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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无留言,”刘子实见容奚眉头微蹙,小心翼翼道,“郎君,仆观郡王走时,神色似不愉。”
不愉?
容奚忽有些心虚。
他昨日醉酒,今日又忘记用早膳,依秦某人性情,定是恼他不顾身体。
“子实,替我牵马,我去工坊一趟。”
容奚吩咐完,迅速啃完葱饼,起身道:“三弟慢吃,我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言罢,急步而出。
容墨未应声,粥匙却停顿片刻。
雪泥飞奔至工坊,容奚跳下马背。
如今军器监即将竣工,监所修建完毕,格局清晰明朗。
监外有驻兵看守,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容奚乃军器监核心人士,可随意进出。
监所中心为办公处,供监令、监丞日常办公之用。
其外工坊,成八卦阵型散布,以众星拱月之态,紧密环绕监所公衙。
容奚径直入公衙,寻到程皓,却不见秦恪。
“程叔,郡王何处?”
程皓见他面色略有焦急,关切道:“发生何事?郡王辰时三刻来此,巳时初离去,我也不知他去向。”
“无事,”容奚笑了笑,“昨日我已与濛山胡氏少东定契,暖水壶由胡氏易卖。”
胡氏早已因新器新物扬名,程皓亦知晓,他颔首道:“胡氏经商有道,与之共谋,定可得利。”
两人商谈片刻,公衙外忽传马蹄之声,容奚立刻起身,急步至衙外,于石阶上,抬首见秦恪。
男人面容沉肃,一身玄衣,更显其冷峻威严。
他下马后,转首见容奚,神色蓦然柔和,眉眼处俱生笑意。
容奚心中一喜,他没生气?
“澜之,”秦恪与他相携入内,边行边道,“朝廷已拨款,令濛山先行试验分渠之法,若能得利,魏国各地将尽皆效仿。”
容奚闻罢,眉间俱生喜意,“甚好。”
“下官求教郡王,何为分渠之法?”
程皓忙于工坊之事,并未听闻修筑沟渠一事。
容奚向他阐明,他豪迈大笑,“先有磷肥,后有分渠,大郎,若今年濛山县亩产高于往年,你当得首功!”
“程叔言重,农民方为根本。”容奚自谦道。
且磷肥虽已问世,却难以推广。对农夫而言,与其耗费钱帛买磷肥,倒不如使用人畜排泄之物。
三人随后针对工匠分配事宜,进行细致商讨。
军器监核心为武器制造,外围则制造暖水壶等日常用物,作为赚取钱帛之法。
参与武器制造者,其生平及祖上八代,必须清清白白,无一丝一毫错漏之处。且匠人自身技艺,当为佼佼者。
外围工匠不必如此严格,祖上三代无违法犯罪者,便可参与制造。
朝廷依众人职位,给予相应俸禄。
这批工匠,算是隶属朝廷,为朝廷做事的公职人员。
除工匠外,军器监设采石、运输等小队,各自分工,互不干涉。
一切井然有序。
经数月,军器监仓室内已堆满各类原料,皆为日后武器制造做准备。
容奚与秦恪一同巡视各仓室。
仓室皆有重兵看守,室内以青砖、水泥粉砌,较木质更为坚固,且不易受潮,不易走水。
两人并肩而行。
容奚忽直言问道:“听子实说,你今早离宅时面色不愉,是否?”
有士卒运矿粉入室,秦恪侧身避过,携容奚至边角处。
“澜之,我知你惜才之心,”秦恪眸中情绪极复杂,“我并非气愤,只是望你莫要因教学而伤身。”
说到底,不过是担心罢了。
容奚心中熨帖,伸手扯其袖口,自责道:“让你忧心是我之过,我向你起誓,仅此一次。”
少年软语哀求,秦郡王压根招架不住。
“亦不可多饮酒。”他严肃道。
容奚狠狠点头,“我若再贪杯,你就罚我如何?”
