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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是吗?如果真变成了那样,那就那样吧。」听起来好像很有趣。
「对啦,我倒要请问你们……你们是怎麽让命丝罗缠上指节的呢?」
如果能知道方法,云中君倒是很想如法炮制一番。当然,必须装作自己是不小心让它套上去的。
「这……这个嘛,你问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呢。」飘风搔头傻笑着。
他不只一次想问裴曦这是怎生一回事,但别说是开门见山的问了,只要一提及相关字眼,小家伙就会生闷气不理人,任他再怎麽好言相求都无用,最後索性作罢了。
那一天,裴曦与自己在资料库房里缠斗。红鞭使劲地往自己身上砸来,但目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後存放生死资料簿的木柜。要是毁去生死簿,重新汇集整理需要花上不少时间,如此一来,飘风便无法更改该名女子的年寿祸福了。
算是为司命宫里办事的小官们着想吧,飘风一手捉住裴曦迎面而来的鞭子,以免书柜上的书卷又遭破坏。这时,裴曦一个抽手,让鞭子回到自个身边。或许……他便是在那个时候让右手小指碰触到命丝罗的吧,然後,裴曦又将该条红线拉回自己手上,不小心就给套了上去。
总之,这一切都是巧合中的巧合,比走在天界(而非人界)的道路上还会被雷师的乱雷给打中还要巧合。但,只要东皇别怪罪,一切都相当地美好。
云中君听了,笑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哈哈,真不知……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
「如果真爱上了那个无情的小鬼,当然算是不幸了。」飘风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家伙……只消遇上不合心意的事,一鞭子就往自己头上摔下来。要不是天人的命较人类硬上许多,他还能活到今天吗?
「别提他了,」飘风撇了撇嘴。「明日就要面见东皇了,你可有准备?或者说,你压根儿不去在乎这麽一回事?」
「嗯嗯……」云中君终於将笑容收起,换了一个稍微严肃些的表情。「其实,我觉得出手保护祭巫的肉体并没有什麽,让红线给缠上一事可能还比较严重。以及……如果你脑海里出现了一点点踰越天规的念头,哪怕只是一闪即逝的悬念……东皇都将尽收眼里。」
「呃……」这话不是明着告诉他-此行前去唯有死路一条了吗?
云中君见飘风面色略显凝重,於是想开个玩笑寻他开心。
「如果……如果我将被判有罪的话,真希望能被贬到日宫里去,在羲和身旁打扫煮饭……」
「你想得美啊!」飘风斥道。等等,打扫、煮饭……?听起来好像是不需要动脑的工作,那也不错,只要主子善解人意心胸宽大就好了。嗯……
不知怎地,飘风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裴曦嫌他饭菜煮得太难吃而不满翻桌的画面,一股凉意由脚底板直上背脊。
※ ※ ※
月老早在圣銮殿里待着。
他们来早了,东皇才刚起身而已,几名侍婢正忙着服侍他更衣梳洗。
「裴曦……」
「祈修爷爷,您怎麽会来这儿?」自登官宴过後,他们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不曾见面了。不只是月老,裴曦也很久没见到悦命。
「我是奉东皇大人的命令前来的,他料想你们一定有许多事情想问我。」月老说。
「唉,是太多事了。」飘风再次证实自己「东皇有窥人心术能力」的假设无误。
「我也有事情想请教您。」说话的人是云中君屏翳。
「你们想问的事,我都知道。三位大神,先请坐吧。」月老先请三人至殿旁所设的宾椅上坐下,待宫女将茶沏上了才继续说:「大约九百年前吧……也曾发生过红线系住天人指节的事,那次比这回还玄。这两个人,正是东皇大人与天后娘娘,当时的月老也是我。没有任何预兆,两人都没碰过丝罗,可我却发觉……我随身携带的那一捆红线不翼而飞了。等到发现时,那条线再也无法从二人身上取下,就是这麽奇怪。」
「那麽,当时的东皇大人与天后娘娘之间,可有所谓的『慕情』吗?」云中君问。
「有的。所以有人推测,这是强烈的『能』与『念』促成的。我们知道,东皇一脉的血缘是天人中最为珍贵的,甫一出生便被赋予高强的神能,所以能牵动命丝罗,决定自身的姻缘。但……两位司命的状况,实在无法用这套理论来解释。」
「这样啊……」裴曦感到有些茫然,亦有些无奈。
而飘风心想,既然东皇亦是受红线捆系之人,应当就不会为此事怪罪他与裴曦。不过,生死簿一事可就难说……
「东皇大人到-!」
白发红颜的礼官拖着溜光水滑的长腔嚷着。
四人正要起身行礼,东皇忙挥手要他们坐下。
今儿的东皇不若登官宴上的锦衣华服、黄袍金冠,而是着了一身素雅的白色衣裳。他不往皇座上走去,而坐在四人对面的宾椅上。
「唤你们前来,主要是为了几件事。红线一事,我自然不会怪罪。至於详因,我已遣诸位史官翻阅古典,并详究星河天象之异变,若有进展,便会遣人告知两位。」
「谢东皇大人!」飘风与裴曦竟不约而同地起身鞠躬答谢。
「呃……」有感对方的动作和自己如出一辙後,两人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下了。
「哈。真是可惜,要是辞仙还在,就能为两位谱上一曲恋歌。可惜、可惜哪……」东皇笑着,蓦然回想起当年与天后初识的时光。
「请问,灵均前辈他……」裴曦问道,为何东皇这话的意思好似灵均已不在天界了?那麽,天地之间还有何方是他的归宿呢?
