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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拨弄炭火的手一停，眼眸深邃幽暗，微微低眸，“我不懂您的意思。”“别装了。”
戚怀香忽然正经地坐了起来，声音轻轻地，有些讽刺，刻意控制过的音量只能让他们两个人听到，“你那点小心思我都清清楚楚的，不就是在跟我宣扬你对他很了解，他现在很依赖你么？”
“……”沈昭终于抬头，脸上却没了常见的笑意。
他‘哦’了一声，漠然道，“戚先生还想说什么？”
戚怀香看了内殿的方向一眼，沉声道，“谁都可以，只有你师尊不行，知道吗？”
第十五章 吃醋（下）
沈昭重拿起金钩拨弄炭火，似没听到他的话，炉中炭火被他撩拨得更盛。炭火通红，映着少年的脸都成了暖色，他的面容也因为那火光照得柔和起来，轻声道，“即是我费尽心思得来的，自然想让它一直这样暖下去。如此，有何不可？”
他说着的时候，视线落在炉内的炭火里，但言外之意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了。一语双关。
戚怀香眼睛眯起来，一双凤眸狭长，异于常人的烟灰色如同晨间初起的雾，遮遮掩掩，看不清楚神色。
他动了动唇，很快却又闭上，因为，闻清徵出来了。
闻清徵手里拿着一个袖炉，袖炉小巧玲珑，铜质纯净，盈盈一握，是沈昭下山的时候在俗世人间的街坊里买的，上面刻着镂空的远山云霞、玄鹤松针。
沈昭接过他手中的袖炉，为袖炉里加上炭火和沉香，用干净柔软的棉布擦干净外面的炉灰后，才递给闻清徵，“师尊放在袖中吧，今秋比往年更冷些呢。”
闻清徵淡淡嗯了一声，接过袖炉，很自然地放在袖中，冰凉的双手很快被暖得有了温度。
戚怀香笑了笑，转身便大步走出门去，呼吸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去逗弄他那些蛊虫。
他蹲下身，拿着一张沾着雨水的红叶喂虫儿，动作耐心细致，全然不似平时慵懒的样子，口中轻声嘟哝着，“罢了，我才懒得管这一遭呢，任他自己吃了亏，就知道来找我了。来，虫儿乖，好好吃，吃了给我去咬那些坏杂碎……”
……
一月很快过去，沈昭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内里已经无碍，只是背上还有些浅色的鞭痕，时常作痒。
说来也奇，戚怀香在清净峰已经快一个月了，每日也不见他出来走动，只是和闻清徵待在一起。
闻清徵自从戚怀香来了之后，除了每日必须要给弟子们讲道修炼之外，其余时候也很少出来。更多的时候，紫华殿正殿大门紧闭，就连在白日里也是从不见客，沈昭有时候想进去看看他们是在做什么，却发现门口被下了一层禁制，连他也无法进去。
殿内里面一丝声音也听不到，视线透过窗纸只能看到深重的白雾，是用了障眼法。
沈昭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禁制拦下了，今日，是他要去万妖之岭的时候了，紫华殿的门终于开了。
闻清徵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嘴唇却比往日嫣红，像是雨后海棠，艳色夺目，他那一点唇珠饱满莹润，小巧如棠花上的露珠。
沈昭的视线忍不住黏在他唇上，喉结微微一动。
他很少见到师尊这个样子，就像是刚刚被汗水洗礼过一般，青年的皮肤看起来比更加细腻白皙，罕见地有些柔弱的感觉，让人几乎以为这是个病弱美人了。
但下一刻，旖旎情思因为一人的出现烟消云散。
戚怀香眉眼带笑，伸手搭在闻清徵肩上，半倚着他，目光似乎落在少年身上，又似乎落在少年身后的湛蓝天空上，悠然道，“好久没出来了，跟你憋在屋子里，我都快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闻清徵侧眸，用余光扫他一眼，没有把他的手拨下去。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少年身上，启唇，声音却有些沙哑，道，“昭儿，今日的比试你自己去吧，我不再过去了。”
沈昭一怔，之前他通过外峰测试之后，师尊说要陪他一起参加内门试炼的，可今日却说不去了。
师尊的脸色，好像看着不太好，脚步有些虚浮……
戚怀香却还半靠在师尊身上，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青年身上，不经意看向他的笑容看着，有些挑衅的样子。
第十六章 柳眠迟（上）
沈昭一路御剑行至主峰，只见通过第一轮比试前来的弟子们大多都已经到来，各峰的都和自己峰内的师兄弟站在一起，界限分明。
沈昭走向清净峰那一行人，简单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心里却还想着刚刚师尊的样子。
师尊看起来……很虚弱。
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寒暄，讨论进入万妖之岭的事情，其他人只当他是还为前段时间比试的事情心怀芥蒂，不免多关照他一些，热切地凑上来攀谈。
“沈师弟可还是想着前些时候的呢？”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下颌蓄着胡须的男子温声问他，正是清净峰今年同样同样第一轮试炼的师兄，宿山。
宿山是清净峰资历仅次杜司年的二师兄，但这位二师兄却从不和杜司年一样欺负修为低的弟子，而是为人宽厚和善，因为脾气好还经常被人说是懦弱，只不过宿山本人好像并不在意这种说辞，年纪轻的师弟们跟他开这种玩笑他也从不生气。
宿山是在第一次见沈昭受着伤还跪在殿外的时候，就去劝闻清徵了的，可闻清徵不让沈昭起来，他们也没办法，只好偷偷塞给沈昭几枚聚灵丹让他补充些灵气，能多捱些时候。
沈昭对这个二师兄印象还是挺好的。
他把思绪暂时移开，摇摇头，道，“不，我没再想那件事情，谢师兄关心。”
