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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元年的正月就这样在一片和气洋洋的景象中度过,月底我在东都的宅第落成,只能依依不舍地辞别阿欢母子,住进了尚善坊的新宅。
像是要特地昭显对我的宠爱一般,母亲不但命浑天监卜算吉日,礼部派员主持迁居仪式,赐我矮奴二人、新罗婢二人、官婢二十人、伎乐一部,还以李旦的名义下令,预备在二月初行幸我的宅第。
宫城与我的宅第相去虽不过十余里,来作客的又是我的亲生母亲和“弟弟”,接驾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才打发掉上门道贺的亲眷与太史、礼部的臣僚们,连与阿欢分别的忧伤都不及抒发,便匆匆地召集府中,商议迎驾之事。
而今我已有属官:家令一人、丞一人、录事一人,还有母亲所派执掌田地庄园的执事十余人。这些人将掌管我的财货、仓储、接待、人丁,代我办理一切外务,然而我却连人都还没有见全过。
我将这些人都叫到眼前才发现这问题,迎驾之事外,便又提及府中之事。好在从前阿欢与宋佛佑已拟过章程,我便按从前在宫中大致略分了各人差使,心意一动,又让宋、冯二人与三名属官商量着拟定一份新的职司总汇和一份公主府家规,俟我看过允可之后,便颁行府中,务必使职司分明,人人皆知——说到人人皆知,我便想起从前在学校里背那些校规条令,心血来潮,又下一令,命府中人人都要背诵并了解其中涵义。
宋佛佑几个是随我出宫的老人,对我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已见怪不怪,宋、冯两个年资高的只袖手而立,并不说话,几个资历浅的纷纷附和叫好。三名属官与主事们都怔住了,家令柳厚德品级最高,不得已出来,委婉向我指出宅第中人员众多,泰半全不识字,剩下的里面还有许多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识得简单的数字——不是官方正体的文字,而是民间通行记账所用的简化文字,据说“粗陋不堪入贵人之眼”——叫他们了解这些职司的涵义已是困难,再要背诵,恐怕有些难处。
我看了柳厚德一眼,据他的履历,他今年已有四十六岁,出身关中四姓柳氏之旁支,在各地县中做过二十余年属官,历任六曹,还做过驿丞、管过漕运,可算是积年干吏,宗正寺将这样一个人选派给我做家令,绝对是看在母亲的面上,然而正因他积年老到,行事上难免有些推诿拖延,又见我是年轻妇人,头次听我吩咐,试探一二,倒也是情理之中。
这等情形我倒也不是头一次遇见,本还想自作恩威、设法震慑,转念一想,便看随我出宫的人问:“你们以为呢?”
小浪道:“既是公主之令,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做,何况只是区区背诵?”
冯世良则道:“背得好、背得快的各自有赏,背不出的重罚,还怕谁不会?”
柳厚德听二人说话,面上已带了微笑,待听仙仙道:“妾以为不如把这些章程编作歌谣,如阿师们布道时那样,如此背诵起来便更容易。”又转头过来看我,我知自己已通过了他的试探,心中却生出些许不悦,淡淡道:“便照他们所说,编两套歌谣,一套为职司,一套为家规,第中男女,黄口以上,尽数背诵,明设赏罚。此事便劳柳令主持。迎驾之事,亦如此例,你们公议个章程出来,该何人派何事,一一指定,赏罚有咎。以后府中凡有事,可以都照此办。”
柳厚德笑意更甚,再无二话,拱手应诺,将要退出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笑吟吟问我:“迎驾这样的大事,是否要禀报驸马?”
