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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伟德昨晚闹那动静，车若水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此时，他神色沉重地说：“我知道，为了赶制那批棉甲，你们都辛苦了！该付给你们的钱……一文不会少你们的！”
“他们陈家穷得连七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哪来的七十万两付给我们？”有人在喊。
“是啊！说什么把盗贼追回来就付我们工钱，那贼这般高明，说不定就是广陵大盗干的，到哪里去追贼？这分明就是赖着不给了！”
……
“都安静！”车若水掷地有声地说。“他付不了，我来付！”
这话一出，饿狼般的人群果然安静了下来。
非常安静。
“我来付钱给你们！”车若水又重复了一遍。
人们不敢相信地问：“知府大人，您的意思，要帮陈家付我们的工钱？”
“那要不然呢？”车若水表情很憋屈地问。“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冲进陈府，把人给打杀了吧？若真如此，你们活不了！我也活不了！”
溪山行旅图 第1432章 谁让我是你们的父母官呢？
这话多少镇住了他们，人们都有些不安了。
车若水指着地上那砸得粉碎的牌匾，说：“你们看看那块牌匾！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皇上御笔亲书的牌匾！为什么会有御笔亲书的牌匾挂在陈府？因为这里面住着皇后娘娘！这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祖家！你们说，皇上追究下来？你们谁来担这个责任？”
砸过牌匾的都使劲地往人群中缩，只恨不得变成颗芝麻才好……
车若水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又放心又揪心：“今天来了这么多人，谁能知道是谁砸的？皇上不能把你们都治罪了，他只会治我的罪！谁让我是你们的父母官呢？”
顿了顿，他又说：“牌匾虽是御赐，但终究是个死物。今天，若是你们真冲进去了，伤到了皇后娘娘，那才是大事！不仅你们每个人都得抄家灭族！本官也活不了了！你们说，我除了帮陈家把钱付给你们，我还能干什么？”
一席话，说得无比悲壮与无奈。
“知府大人真是仗义明理啊！”有人感叹道。
“有这样的知府，是我们金陵百姓之福！”
“是啊是啊！是我们金陵之福啊！”
……
车若水听到这些夸赞之言，叹了口气，说：“你们都去府衙领银子吧！我跟陈大人要了你们的清单名册马上就过去！”
“知府大人爱民如子，知府大人是青天啊！”人们一个个都感恩戴德地说。
“这陈家就是一团臭****！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被人给打劫了？说不定就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昨天我看得真真的，那分明就是陈伟业，他竟然说昨天不是他？我就不信，这世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其实，最可恶的就是住在这府上的皇后！不是说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吗？”
“是啊！如此欺骗、压榨我们，人品太坏了！”
“也难怪皇上废了她，将她赶回陈家来，这样妇德败坏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
“都散了吧！去府衙，别围在这了！”车若水提高了声调。“都散了吧散了吧！”
人们开始往府衙方向撤去，陈府的压力顿减。
陈伟德总算敢开门了，刚刚车若水说的话，他在门内都听得真真的，此时开门出去见了他，直接就跪了。
车若水急忙将他扶起来，说：“陈大人别这样！我说过，我们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互帮互助，可不是说着玩的！”
陈伟德感动得稀里哗啦，问道：“可是大人，您府上……这是七十万两啊！”
车若水也面带难色，叹气道：“说实在的，我自己是没什么银子的，咱们的俸禄就那么点，几辈子也挣不出这么多钱来！我只能回去求老夫人和夫人……”
车若水的老娘出身商户，又是家里的独女，据说继承了不少的银子。
车若水的夫人是车老夫人的侄女，也是个有钱的。
当年出嫁的时候，嫁妆里就含着二十万的压箱银子，加之又是出了名的贤惠孝顺，虽然出身不高，但却不知羡煞了多少仕子官员去。
溪山行旅图 第1433章 哭爹喊娘，要死要活
“大人，这可使不得啊！”陈伟德急道。
他怎么好意思让车若水把他老娘的嫁妆都起出来？
“使不得，那你说应该怎么办？”车若水问。
“这……”陈伟德要是知道怎么办，就不会干着急这半天了。
“不管怎样，本官是这金陵的地方官，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暴乱吧？你是主管刑狱的，比谁都清楚我大禹的官制，一旦发生暴乱，第一个问责的就是我，我车若水这把岁数做到今天的位置，容易吗？”
“大人，连累你了，下官真是……”陈伟德想死的心都有了。
“行了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快去取了名册，一起去府衙吧！别让他们再把府衙也给砸坏了！快！”
陈伟德赶紧回去取了名册，和车若水一起去到府衙。
车若水是知府，一家人就住在府衙后头。
到了那边，已经是人山人海。
车若水也不多说，命衙役摆了几张桌子，就开始从他家一箱一箱地抬银子出来。
先是他自己的积蓄，然后是她夫人的压箱银子，那红木箱子上还残留着陈旧的“喜”字，果然是嫁妆……
不一会，却从府衙后面颤巍巍地追出来一个老太太。
陈伟德认得，这是车若水她娘。
“儿子啊，这是干什么啊？这是你媳妇的压箱银子，你抬出来干什么？”
