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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清轻笑一声,口吻平和似闲话家常,却又透着叫人怎么听怎么舒服的亲切,慢条斯理道:“这有何妨?我观你这三子年岁虽都尚幼,却各个资质不凡,假以时日,细细雕琢,必成大器。而亮郎今夜赴宴,且不忘照拂家中姊妹,品行亦是上佳;遇事毕而不心慌意乱,而是应对自如,便是大才之相,幸得你教导有方了。若到及冠时,他们还愿在我这出仕,我自是欢迎之至的,至于亮郎的这声主公,我便给记下了,他可逃不脱。”
这一番话下来,不但表达了熨帖的安抚,将他这三子大大夸赞了一遍,又褒奖了他的教导,诸葛珪听得当场被感动得老泪盈眶,嘴唇翕动几下,正不知如何措辞时,诸葛瑾已带着二个弟弟规规矩矩地行礼致谢,道句盛誉不敢当。
以燕清目前的身份地位,且不说一言一行,只要是方才的评价传出去了,哪怕不用刻意宣扬,也足够让诸葛家的三个儿子扬名一阵,收获匪浅。
诸葛亮跟着谢完,又坚定地补了句:“且不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君子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会日后失悔?”
瞧着包子脸的丞相拗上了,燕清心里乐得厉害,面上却也很肃然地附和一击节,道了句好:“亮郎所言极是。那索性择日不如赶日,我便将你名字预录进官员名册,再有一件要务交予你手。”
诸葛珪一口气又提到喉头。
诸葛瑾:“……”
主公怎么跟亮郎认真开起玩笑了?
一个十岁小孩,能处理什么要务?
这么一条未来会大放光彩的锦鲤高高兴兴地要往自己鱼塘里跳,燕清谦虚一次也就够了,哪儿会真肯放走诸葛亮?
他也不怕诸葛亮不信守承诺,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只要他能稳住不崩盘,在他这就职仕官,无疑是最好、也最水到渠成的选择;二是诸葛亮在史上是近乎被盖了戳的、用极高的道德标准要求和约束自身的名臣,三岁且能看老,况且十岁?三是诸葛亮非是消极避世的心态,而的确怀有一身抱负要实现的,那离其及冠还有十年的这段漫长时日中,燕清有的是时间,给诸葛一家都彻底打上自己势力的烙印。
诸葛亮到底还小,除了那在同龄人里鹤立鸡群的身高,和跟智慧成一定正比的小傲气外。
在橘子滚落时,他其实也心里打鼓,只面上装得颇有成算,可这下真得名震天下的燕清青睐时,也忍不住抿着唇笑了。
燕清的下一句,便慢悠悠地来了:“那你往后,便奉命好好读书吧。”
诸葛亮:“……喏。”
其父兄倒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聊完之后,燕清心满意足地准了他们退下,顺带赐了几大筐橘子下去,坐实了‘亮郎怀橘’这个友爱姐妹的暖心小故事。
吕布好奇道:“主公何故如此抬举他们?那怀橘小儿气性可不小。”
燕清唔了一声,还真考虑了一下,然后道:“为了避免他们长歪……我一会儿写封推荐信给郑玄去,让他收下他们罢。”
郭嘉醉醺醺的声音忽然传来:“郑先生一向有教无类,主公不必如此。”
燕清也不坚持:“那便听你们的。”话锋一转,“你还要在这赖多久?”
郭嘉黠然一笑:“正要着人准备寝具。”
燕清:“……”这混不吝的,居然打算在这直接睡下?
