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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不久后，克里斯见到了莉迪亚的老师兼他要看的医生。
安叙像以往一样敲了门（鉴于不敲门进实验室可能造成严重的事故），实验室的主人没几秒就开了门，反应速度和他皱着眉头的烦躁表情说明他并不在做实验。看到安叙时阿尔瓦皱紧的眉头松开了一点，又在看到另一个人时再度紧皱。
克里斯僵硬地看着阿尔瓦，阿尔瓦僵硬地看着克里斯。
“早上好，阿尔瓦！我回来啦！”安叙说，“这是克里斯……你们认识？”
她这才注意到固化的气氛，两个人挺高，而且都不说话，在安叙上方制造了一个凝固的空间，彻头彻尾的冷场。这样来回打量，安叙倒发现他们长得有点儿像，虽然气场完全不同。
“算是。”阿尔瓦硬邦邦地说，“有事？”
“哦，克里斯受过伤，你给他看看吧？”安叙拉着克里斯的胳膊要往里走，没拽动。克里斯往外退了一小步，说：“不用了……”
“有问题要趁早治疗啊！”安叙不赞成地说，“阿尔瓦可厉害了，之前白房子那边发了瘟疫……”
“你标记他了？”阿尔瓦突兀地插嘴道，抽了抽鼻子，厌恶地抿了抿嘴，“项圈怎么回事？你的兴趣？”
“不是啦！代替神罚之锁来着。”安叙说。
至少不完全是兴趣，安叙在心中默默补上下半句。她简短地叙述了一下乌尔堡发生的事情，说到国王把克里斯给她的时候，阿尔瓦嗤了一声，抬起一只手，示意不必继续。
“好了。”他冷笑道，“然后呢？你要我做什么？治疗你的玩具，让他耐用一点？”
傻子都能听出阿尔瓦语气不对，安叙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大概和在精灵NPC面前豢养精灵一样踩了人家雷点。然而要为了阿尔瓦的好感度不碰克里斯，完全不可能啊，做梦当然要选择更愉快的选项。
“克里斯之前受过伤，资料说他不能生育。”安叙长话短说地解释道，“我觉得……”
我觉得让体能强化者后遗症这么强的伤肯定非常严重，说不定有别的潜伏症状，你给他检查一下呗——安叙是打算这么说的。
可惜即使长话短说，阿尔瓦也没有耐心听完了。
年长的omega笑了一下，声音轻柔但让人毛骨悚然。阿尔瓦笑了笑，毫无感情地看了她一眼，指着外面说：“往外走，说一声，一群健康的傻瓜愿意给你生孩子。我治瘟疫，治人类的蠢病，至于某些没药救的玩意，我治不了。”
医生转过身，实验室的门砰地关上了，差点撞到安叙的鼻子。
第88章
安叙看着紧闭的门，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鼻头。她一方面觉得阿尔瓦现在心情真的相当糟糕，别去打扰人家比较好，一方面又觉得这种事拖着会变得更麻烦。安叙还怕过段时间自己忘了这茬，克里斯耐久度掉到一定程度会死掉呢。这样想着，她准备继续敲门。
“大人！”克里斯阻止道，“我受伤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没有治愈的可能，请别……别麻烦阿尔瓦先生了。”
不能讳疾忌医啊，安叙想，就算治不好，检查一下也好。她又敲了一下门，克里斯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安叙转头看他，他难堪地松开她的手腕，不说话了。
骑士的表情难得让安叙想起这个世界的大环境，不育相关的身体检查大概有点难以启齿。百年前，不能生育的omega还被认为是怪物，而在雷霆堡以外的地方，omega的“那种”疾病被认为和娼妓、巫师扯上关系，是不检点的脏病，哪怕是贵族，也只能偷偷摸摸找治愈者治疗或者找圣洁者祈祷。
因为这种原因吗？在这种不讲卫生的落后地方，什么病都能叫脏病吧？安叙在心中吐槽道。得病是不幸的事，她不认为不幸落到某些位置某些人群身上就变成了值得讨伐的污点。但安叙看着克里斯有些发颤的嘴唇，难得良心发现，觉得让熟人检查的确会尴尬。
“你先走吧，我和阿尔瓦谈谈。”安叙说。
她站在那里，准备等克里斯离开再敲门。克里斯反倒愣住了，不知所措地问：“去哪里？”
“哪里都行。”安叙随口道，“别跑太远，晚上记得回来哦。找不到地方就报我的名字问个路，会有人告诉你的。”
她挥了挥了挥手，见克里斯不动，又问他是不是改变主意了要留下来。骑士立刻摇头，快步退出了那条走廊。
走到看不见那扇门和安叙的地方，克里斯才停下脚步。女仆长弗洛拉不在这里，苦修士莉迪亚率先离开，安娜伯爵没有随身带侍卫的习惯，于是被俘虏的骑士发现，身边根本没有看守他的狱卒。
没有人跟着他，不过周围并非空无一人。这里没有集市那么嘈杂，又比私人府邸忙碌热闹得多，许多人在回廊中来来往往，大部分都步履匆匆，拿着什么东西，彼此见面点点头就算打了招呼。刚才来时满心都想着“名为阿尔瓦的炼金术师”，现在克里斯才有精力四处打量，他看到许多身穿白袍的人，不是那种圣洁者蒙头盖脸的白袍，而是一种较为贴身便捷的白衣，只有其中一小部分人才在脸上蒙着白纱。
这里有很多omega，很多beta，没看到一个alpha。
克里斯犹豫了一下，任意选择了一个方向，迈开脚步向前走去。他走得很快，看到关着的门就绕开，穿过了许多房屋和院落，一路走到这个大号建筑物的边缘之处，一直没有人跑出来阻拦他，不如说大部分忙忙碌碌的人都对他视若无睹。克里斯看到一个偏门，门虚掩着，外面就是街道。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迷惑地想。圣洁者修道院的变种？炼金术师又是以什么身份留在这里的？骑士迟疑片刻，推开门，跨了出去。