我被他一提,方才想起自己似乎已有十余日没听到郑博的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嘿嘿~
第200章 官场
不知为何,洛中宅第规制虽与京中等同,仆从还要更少些,庶务却远较京中为多。除却一应家事,还有许多迎来送往的应酬。郑博被捋夺实职之后,这些应酬本已少了许多,然而母亲在路上频繁赏赐,往来的事务便又多了起来。
过去数月我一直以住在宫中,出入不便为托词,婉言拒了许多亲戚的邀请,如今人一住出来,名札投牒便纷涌而至,堆满了书房的案台。
旁人尤可,新加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武承嗣、同获尚善坊赐第的武三思、千金姑祖母、清河姑姑、新安姑姑,这几人的邀请总是推脱不得。
千金公主和清河公主的牒说是请宗室女眷游河赏春,这倒罢了,新安公主却是以驸马的名义下的札,说要请文士会饮赋诗,邀我们女眷在别席观看,武三思、武承嗣则干脆直接便请了郑博,由郑博再“携”我前去——如此竟是郑博不在,我连出外赴宴都无法成行。
我实在是恨透了这时代的礼法约束,可是再是厌恨,也只能先将郑博找回来,又想起柳厚德方才提及此事,莫不是知道些什么,便将几位属官都打发开,暗地里却命侍儿叫住他,引至后堂,委婉问起郑博的下处,柳厚德倒也不含糊,直接便道:“某听闻城北思恭坊有朱妪,与驸马一贯相熟,公主或可遣人往那里一探。”
我见他面带微笑,似有些欲说还休的模样,心中起疑,唤冯世良时便格外叮嘱了一句“先派人去看看,若有什么事,先来回我,不要自做决断”。冯世良唤了他平时用得上的两个小中官,命他们作平常仆役打扮,骑骡去思恭坊,再进来回报时却又向我道:“庐陵王妃派人来贺。”
我才翻文牍,不见阿欢的文字,正是悒悒不乐,听说她派了人来问,方觉心中舒畅,命人叫进,立时便见她殿中女官薛真引两名宫人进来,二人身上皆穿青衣,手持莲花提篮,婷婷袅袅行过礼,薛真便呈上名牒礼单。我一看便知是阿欢亲手所写,将她的名字反复看了一眼,笑问道:“阿嫂可还好么?上回见大郎似有些不思饮食,而今可好了?”
薛真道:“王妃很好,起居甚是有节,大郎现下也好了,一日里用六顿,不曾间停;王妃派妾等来贺公主,除贺礼外,并送波斯枣二篮。”
两名宫人将提篮递上,我伸头一望,便知是今年岭南新培植的千年枣,阿欢得的这已是第二批了,早几日我这里已得了几大篓,倒比去年外藩贡得的更好,不知她怎么又想起给我送这个——不过只要是她送的,哪怕是个烂枣,我也一样喜欢。
我接了一篮,就手一拈,吃了一颗,虽不及我得的那份大,却也是皮肉烂软、滋味甘甜,厚赏三人,等人都走开,又往榻上一坐,自提了篮子,边提边吃,吃不几颗,见那里面还有个用柳条编的小圆盒子,盒子里是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小纸笺,打开看时,却是阿欢笔迹,叮嘱我一日吃半篮波斯枣,多喝胡椒汤,不要随意出门等等,我见了这语气,方知她用意:上个月癸期略有不准,来时腹痛了两日,我自己不甚在意,她倒惦记上了,这个月将到时候,巴巴地派人送两篮枣来,其实是意在提醒,倒并不真是要送我吃食——明明是担心着我,偏还不肯明说,扭扭捏捏的绕一大圈,不知又是和谁学的毛病。
我在天癸这事上一向康健,心内难免笑阿欢多虑,只是却不过她这样盛意,到底出门叫人这几日随时备好波斯枣、羊汤等物,提醒我,再回来时又将她给的礼单仔细看了一遍,都是什么银香囊、驱蚊香丸、苏合香、眼药瓶子、戴胜、当归、刺蜜,各色麻、棉、绢、绸,以及各色滕纸、松皮纸笺等日用之物,还有一副插屏。