眼下已是十一月下旬,就算不似北地那般冷风骤至,也已转凉不少。就算厅内可以点着火盆,燕清也不可能纵容懒得回房的他就这么睡在薄席上。
他也不跟郭嘉废话,无奈地冲吕布投去一眼,吕布瞬间会意,二话不说,俯身将郭嘉轻松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客房去了。
虽是自己下的命令,吕布不过完美执行,可看着郭嘉‘小鸟依人’(忽略掉恼羞成怒下的挣扎抗议)地‘偎依’在人高马大的吕布怀里……这副画面,居然还有几分诡异的和谐。
——他只是表达送郭嘉回房的意思而已,派人就行了,不用亲自去抱吧。
还是公主抱。
这念头似电光火石一般掠过,燕清下意识地跟了几步,就莫名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不太想继续了,索性一拂袖,转道先行回房了。
几乎在燕清止步转身的那一刻,吕布便发觉了,他略疑惑地回了个头,也没细琢磨,只想快点把这碍眼的烫手山芋丢到房里,便扬声道了句“布随后就到”后,加快步子往可客人住的院子跑了。
燕清见吕布没跟上来,心里的怪异感就又加深了一重,直到回到卧房里,屏退下人后,他也只是坐在榻上盯着跳跃的烛光,难得地发了片刻呆,竟是什么也没做。
倒是方才那一幕,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等吕布火急火燎地赶回来,鞋履刚褪去,一抬眼就看到坐在案前的主公虽提着笔,却一字未写,而是安安静静地以一种夹杂着探究、疑惑……和些许吕布说不清道不明,可模模糊糊感到毛骨悚然的东西在内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吕布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一边拼命回想自己最近可有做什么大错事,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询问道:“主公是要写信?”
这话就如掷入湖心的小石子,让燕清恢复了淡淡的神色,也收回那种叫吕布极不安的目光,继续埋首,随意写了几笔:“嗯。传水吧,你一身酒气。”
吕布被燕清直白地嫌弃了染上的酒气,反而高兴得很——言下之意,赫然就是要留他宿下了。
他在燕清跟前一向就是一根筋的,除非必要,基本不会有半点掩饰,燕清将胡乱写的纸给揉了丢到一边,好整以暇地抄着手,看吕布叫人送水、在隔间扒了衣服入浴、认真点起熏香的整个过程。
这目光虽不尖锐,却如影随形,吕布哪儿能不发现?
等隔间屏去了燕清的安静注视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吕布心里愣是好一阵打鼓,搜肠刮肚得更厉害了,可饶是如此,也没找出可疑的端倪来。
究竟咋的了?
吕布苦着脸换好寝服,用巾子擦着湿发,从隔间走出来后,燕清便移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奉孝送到了?”
吕布不假思索地答道:“送到了。”
燕清道:“沉不?”
吕布诚实道:“跟拎只鸡没俩样。”
燕清道:“桃树带回来了?”
吕布道:“带回来了。”
……
燕清问的问题都很简单,却非常之多,吕布一开始还小心应对,可越到后来,就越麻木,基本不过脑子,全靠本能答题。
忽然之间,燕清面色如常,冷不防地夹了极危险的一题进去:“打了胜仗,可有跟将士们喝花酒,找妓子?”
吕布:“没有——诶?!”
燕清却不给他喘息的功夫,片刻不停地继续发问:“你和丁原闹翻,跟你这会儿还打着光棍,可有关系?”
吕布错愕之后,就醒了神,凭直觉嗅到不安的气息,闻言刚要思考一下再回答,燕清便颇凶地喝了一声:“答!”