有人从地上刷地跳了起来，胡乱用手背抹着眼睛。
“呃，嘿！”这人摘掉帽子，不好意地挠了挠头，说，“抱歉，刚才眼睛进了沙子。”
他是个绿眼睛的年轻人，大概刚分化不久，alpha的气味还很淡，配上两个泛红的眼圈，看起来更显得稚气。克里斯看着这一路遇见的第一个alpha，不知道在这儿该做什么反应合适，只沉默着点头致意。
“没见过你，你刚来吗？”倒是那个alpha自来熟地说，“我是杰伊！”
“日安，我是克里斯。”
“很高兴见到你，克里斯！你是新来的医学生还是后勤？”杰伊抹了把脸，一扫刚才有些恹恹的表情，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第一次来这里总是很容易迷路，没有学长带着你？需要帮忙吗？”
“不，我是……”克里斯想不出该如何介绍自己，只好说，“我是安娜伯爵带来的。”
“安娜大人回来啦？”杰伊惊喜道，“她到这里来了？一定是来找……”
说到这里，杰伊的声音卡住了，他像个泄气的皮球，脑袋和肩膀都耷拉下去。
“你还好吗？”克里斯问。
“还行吧，唉，真不好意思，刚见面就让你看笑话了。”杰伊苦恼地拍了拍脸颊，“我最近分化来着，麻烦事一大堆。”
“亚性别刚分化总是如此。”骑士安慰道。
“是啊！”杰伊叹了口气，“要是我是beta就好了。”
克里斯惊讶地抬了抬眉毛，说：“想当beta的alpha可不多见。”
“beta怎么了？beta可是最好的性别啊！对信息素不敏感，跟哪个性别都能好好配合，没有不方便的时期，稳定性三个性别最高，是最好的实验助手！哪里像alpha！”杰伊大吐苦水道，“alpha有什么好，不就是丁丁上多个结吗？我们这种平民，变成alpha不见得有异能，就算有异能，十个里有九个用处也不大。而且闻到omega的气味就变成精虫上脑的白痴，本身的气味也刺鼻得要命……”
“你从哪儿听到的？”克里斯忍俊不禁道。
“我……我喜欢的人。”杰伊低落地说，“变成omega也好啊，虽然每个季度会有不方便的时候，但除此之外就和beta一样好，比alpha好多了。”
“光从生理上说，的确如此。”克里斯回答。
只可惜比起自然法则，人们给自己设置的人为规则与人更加关系密切。
在整个亚默南，性别分化都是人生大事，贵族家庭用尽一切偏方企图让孩子早些分化，好早日定下今后培养的方针：是教会管家，用来联姻，还是学习政治，带领家族走向更高的位置？除了少部分只能靠omega联姻往上爬的家族，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村夫，绝大部分人都会为孩子长成一个alpha（哪怕是废物alpha）欣喜万分。
克里斯在心中苦笑，如果这个年轻人真的分化成了omega，他就不会如此想当然地认为了吧。
杰伊看了克里斯一眼，忽然说：“克里斯是第一次来雷霆堡吧？”
“是的。”克里斯点了点头。
“果然。”杰伊笑道，“克里斯现在有空吗？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周围参观一下吧？”
感觉到对方的善意，克里斯点了点头。
“先从这里开始吧！”杰伊领着他走了回去，“这里是‘医学院’，阿尔瓦老师解答疑问和做实验的地方，‘医学生’也在这里学习。左边这间大房子是图书馆，里存放着阿尔瓦老师编写的书籍，也出售比外面便宜的纸笔。右边那排房间是实验室，有异能者制造的器材，除此之外也有志愿者、实验动物和尸体。最外侧的房子是教室，阿尔瓦老师会定期授课，平时医学生轮流开课讲自己擅长的部分，开课的时候任何遵守规则的人都能旁听。”
“教授炼金术吗？”
“可以这么说，不过现在大家都叫它‘医术’。没有异能的人也可以学习，虽然效果没治愈者那么好，但一样可以应急止血。也可以治疗治愈者治不好疾病，让只能等死的人有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克里斯喃喃自语道，又看着旁边路过的人问：“戴面纱的是守贞者？”
“不是，只是为了避免唾沫污染实验样本，也避免吸入不好的东西。穿白衣则是为了方便发现污渍。”
杰伊一边走一边解说，沿途许多人笑着和他打招呼，他的人缘看起来相当不错。他们经过一个个房间，没再看到一个alpha。克里斯询问是否这里只招收beta和omega，杰伊摇了摇头。
“也不是。”他有些郁闷地说，“阿尔瓦老师不教alpha……但他不限制医学生教，公开课的时候一样什么人都能来。只是最近正是农忙的时候，没有公开课。”
“农忙？”
“嗯！马铃薯正到了收获的季节呢！”
年轻人带着骑士搭上了十分钟一班的“公共驴车”，他们花几十分钟到达广阔的田野，又过了几十分钟还没走出去。田地的面积远非刚开始那会儿可以比拟，田野一次次膨胀，数次远征都只能击退一点点的密林在人们对丰收的渴望下一退再退。平地上有水田，丘陵边有梯田，金色硕果与绿色叶片覆盖了人工开垦出的空地，让这片土地和谐得仿佛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杰伊指着田地上渺小如蚂蚁的人们，告诉克里斯这是他们的杰作。
离开田地的公共驴车去了煤矿，满身是灰的人们进进出出。矿坑里有一条长长的、蜿蜒的轨道，几个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