“那就好。”宿山微微颔首，看着他展开笑容，那笑容很是温暖，像是兄长一般，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靠近他身旁的时候压低声音说了句，“不要在意这些事情了，其实，师尊还是向着咱们自家弟子的。那日……你走了之后，是师尊为你争得的这一次内门试炼的机会，你也好好珍惜了。”
“……”
沈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会的。”
宿山和其他人也许以为他对师尊这样做心怀怨怼，但他怎么会怨师尊呢？他更多时候，不是怨，是不理解，也是不甘心。
一炷香后，将要进入万妖之岭的弟子已经全都赶来，站得整整齐齐地，列在莲花台外。
这次，七峰首座没有全部到齐，只有贺知尘和魏祯前来。看着已经分配好队伍的名单，两人不时私语。
沈昭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紧张地看着掌教手里的那个名单，期待着自己队伍里的其他人一定不要拖后腿，他的目光幽幽地落在另一边。
那边是无为峰弟子们所在的地方，为首的青年一双浅色的琥珀色眸子，面容冷俊，身材结实修长，和他一样还穿着外门弟子的湛蓝道袍。
沈昭猜测，他便是无为峰的外门大弟子柳眠迟了，据说他是筑基七阶的修士，这次试炼里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第十六章 柳眠迟（中）
柳眠迟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神情正经肃穆，无时无刻不像是在参加什么重大的场合。他只是静静地等待分配的结果，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沈昭对他有些兴趣，他之前早就耳闻柳眠迟行事利落，修为高强，而且时常独来独往，不与人交流，但几乎每一个人都希望柳眠迟会到他们的队伍里。
第二轮的比试和前一轮不同，是要看一整队所获得的灵药和妖兽头颅的数目，而不是个人功勋。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要是队伍中存在特别厉害的人的话，那整个队伍是全都可以进入内门的。
沈昭有些希望和柳眠迟分在一起，心里却又纠结。
他只是想接触一下这位无为峰的大弟子，却不想以后被人说是蹭着柳眠迟的实力进入的内门。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能进内门完全是因为实力，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因素。
沈昭正想着，眼皮忽然跳了跳，顺着直觉看去，正对上一双怨毒的眼睛。
贺云游断了一臂，右边的袖管空空地在风中飘荡，他现在是换了左手执剑了，手中还是那只炎焰。
要是现在没人的话，他是很想拔剑往自己胸口刺来吧，沈昭想着，嘴角却勾起一丝弧度，坦荡荡地对上贺云游的视线，回之一笑，云淡风轻。
贺云游痛失一臂，无法挽回，这一月来日日都在仇恨和痛苦中度过，看到眼前的仇人还无所谓地在笑，恨不得将他扒皮抽骨，以解断臂之痛。
牙根被咬得酸痛，贺云游用左手紧紧攥着剑鞘，冷哼一声，把视线转回来。
就算他也进了下一轮又如何，能不能进内门还不一定呢。
贺云游被簇拥在上玄峰的人群中，接受着周围人殷勤的问候，心中的怨恨暂时因为别人的追捧压抑下来。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终于确定好了分组。
虽然规则上说分组也是和之前抓阄一样随即分配，但沈昭却保留怀疑的态度，他淡定地听着前几个的分队结果，果不其然，听到贺云游和柳眠迟分在了一组。而他们那一组剩余的两个也都是筑基六阶、七阶的弟子，全是修为较高的。
众人都心知肚明，柳眠迟和其余两个是给太子爷护驾的，肯定要把‘太子’带到内门去。
、公平，只存在于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弟子之间。
无视台下的窃窃私语，在宣布了柳眠迟那一队之后，宣告结果的人又朗然读到，“第四队——宿山、黄鸣、栗小婉、沈昭。”
第十六章 柳眠迟（下）
宿山喜不自禁，他们都是清净峰的人，彼此了解，配合也可以更默契。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沈昭修为虽不及许多人，但却扎实稳固，能越阶一两级挑战修为更高的人，足以见其实力。
宿山面带着笑意走过来，伸手扶在少年肩上，道，“沈师弟，我们还真是有缘呐。”
沈昭能和他分在一起也很惊喜，宿山是筑基六阶的修士，算是这批人里较高修为的了，而且为人老实可靠，不必担心他有什么花花肠子。
“能和师兄分在一起，也是沈昭的荣幸。”
沈昭说着客套话，问，“宿师兄可认识另外两名师兄师姐么？”
宿山摇摇头，“我也不识。”
此言一出，两人心里都明白了。
宿山身为清净峰外门二师兄，各峰内凡是有点名声的他都识得，人缘极广。要说他不认识这另外两人，那意思就是这两人都不是这批弟子中出彩的了，大概率只是泯然众人。
过了一会儿，所有分组结果都已经公布。
另外两人也过来跟他们会合。黄鸣是无为峰弟子，身量修长，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是过目即忘的平淡面庞，只是面皮生得白净。而栗小婉却是一出场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吸引了男弟子们的目光。
栗小婉生得身材娇小，面如满月，一双稍圆的杏眸如小鹿般懵懂，清澈如许，一走过来就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断情宗因修行宗法需断绝七情六欲，招的弟子多为男子。女子大多都比男子多愁善感，不适合修行这门宗法。
但束华峰因第一任首座便为女子的缘故，多招女弟子，也因此被其他峰的人调侃为‘胭脂峰’。
都说御剑在云间时只消看一眼，当嗅到香雾阵阵，看到云下繁花似锦的时候，就能知道下面是胭脂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