几道身影从长生树被烧的那一刻便已出现,但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神情冰冷淡漠,仿若局外之人。
“他让我想起一个人。”
几人之中,一名病弱书生模样的灵尊忽然开口。
火光闪烁,映照着他的面容,却并不能将他惨白的脸色染出几分康健的绯红。他眼神含着光,神态却颓靡,以玉骨扇子轻轻掩着口,低低咳嗽。
旁边裹着大氅的负刀男子面色沉凝,颔首道:“他确有几分剑老儿当年的风采。”
“但到底不是。”
咳嗽声停,病弱书生哑着嗓子笑了笑,“极致道路与斩魔路的差别,便是一个是走在前人的老路上,无论走多远,都是为别人而走,而另一个,则是拥有独属于自己的一条路,一条注定没有结果的,无望的死路。”
负刀男子眼神微沉。
“看得差不多了。”
病弱书生的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他们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昆仑周遭所有的景象刹那静止。
万物如被褪去了颜色一般,化为枯槁的黑白。
神通法术,纵横剑气,都一一凝固在半空,蠢蠢欲动如毒蛇的灰雾也好似遇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