车若水耐心地给老太太解释了一番，老太太便捶胸顿足地号哭不已：“七十万两银子，哎哟七十万两银子啊！这是结的一门什么亲啊？还没过门呢！先把家底儿都全散了！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车若水的夫人果然贤惠，不跟老夫人似的闹，只一个劲哭。
然而，这个样看在陈伟德眼里，却更是惭愧得无地自容。。。。。。
不一会，散完了车若水多年的积蓄，以及车夫人的二十万压箱银子，衙役开始从后方抬出一个个的首饰箱子、古董瓶子，说是让领钱的稍微等一会，先拿去德宝钱庄抵押出现银来。
这回，老夫人哭得更厉害了，哭爹喊娘，要死要活……
陈伟德羞愧欲死，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他们面前才好……
“陈伟德！钱是你们陈家欠下的，凭什么让我们老师来付？”不知何时，来了几个江南贡院的学生，揪着陈伟德衣领，气愤填膺地问。
“我……实在是羞愧……都怪那可恶的盗贼……那可恶的盗贼……”陈伟德感觉自己已经痛苦得麻木了。
“遇到贼那也是你们陈家倒霉！你怎么好意思让知府大人跟着你一起倒霉？你看看老夫人，这么大岁数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拿什么赔？”揪住陈伟德的学生手劲大得惊人，一边说一边使劲地晃他，陈伟德被他晃得头昏脑涨，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那边车若水见状，想去将那些学生给劝开，不料心如刀绞的老夫人扑过去就抓着他，又哭又闹说她不活了。
车若水一个头两个大，手忙脚乱地劝着老夫人，那边的陈伟德他就顾不上了……
“我一定会把钱还给知府大人的，你们先放开我。”陈伟德总算扒开了那只手。
溪山行旅图 第1434章 年两分利和抵押品
“还？你拿什么还？谁不知道你们陈家就是个空架子了？今天这几千人逼到门口都放不出个屁来，你们能有钱还给老师？”
他的确没钱还……陈伟德嗫嗫嚅嚅地说不出话来。
“算了算了，别逼他了，逼他有个鸟用！”另一个学生比较理智。“还是做点有用的吧！”
“做什么？”
“至少要让他给老师出张借据，说明还钱的期限，还不出来怎么办吧？”几个学生一唱一和地说。
“也是也是！这是最重要的！眼看老师家已经被搬空了，也无法挽回了！还能怎么办？”
“陈大人，你觉得呢？”几个学生都看向陈伟德。
陈伟德也觉得该这样，于是点点头说：“这是自然！”
“来来来，衙役，来一幅笔墨，让他亲笔写一份借据！”学生们指挥着衙役搬来了个小桌子并笔墨，推搡着陈伟德去写借据。
陈伟德提笔就写了一张借据，在写到还钱的期限时，却久久不能落笔。
什么时候还钱？
能把那该死的盗贼抓回来才还钱吗？
咳咳，这样写的话，跟没有期限有什么两样？
这几个人怕是会打他，他也做不到这么无耻……
可是，如果追不回那个人，他写个期限有什么用？无论是三五个月还是三五年，他都还不出七十万两来啊……
而且，他哪里好意思写三五年？
“快写啊！写十天之内还钱！”
“十天？十天太长了！应该是三天之内还钱！你看老夫人的样子，能拖十天？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十天……三天……陈伟德感觉自己要疯了。
“写啊，三天，三天之内还钱！”
“可……可以延长点期限吗？”陈伟德结结巴巴地问。
“可以啊，超过三天，你就得付利息！看在你们也不容易的份上就写……‘年两分息’好了！”有人出主意。
年两分息，也就是，欠上一年，得多付14万两的利息。
这个利息，在借贷行其实不算高……
那就这样吧！要不然还能怎么办？
于是，他白纸黑字写了，三天之内还钱，超过三天，按年两分息计算……
“你还要写抵押品，要是超过三个月还不上钱，就把你们陈家大宅抵押给我们老师。”又有个学生说。
“陈家大宅？这不行！不行……”陈伟德说。“我们陈家还有田地庄子、铺子、还有货品——”
“谁要你那些破玩意儿！你的铺子赚钱吗？你的田地庄子好变现吗？你们祥瑞那些积压的布匹能卖出去吗？你们自己都卖不出去，让老师一个知府去卖布？你真好意思说出口！老师这般仗义助你，你这是存心要坑他？”
陈伟德被驳得一个字儿说不出来。
因为，那都是事实。
一时之间，他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卑劣了……
“你们陈家，就那陈家大宅能值点钱！抵押品就陈家大宅，其他什么都不行！”
“快写上！三个月还不上，拿陈家大宅抵押给老师。”
……
溪山行旅图 第1435章 你敢撕了我就死给你看！
几个学生七嘴八舌地逼着他。
陈伟德抬头看看那边仍然不断往外抬的的东西，和不断兑了银子、银票回来的衙役；
又看看揪着车大人又捶又打，要死要活的老夫人；
还有哭成一团的车夫人和子女们……
他叹了口气，提笔写下：若三个月之内还不出欠车大人的本息，就将陈家大宅抵押给他……
看到他写完借据，按了手印，盖了印鉴，府衙又有现成的文书官直接在官府备了案，几个学生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但，这还没完。
其中一位学生对着那些排队领钱的人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一句。”
父老乡亲果然安静了下来，都看着那四个穿着江南贡院蓝色学生服的读书人。
“知府大人任江南贡院山长的时候，我们是大人的学生！”其中一个大声说道。“今天这事被我们撞见了，就不得不帮我们老师说句公道话！”
陈伟德有些不安地看着这位学生，不知道他要说出什么来。
“今天这事，没有谁比你们更清楚其中的内情了，陈家欠了你们七十万两的工钱，拿不出来，我们老师帮他还了，是不是？”
“是啊是啊！知府大人真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啊！”
“知府大人真是菩萨转世，救了我们的性命啊！”
“陈家言而无信，监守自盗，该下大狱！”
……
群情激愤，对车若水和陈伟德的态度泾渭分明。
“不管陈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