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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书房摆下还是温热的菜肴。竹君从木盒中取出来的时候,见安牧流露出好奇的神色,笑着解释道:“这盒子里有夹层,放了水隔着烧炭,因而不会冷掉。”
几样长安府里常用的小菜,并着盒竹君自做的栗子糕。陶钧为安牧斟上冷魂烧,却没给郎怀倒。
“想来公主殿下知晓,丛苍澜瑚已经迫不及待对龟兹出手。”郎怀拿起筷子夹了口酒香酿鹅,尝了尝道:“嗯,杨大人府里的厨子,此菜做得颇有咱家里的味道。公主尝尝看习惯不。”
“你不怕龟兹守不住么?”安牧心下鄙夷她这等公子作风,只道她和西域那些纨绔一个德行,不由得有些为自己的选择悲哀。
郎怀将邸报丢给她,道:“有李进顾央在,龟兹万无一失。”
虽不知她哪里来的信心,但安牧还是生不出反驳的话来。菜肴虽佳,她却食不知味。
停杯投箸,安牧公主正色道:“我愿以我的名义,于西域诸国遗民中招募勇士,和大唐共同抵抗土蕃入侵。”
郎怀正夹了一口白酌菜心,只“哦”了一声。
“大唐安西四镇兵多将广,但如今俱成游勇。”安牧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道:“虽说这些勇士人少,但比你们更熟悉安西地形,可以帮助大唐将这些人都收拢起来。”
郎怀看了看她,道:“不够。”
安牧咬着唇道:“我还知道一条密路,虽说艰难,但可从龟兹绕过土蕃封锁,直达于阗。”
郎怀装作平静,极快看了眼正大双目的竹君。她这月余打的算盘便是思虑如何把丛苍澜瑚折在安西,才能和固城进行对大唐更有利的交易。
“公主所说的那条路,恰好我也知晓一二。”郎怀不动声色,将安牧的焦躁看在眼里。
“我走过!”安牧提高声音,带着气愤道:“唐人!请你体谅一下还在受苦的西域普通百姓!我虽有私心,想要拯救亲族不假,但也想救那些无辜的人!”
她去了伪装的脸上是盛怒的神情,的确是异域最美的女儿。而她愿意作为向导,也出乎郎怀的预料。
“咳咳……”郎怀手捂住口唇,低声咳了咳,才续道:“明日本将会以公主的名义发出檄文,召诸国兵勇,为您麾下。请问您有什么信物作证么?”
安牧一愣,没料到郎怀这般痛快答应。她想了想,从贴身衣襟里取出一把金制匕首,递给郎怀道:“这就是信物。”
郎怀接过,但见鞘上镶满各色宝石,顶端似乎有个机括。她没在意,随手交给身边的陶钧,道:“请公主放心,开春天气好转,再行定夺计划。这些日子,还请公主在此好生修养。”
她站起身道:“这个栗子糕是我夫人极为喜欢的,公主不妨尝尝。您且宽座,阿竹留着伺候,待会儿送公主殿下回房。少陪了。”
郎怀离开,安牧捡了块儿栗子糕尝了尝,忽而想起自己的匕首,一抹羞涩爬上了她蜜色的脸颊。
第122章 悠悠行万里(五)
春雪未融,山道上嘀嘀嗒嗒落下山巅的融雪,让道路更加陡峭艰难。
一队自北而来的商旅正顺着山道蜿蜒向下。他们货物不多,走得小心翼翼。大部分人均是老练的架势,唯独其中一个账房打扮的年轻人,略有些步履维艰。他不过仗着年轻力壮跟着,不像其余人,仔细看去均是练家子。
这一行人自然是郎氏的钉子,和翰林章安仁。领头的却是沐公府大管家郎乔。从长安出发,已然走了月余。山中依旧寒冷,但好在最难走的路已然走过,今日出山后,路就容易多了。