吕布头皮发麻,只有磕磕巴巴道:“……他欲将一远房亲戚嫁我做夫人,我不肯,便不那么被待见了。”
话音刚落,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吕布总恍然觉得,头顶上的密布阴云,瞬间散了大半。
燕清瞅了忐忑的他一会儿,微微一笑地来了个恶人先告状:“你乱紧张什么?随便问问罢了,睡罢。”
第156章 恍然大悟
燕清心情微妙地将人好一通盘问后,答案到底没叫他失望,于是在暗暗后怕的吕大将军眼里,此时的主公,就恢复了几分以往的和颜悦色。
“熄灯罢。”
燕清随意吩咐着,率先上了榻,翻到最里侧。
吕布忙应了一声,习惯性地将二人鞋履按照燕清从前的要求摆好,又倒好一杯凉水,才上榻来。
燕清背对着他,闭着眼,感觉到床榻往下倏然一沉,接着一阵窸窸窣窣,是吕布伸出臂来,想从后面抱着他。
燕清眼不睁,也不阻挠,只淡然道:“白日里已折腾过了,晚上不得再来。”
“……喏。”
吕布手下一顿,不禁蔫了几分,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后,从背后一搂,就将燕清整个包在了怀里,然后喉结一滚,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习武之人精血旺盛,一年四季都跟个火炉一样。
要是盛夏里,燕清别说被他这么熊抱着了,就连紧挨一会儿,都觉得热烘烘得很不自在,要无情地将他撵开一些。
但在隆冬,这种暖融融的滋味,就很让人迷恋了。
燕清是偏向于不惧热而畏寒的体质,对身边这人形大暖炉,显然是很满意的。
美人在怀,吕布方才被那危险的问题带出的一身白毛汗,这会儿也消退得差不多了,就忍不住琢磨起来方才之事。
这越想,就越觉得蹊跷,不由询道:“主公何故问起义父之事了?”
燕清斩钉截铁道:“随口一问,不必挂心。”
吕布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当日将张燕那狗贼打得败退回并州后,义父曾来信一封。”
燕清咦了一声,惑然道:“你未曾向我提及。”
吕布讪讪地接道:“不过是将布臭骂了一顿,那些个糟老头子发的牢骚,不提也罢。”
燕清对丁原并没有过恶感,闻言沉吟片刻,道:“张燕兵多势胜,而丁刺史根基稳固,俩方斗争,称得上旗鼓相当。你若放心不下,我可去信——”
吕布赶紧表一波忠心道:“布绝无此意!有岔子自当是朝廷出面,怎劳助他!”
燕清莞尔:“你怕什么?我疑谁也不可能疑你。不过,横竖是帮也可以,不帮也挑不出错,若是夫人当真有意,小婿倒不是不能考虑一下,助岳父大人一臂之力。”
至于丁原具体领不领情,他就管不上了。
吕夫人的反应也很诚实——他激动得瞬间收紧胳膊,那没控制好的热情,差点将自家夫君给勒得一口气没接上来。
小别胜新婚的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燕清渐渐迷糊,等睡着后,无意识地就转过身来,往吕布怀里再钻了一点。
他这犹如撒娇一般的可爱反应,差点惹得吕布的心都化了。
虽然连赶了几日路,又没得到适当的休息,导致吕布眼下都是青黑,精神上也不复平日的抖擞,而有着任谁都看得出来的疲惫。
这也是方才在庆功宴上,燕清不允许众人太闹腾他的原因。
可吕布躺在榻上了,抱着熟睡的燕清,心情却有波澜万丈,半点平息不下来。
先是解开了沉甸甸的心结,眼前豁然开朗;之前又打了胜仗,名利双收,未辜负主公的期望;怀里抱着的,则是朝思暮想的媳妇儿,这会儿还以前所未有的柔顺姿态偎依在自己怀里……
吕布只觉自个儿仿佛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是抑制不住地一阵阵气血上涌,仿佛浑身充沛着用之不竭的力量,恨不能将这大宝贝揣进兜里,在外狂奔一圈儿;而另一半,则满溢了小心翼翼的怜惜,一丝一毫都不敢乱动,怕打破了这份难能可贵,也是他梦寐以求的平静。
——将军毕生百战,所求不过如此。
吕布一阵心潮澎湃,睡意全无,倒让胆子也跟着肥了一圈儿。
他耐心等了等后,忍不住眯着眼,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扒开一条大点的缝儿,赶在冷风攒进去前,将脑袋埋了进去。
在一片黑暗中,他凭感觉寻到了那两瓣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