我唤人将阿欢的礼物带到眼前,一一细看,旁的倒罢,那插屏却甚是精美,高虽不过尺许,也不分幅,却是用极好的旃檀木雕刻,四角嵌菱花,中间一面雕了一幅小儿蹴鞠图,一面却嵌着一副仕女秋千绢画。画中坐秋千的人眉目清秀、肤色白皙、身形修长,推秋千的则是矍然清瘦、面目微黄,两人都看着颇有几分眼熟,细一回想,方想起来是摹的重阳时母亲让史馆画直替我们画的行乐图。
当时母亲召了诸武家之女及媳,连李彬之妻、阿欢与我一道在苑中玩耍作态,命人写影留记,我不耐烦那么多人在,便自顾自地在旁荡秋千,阿欢过来陪我说话,替我推了几下秋千,结果却被画师记住,将我们同画在画幅右侧,这插屏上摹的便正是这一角——我阿欢就是这样心细如发,口虽未必常说些亲密缠绵的话,做出来的事却是桩桩件件都暖人肺腑。
我喜滋滋地命人将阿欢的礼物收好,自己收了那两篮波斯枣,但觉心中愉悦,连那枯燥的文牍也变得顺眼起来,略坐着处置一回,不知不觉已过午后,用了饭便见冯世良在门口探头探脑,那张老脸看着甚是惆怅,叫进来问话,他却又将方才派出去的两个小阉人召进来,才向我说:“回娘子的话,派去思恭坊的人看见驸马现住坊北三街最东处,同住着除了那朱老妪,还有她女儿朱妙儿。”
我一时没回过神,还道:“那你们请他回来了么?”话一出口,就见冯世良的面色变得极为古怪,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吞吞吐吐地道:“那朱妙儿…是驸马的外室。”
我的脸色也有些微妙起来,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喃喃道:“你们打听真切了?不是以讹传讹?”
冯世良看了那两个小的一眼,其中一个便在地上顿首道:“小人们也怕是看错了,所以特地在四处打听了一圈,那一条街上好几家妇人皆畜养乐伎,号为母女,其实都是娼家。某等也问过邻舍,说驸马在那已住了数月了,有时三日一至,有时五日一至,起初迟留不过一夜,后来也有留两三日的,最近十日却一直在朱家起居,驸马去时,随身往往只三两苍头,穿青、白衣,不欲人知,但因他人物俊俏,出手又大方,所以邻舍人都记得真切,不会认错,小人等也打听过那朱妙儿了,她假母是洛中左教坊造册的乐伎,因年老体衰,特免了番役,养有三女,朱妙儿居长,年可十五六,未得亲见,只听邻人说甚是白皙,唱得好肉声。”
这小儿办事倒甚周全,话也说得清楚,我拿眼去看冯世良,冯世良立刻便躬身上前,低声道:“老奴带人去,将那朱家一家拿了,送到洛阳县馆处分?”
此事虽出我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且我心中既有阿欢,对这事倒并不甚生气,略想了一回,对冯世良道:“派个人去那里和驸马说一声,就说家里有事,要他回来一趟,不要惊动四邻。”顿了顿,又道:“这是家里私事,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不要让阿娘知道。”
冯世良意甚不平,我想起柳厚德特地提起郑博,便命他去叫柳厚德来,这位家令却好似正在等我,一召即至,入内时面色从容,不像个从七品下的家令,倒像是朝中八座一般,我见他这装腔作势的模样,隐隐地生出些头痛,不耐烦多说,直接道:“驸马纳外室之事,我已知晓,多劳柳君告知。不过你我主从之间,不必如此迂回,日后再有事,与我直说就好。”
柳厚德微笑着一礼,道:“某是公主家令,一切但从公主吩咐。”
他将“公主家令”四个字咬得极重,似唯恐我不知他的忠心,我如今倒也知道他的心思,不过是初次见面,想探探我的心智,倘若我是那不知世事任人欺瞒的人物,或是家中驸马聪敏强势,只怕他就不是这时的表现了,而今他肯将“公主家令”这四字说出来,想是已认了我这府主——却不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