危险也就更多。
歇脚的时候,郎乔特意多拿了块儿干肉递给章安仁,道:“吃吧。”
公子哥脸上多了许多风霜,一开始还会推辞的他接过来后,就着水囊里的冰水,大口用力嚼着。他含糊不清道:“多谢。”
郎乔对他多有照拂,章安仁心知肚明,亦是感激的。局面紧张,他们一路入蜀,走的均是寻常道路,借宿普通人家。这些见识才让章安仁明白世恶道险,并非他所以为的万民皆太平。
一开始站出来,这书生或许带着些别有用心,如今却真的想为大唐阻止这次不必要的刀兵之灾。只是他也明白,或许此次便是舍身成仁了。
待填饱了肚子,队伍再次出发,向着山下行进。章安仁忽而开怀起来,吼了一嗓子益州百姓家常唱的歌,颇有些无赖的气息。
初一刚过,李遇迫不及待地离开大明宫,前往明德门迎接抱琴。
御辇驶过朱雀大街,让本在家中团聚的百姓们争起好奇,临街观望。待过了午时,辇车果真在金吾卫的护持下缓缓归来。
民声鼎沸,车内的一家三口却浑然不觉,其乐融融。
李遇略有生涩地抱着怀里的小家伙,仍旧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抱琴坐在他身畔,身材略有丰腴,只温柔瞧着这一对父子。
“陛下,到大明宫了。”辇车外江良低声说了句,李遇浑不在意,道:“嗯,直接回清晖阁。”
他说罢,抬起头看着抱琴道:“我知道你定会劝阻,但此事听我的。”李遇孩子气般撩开车帘,道:“你瞧,这便是丹凤门。但如今国库空虚,含元殿和东宫均还未修。”
抱琴心下明白,但还是道:“只怕年节过后,朝臣们不会答应的。陛下,您还是……”
“抱琴,你非要这般唤我,我不也由得你么?”李遇打算她,道:“如今我成了皇帝,大约这一件事,才让我觉得有些乐意。”
谁能料到临淄一别,本是普通藩王的李遇会因缘际会,登上皇位?消息传回后,抱琴但觉惊讶,更多的是担忧李遇会不适应。一别小半年,她独自一人经历产子,心性亦非昔日可比。
到了清晖阁,和明达厮见过,这妯娌二人逗弄着小孩子,宫中难得出现欢快的笑意来。
“七哥,你想好名字了么?”明达想起藏在沐公府里的李栋李棠来,道:“栩儿他们都没了,你可还要从木字?”
李遇点头,笑道:“六哥的孩儿们不也从木字?我的孩子自然该如此。”
明达抱琴沉默下来,看着李遇抚着下巴思索,直等了大半刻工夫,才听李遇道:“这可真真痴傻,便取林吧。”
明达一愣,还不明白何意,抱琴却忽而湿了眼眸,道:“这……”
“这是最合适不过,既从了木,双木为林,希冀他象征朕将来开枝散叶。何况又从你姓,有何不可?”
明达这才想起来当初阅读文书,抱琴本姓林的。她莞尔一笑,悄悄起身离开,带上房门。
屋内久别重逢的笑声让她更加思念远方的郎怀,不由得心口一阵悸痛。待匆匆赶回未央居,明达拿起重制的雕花短剑来,抽出半尺,看着剑身上阴刻的八个纂字——唯愿所钟,永安延年。
明达抱紧剑身,心下默念:快了,她就快可以出发去敦煌了。
至诚元年元月十六,年节后头天早朝。未等御史台上书,李遇抢先宣读圣旨,立林氏为后,封子李林为临安郡王。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臣哗然。魏灵芝不顾唐飞彦使眼色,先问道:“陛下,自古以来,选贤为后。陛下如此草率,臣以为不妥!”