“如何罚?”秦恪眸光微亮。
容奚故作沉思,后狡黠一笑,“郡王见多识广,不如你来定?”
秦恪扬唇笑道:“好。”
两人巡视完毕,向程皓辞别,骑马离去。
途中,容奚忍不住问:“到底是何惩罚?”
方才秦恪应答之后,便没再提及此事,容奚抓心挠肝,极为好奇。
秦恪侧首瞧他,一双眼眸深沉如墨,“若你日后再犯,便会知晓。”
言罢,他挥鞭驾马而去。
容奚心头一跳,脸上顿生热意,方才秦某人那番眼神,似与寻常不同。
数日后,濛山县衙颁布政令,百姓知晓政令后,俱议论纷纷。
张志急至容宅,见容奚后,问:“郎君,听闻县衙要修筑沟渠?”
见他神色惊喜,容奚笑道:“确实如此。”
张志激动道:“郎君有所不知,往年小人浇灌庄稼时,需担水走很长一段路,实在又累又耗时,若当真挖渠引水,当省力不少!”
“朝廷解百姓之忧,理所应当。”
容奚言罢,转了话头,道:“今年田地中,一半种粮食,余下空地,我另有安排。”
他为地主,张志自然听从。
政令颁布后,沈谊召集人手,烧制水泥,开凿沟渠。
百姓群情高涨,纷纷参与。
齐心协力下,沟渠纵横可见,河岸、沟渠上,水车、踏车俱崭新林立,以足踩踏,便可汲水至田间。
历经辛劳,临溪镇田间,沟渠穿行而过,四通八达。
河水分流入沟渠,水流清澈见底,有童子于旁嬉戏,掬水洒向田间。
农夫坐于踏车上,双足使力踩踏,须臾,水从沟渠而上,喷至田沟处。
“有水了!有水了!”
众人俱振臂欢呼,喜气洋洋。
沟渠成效显著,沈谊等一众官吏皆心情快慰。沈谊特意领人至容宅,由衷感谢容奚。
分渠已成,春种伊始,田间一派忙碌之景。
容奚每日往返监所,面色虽常显疲惫,但神采飞扬。
“郎君!”金吉利手握两只土豆,奔来迎接容奚。
土豆已在田间埋藏数月,正是收获之季,容奚今日离宅前,特意嘱咐刘翁携金吉利去挖采。
个头虽小,却已足够。
他笑赞道:“吉利今日辛苦,晚上多吃一碗。”
金吉利兴奋返回灶房,好似容奚以前真的克扣他膳食一般。
当晚,容奚亲自掌勺,烹调出一场土豆盛宴。
容宅主仆皆被其独特口感俘获,只顾闷头吞食。
晚膳毕,众人吃撑,皆于院中缓步消食,容奚与秦恪同至书房,商议制造火铳之事。
须臾,容墨捧纸行至。
此前,容奚已为他编写三本新教材,容墨皆通读理解,算题毫无错处。
见他来,容奚知他又解完算题,笑道:“我瞧瞧。”
容墨低首置纸稿于书案。
顷刻后,容奚低叹一声,容墨双肩微微一缩,似担心自己有错漏之处。
“算题皆对。”
容墨双肩塌下,似松一口气,下一刻却被容奚问住。
“三弟,你乘坐马车时,若马车急停,你身体定会前倾,你可知,这是何为?”
容墨眉间稍蹙。
容奚微一扬臂,扔笔于地。
“为何笔会落地,而非飘向天空?”
容三郎眉头越发紧蹙。
连秦恪亦沉目思忖。
容奚所问之事极为常见,然从无人关心为何如此。他询问容墨,是因为容墨极具钻研精神。
若能挑动其兴趣,容奚便可授其万物之理。
他自认学识尚浅,然教授容墨等人,还算绰绰有余。
容墨绞尽脑汁,却依旧想不出答案,只能抬首看向容奚,颇有几分可怜。
“无妨,若想知晓答案,你可亲身尝试,久待室内,于体魄、思维皆无益处。”
容墨躬身行礼,苦恼退下。
书房内,秦恪依旧浓眉紧锁,容奚见他如此,不禁笑道:“切莫伤神。”
“你可否为我解惑,为何身体前倾,又为何笔落于地?”