「你们莫慌,这可是辞仙自己愿意的。前些日子,『九歌』遗落到人间了,而且……是打司命宫那儿流出去的。你们忙於公务,大概没发现到吧?『九歌』宛如辞仙的血肉,是他灵魂的一部分。无论如何,他都想靠自己的能力取回,当夜便来请求我-降『德』以成『人』。」
降德成人?!这不是……跟踰尘之妻借德一事正好状况相反……
飘风正想着「不过是取回九歌,假他人之手还是办得到,何必亲身入凡」的同时,裴曦懊悔的是另外一事。
若是……他当时没将九歌随意地搁在桌上,踰尘也不会将它带了去,说来全是自己不对。
「没这回事的,少年。」东皇安慰性地说道:「怪就怪名那祭巫吧,竟把九歌当天界机密取走了。辞仙一向不与人往,只跟悦命稍微亲近,恐来生情景也与现时差不多。降德成人,也是踰越天地秩序的……谁教他要视平生辞作为珍宝,坚持不肯假手他人,偏偏神能不足,不能化身人类下凡,只好出此下策了。」
「那……请问东皇大人可否告知愚臣灵均的下落?」月老见裴曦心中焦急,於是帮他开口提问。
东皇瞥了眼飘风,示意要他回答,一方面也是为了测试他是否拥有足够的神能以出仕大司命之职。
飘风立刻快速地调阅脑海中的资料画面,以获取人间未来的情报。这项能力使他不至於在司命宫的生死资料库房内耗费过多时间,便能取得该名女子的生平略表。
「嗯……辞仙在人间名唤屈平,另一名为原,字亦是灵均,楚之三闾大夫。侍楚怀王,因忠心见谗遭放,始终不得平反,万念俱灰之下投江自尽。然他汇整『九歌』、作『离骚』与『九章』,无论其文学或为人,都将成为万世景仰崇拜的楷模。」
「这样啊,但怎麽听起来好像不怎麽好呢?」云中君皱了皱眉。
「可他也千古留名了,要是他自己觉得好,那便足够了吧?而且,他死後也将回到天上来的,对吧?裴曦……」月老连忙将焦点导向好的那一面。
「是、是啊……」反正也不是不会再相见,人间五十年其实不过天上数月,想到这儿,裴曦才稍微释怀。
「这下你们明白了吧。」东皇接着说道:「另外一事,则要回溯至九歌失窃的源头-祭巫踰尘。」
一听见这个名字,月老以外的三人都感到惊慌不安。
「这事让我重新重视起天人之间的分际。屏翳,你可否在云河四端筑起一道屏障,教今後的人类永远上不到天界里来?」
「可以的,愚臣会尽快办妥。」
「好,那你的罪责可免,反正那也没什麽大不了的。然後是……二位司命。」
飘风与裴曦互觑对方一眼。
「飘风,这事有些为难了你,幸好没让你做出踰越规矩的事,我也放心许多。多亏你了,少年,要不是你奋力阻挡,天界恐怕就要开了借德换福的先例。」
「哪……哪里……」裴曦不了解此话是否隐着弦外之音,只能频频点头称是。
「真难得,你还如此『年少』,悦命就已将你教养得这般杰出。嗯……我想『那个人』如果有机会见到你,应当也会感到欣慰吧。」
「咦?」裴曦着实不了解东皇口中的「那个人」会是哪位。
只有月老明白,因他详知悦命去职的内幕。东皇这番话其实蕴含着两个当年事件的关键字,一是『那个人』-冻雨,另一则是裴曦『年幼』的事实。
裴曦……若依人界的时间来计确实已有千岁,可是,若依天界的时间来推算呢?
「不提这个。」东皇一言打断月老的思绪。「回归正题吧,因飘风险些触忌,不罚将对不起天界众人,所以我决定了,就这麽罚吧-命丝罗既已缠上你们的手指,而你们正好也有些厌恶对方,那麽……我罚你们终身不得取下,也不能无所不用其极地令它断裂。若是断裂了……我将另行裁决,这样可以吧?」
闻言裴曦面露难色,飘风却管不着那麽多,总之先谢恩再说。
「愚臣感谢东皇大人恩典。」
「好了,就这麽办吧。」东皇掩去嘴角的笑意,续说:「其实我召这位少年前来,主要是为了少司命份内的事。巫山近日出现一名专吃幼子的妖邪,她是人间众多女子的『怨情』所化。少年,你必须启程前往人间,尽速为世人除去妖孽。」
「可是,裴曦武艺未精,遣他前去恐有危险……」裴曦自个还未开口,倒是飘风紧张了起来。
「哈,不需担忧。」东皇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我已遣山鬼山魅与少年同行,山鬼弓法精湛,又有神器『破邪』在身,定不会让少年遇险。何况,这麽做才符合灵均在《九歌少司命》中所写道的『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注2】』不是吗,少年?」
「是……是的。」说的也是,他绝不能辜负灵均前辈的勉励与期望。
「飘风,分别虽然可以磨灭感情,但同时也可以增长感情。你请放心吧,若有不妥,我会再遣河伯河魉前去的。倒是这段期间,司命府内的事就劳你费心了。」
「是……」这回换飘风不明白他所说的「磨灭、增长感情」是怎生一回事了。
「少年,赶紧回去准备吧,黄昏时刻,山鬼会至司命府前接你的。」东皇说道。
「咦,这麽快?」大夥均吃了一惊。
「没错,正是今晚启程。此事刻不容缓,少年,千万小心留意了。」
「是,愚臣明白。」
而後,四人拜别了东皇。云中君要回到云河尽头去,飘风二人便与之同行。月老早先乘了轻舆前来,所以不便一同搭上云车。再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