有他这个礼部尚书身先士卒,谢璧也不得不站出来,话虽说得婉转,但也是一个意思——不妥。
如此情形早在李遇预料之中。他拄着下巴看下面那些大臣们引经据典,说得唾沫横飞,忽而想起年少时候在东宫听学之时,跟那几个老翰林调皮捣蛋的旧事。
又等了几刻工夫,李遇见他们都安静下来,才道:“朕知道你们都在意些什么。当初朕就藩临淄,父皇不放心朕孤身前行,又知朕和沐公相交莫逆,便允了沐公在府里选取机灵懂事的侍女仆从跟随。”
“朕心悦她,就跟父皇当初在江南对母后一见倾心一样。朕的长子便是在博山出生,已经有半岁了。”
李遇侃侃而谈,笑道:“什么选妃选后的,朕不想再听。立后是朕的家务事,给朕的儿子封王,也是如此。”
“如今要紧的是等蜀南道的回音,诸位爱卿们,还是多将心思放在正事上吧。”
帝后识于微末,琴瑟和谐,俱好丹青。昭宗独宠,后仍以民礼,不事奢华。至诚二十年后,昭宗风疾缠身,命太子监国。后衣不解带,常伴昭宗左右。
昭宗驾崩,后悲恸。经年后亦薨。
《唐书?昭宗本纪》
至诚元年二月十一,益州节度使章全卸任,领旨受封世袭舒意侯。三月初,章全举家迁入长安。益州节度使暂缺,后由范延嗣接任。
四月末,章全抵达长安。李遇手书敕造舒意侯府匾额,颁丹书铁券。蜀南危机顿解,五万蜀南子弟兵划入平西军,开赴敦煌。
户部尚书铁晋曾上书,募兵需考虑军饷,国库能承担的极限不过是二十万大军。但看李遇这架势,不卯足三十万不罢休。
李遇当朝表示,户部只需承担五成军饷,剩下五成则有内库承担。
这话才让满朝文武安心,都只道开扬盛世,明皇积攒下的家当真是充裕。实则开扬末年,宫中多奢侈淫靡,早年积攒下的银钱败得差不多。
这日明达没有进宫,而是留在未央居中。
陪着懵懵懂懂的李栋李棠兄妹玩闹了会儿,让璃儿带着他们回去休息,她才抖擞精神,去了沐公府的后院。
正当李遇明达为国库一筹莫展之际,江南江氏打破了上代人立下的规矩,秘密来到长安,敲响了未央居的大门。
江虞虽碍于祖训,不得如仕,却一直留意着大唐的变化。他敏锐觉察出开扬末年虚假繁荣的景象,当初专程去见李遇,便是想打探明白,郎怀和她身后的郎氏究竟是否绝对忠诚。
而后土蕃入侵的消息传来,亏得这半年江虞已经着手变现,于是几百年的积累,便通过郎氏商行,源源不断汇入内库,扭转如今步履维艰的局面。
江虞正在那里等着明达。他在长安逗留月余,除了搭理好银钱上的事务,便是想看看自家妹子的一双儿女。
“舅伯。”明达规规矩矩行了礼,知晓他最在意这些,而后却恢复本性,挽着江虞的手臂道:“哎呀,小孩子看着可爱,调皮起来真让人为难。”
“将来你二人有了孩子,你就不这么想了。”江虞拿这个外甥女没办法,只能由着她。
“说起来,舅伯这般,就不怕将来江氏入不敷出,毁掉百年大家么?”明达侧着脑袋,有些好奇。
“一家而已,和万万家相比,何足道哉?”江虞抖着山羊胡子,转了话题,道:“我在长安盘桓日久,你表嫂按着时日,四五月份也就要生,我还得赶回去。”
明达点了点头,想了想道:“舅伯,我有个不情之请。”
江虞似乎早有预料,道:“是那两个孩子的?”
明达默认,道:“舅舅洞若观火,应该知晓他们的身世。”
那俩孩子是双生子,虽然才不过两岁,已然能看出眉眼间和明达生得极像。江虞第一次得见,就心知肚明他们是李迅嫡生三子女中的那对儿双生儿。
“哎,你思虑得也对。他二人身世毕竟太敏感,早些离开长安,才是稳妥的。”江虞想了想,问道:“陛下知道么?”
明达摇摇头,道:“只有你我,阿怀和几个相关的知晓内情。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二人的存在。”
“舅伯,待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