容奚故作严肃道:“万物皆有定理,你可见过海?”
“见过。”
“你若立于海岸,见远方船来,最先见到之物,是整个船身,还是船桅?”
秦恪将记忆挖出,仔细思索后,方答:“应是船桅罢。”
“为何?莫非海面并非平整一片?”容奚反问。
秦恪一愣,不可能。
但为何先见船桅,而非整个船身?他陷入深深的沉思。
容奚便不再管他,兀自伏案绘图。
翌日早膳时,秦恪与容墨皆眼下青黑。
梁司文见之,关切问:“阿耶,您事务繁忙,定要保重身体。”
容墨抬首默默注视容奚。
他此举与往常迥异,众人颇觉惊奇。
容连身为兄长,表关怀之情:“三弟,是否有忧虑之事?”
容三郎自然未应声,只瞧容奚。
堂中一时沉寂,众人闷声用膳。
膳毕,秦恪忽启口,将昨夜问题扔向容连、梁司文二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容、梁二人,皆被问题砸晕,茫然无助,双目失神。
容奚忽朗笑出声,看向几人。
“今日若无事,你等可驾驶马车,寻求身体前倾之理。”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日,容宅拉车之马喘着粗气:这都一群什么神经病啊!
第42章
天色迷蒙; 春雨如丝。
容奚手拎竹篮,至高柏家中。
“夫子; 此物为土豆; 可充饥; 亦可用来烹调美味。”他拨动篮中土豆,笑道; “烹饪之法我已详述于纸,您交于厨娘便是。”
他有如此孝心; 高柏心中甚慰,又赠他几本珍藏。
土豆煮烂之后,软糯清甜,恰好适宜老人家吞食。
两人畅聊片刻后; 容奚告辞归家。
数日来; 他已将土豆几种烹饪之法,悉数教于姜娘子,因此; 锦食轩再次扬名。
濛山百姓皆知土豆。
此前一些富商效仿胡玉林,收购土豆和苞米,且学习容奚,往地里栽种土豆; 之后便没再倾注心神。
如今土豆风靡,但因量少; 一盘难求。富商寻出商机,高价兜售土豆; 赚取钱帛之后,俱后悔当初因胆小,未多加栽植。
然,土豆之后尚存苞米。
富商等皆摩拳擦掌,打算待容奚栽种苞米后,继续效仿。
土豆可作粮食,且较耐储存,于濛山扬名后,魏国各地行商皆成香饽饽。
容奚回宅后,容墨幽幽出现在他面前。
“三弟,新书读完了?”
容三郎默不作声,再次翻开书页,一张稿纸夹于书中,其上皆为他疑惑之处。
两人至书房,容奚耐心讲解后,又予他一份算题。
“热衷学习甚好,可也需出宅强健体魄,同儿郎们一起耍玩。”
容宅后有几棵老树,孩子们用粗绳、麻袋制成简易秋千,常于上嬉戏。
容三郎紧捏算题,低首沉默。
数日前,容奚所问,他如今尚未寻到答案,心中如蚁虫啃咬,极为难受。
容连、梁司文“虐待”马儿一天后,就已放弃追寻,可容墨不。
他想知道答案。
容奚知道他想问,但故作不知。
若容墨一直闷头学习,不愿与人交流,不去跨出心中坎坷,即便天资再高,也无法达到顶峰。
书房沉寂无声。
容奚伏案编写教材,容墨垂首不语。
半晌,容墨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首,微微启唇,“阿……”
声音实在过于嘶哑,他刚发出一个音节,便闭口不言。
容奚蓦然展颜,弯眸道:“三弟有何问题,不妨说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