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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孝?”
不好,郭嘉怕是因他坚持亲身涉险这点,而真有些不快了。
郭嘉脚步略微一顿,微微蹙眉地回头看燕清。
原来燕清唤他名字之前,就笑眯眯地伸出一手,只凭二指之力,轻巧地夹住了郭嘉一小片扬起的衣袂,就使他哪怕再迈开步子,也移不出分毫。
郭嘉:“……”
他纵赌气,却也知自己是绝无可能同天生神力的主公对抗的,便嘴里嘟囔着不想毁了这件好外袍,面无表情地坐下,懒洋洋道:“主公可是有事吩咐?”
燕清笑容更盛,将手顺势一翻,就松松地握住了郭嘉的手。
郭嘉将脸恹恹地撇向一边,眼皮半耷拉着,扯扯嘴角,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倒是没将手拿开。
燕清这就知道他的火气大概到什么程度了,心定不少。
他一边慢腾腾地摩挲着郭嘉那微凉的手背,一边温和解释道:“原是想离间他俩,寻隙一举破之,的确稳健。然事态有变,董卓只利用我军清除异己,而不愿正面交锋,皇甫将军又由他摆布,只有行此急攻之策了。”
郭嘉叹道:“主公此举,诚然有胆气,却始终谨慎不足啊!”
在他看来,吕布在军事方面再是天纵奇才,极有能耐,董卓麾下的到底是在马背上纵横沙场多年的精兵悍将,光经验方面的差距,就无法靠主帅一人的超群悍勇弥补过去,又怎么能信他不管遇到什么,都能护得主公周全的狂言?
燕清莞尔:“分明是你将我想得太金贵了。”
史上的曹刘孙在军队败退时,都屡屡亲自断后,如此才能稳定军心,保住不散。
他之前没说出口的是——就算一会儿会在地面上筑起土坡遮拦,又已借刺客那次彻底肃清了内部,董卓派出的探子无从下手,要转移的部队到底不是小数目,是无法彻底瞒住自己这方的兵士的。
那他们面对近在咫尺的敌方雄师,想着空虚的军帐,哪怕再心志坚定的人,在不知燕清计划之前,也肯定会心里发虚,怕自己已然沦为弃子。
燕清一旦留下,情况就截然不同了:他凭在前几役中高调使用卡牌,已在兵士们心中建立起了一个力挽狂澜的形象,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源源不断地给人带去信心。
郭嘉忿忿道:“定是从吕二傻子那惹上的臭毛病!”
燕清哭笑不得:“这同他有何干系?”
郭嘉却罕有地不讲道理了一回。
他不乐意生自个儿主公的气,就执意将这口黑锅扣到偏爱险招、刚又是会上唯一一个没开口劝燕清转念的吕布头上了。
等吕布一身清爽地狂奔回来,刚一掀帘,恰巧同出帐来的郭嘉擦肩而过,就被狠狠瞪了几眼。
他虽莫名其妙,还是看在燕清份上,满怀真诚地关怀了一句:“奉孝若有眼疾,还是莫要逞强,快去扶伤营号下脉的好。”
郭嘉:“……”
作者有话要说: 郭嘉:吔屎吧
第115章 抵足而眠
对于吕布仿佛出自真情实意的关心,郭嘉哼笑一声,回了个大白眼,就迈开大步走了。
吕布甚感稀奇地挑了挑眉,还特意回头一看。
——便见郭嘉一改游离懒散的模样,走得步步生风,气势满满,愣是凭七尺的身长,迫出了一丈的气场。
吕布轻嗤一声,没兴趣再看下去,收回目光,施施然地入了帐。
燕清刚巧搁了笔,将纸铺在一边,等墨迹干的时候,也不闲着,就把属于司空的符节从怀里取出,小心放在边上。
把这些交给高顺带去洛阳,秘密给王允看,不就妥了吗?
取这物的时候,燕清不经意地带出了那一条吕布极为熟悉的络子,晃得吕布眼一花。
燕清懒得抬头,一边忙活,一边对还杵在帐口处的吕布玩笑道:“吕将军如此神速,究竟洗干净没有?若忘了用那些香喷喷的花露,怕就不能侍寝了。”
吕布虎眸倏然一亮,几个箭步上前,凑到燕清边上,难掩紧张道:“侍、侍寝?”
燕清忍笑。
他就知道吕布的重点,会落到最后那词上。
不过这会儿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刻:识破了敌军意图,制定了应对计策,安抚了将士,哄好了郭嘉,又能光明正大地将吕布留下使唤……
就不随随便便打击吕布了。
他唇角弯弯,微眯了眼,双手交扣抵住下颌,肘撑着案桌,好整以暇地盯着吕布瞧。
吕布一头雾水,却还是不自觉地同他对视起来,眼都忘了眨。
燕清心情极好,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一边游刃有余地揶揄:“怎么,大敌当前,吕将军不寻进取巧策,还真就想着如何爬上主公床榻?”
无论吕布选哪个,燕清都有信心将他调侃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谁知吕布的反应,却大出他所料——人高马大的军汉忽然揪住胸口,耳根发红地往地上一蹲,完全不看他,只低头专心盯着地面。
燕清愕然:“你这是怎么了?”
他刚要扶起吕布查看,对方就跟没事儿人似地站起来了,心有余悸一般拍了拍胸膛,长长地吐了口气,恍恍惚惚道:“哎——无事,无事。”
燕清面无表情地一脚踹了过去。
天知道他此时此刻,到底有多想往刚还演了一出西子捧心的这厮脑门上,贴个知己知彼。
吕布眼神飘忽一下,不敢跟满眼审视的燕清对上目光,倒灵光一闪,试图转移话题:“奉孝究竟是怎么了?方才见了,只觉眼色很是古怪。”
燕清轻描淡写道:“他太挂心我安危,闹了点小别扭,现已无碍了。”
他方才跟郭嘉解释的那些,其实都是废话。
其中利害,凭郭嘉的逸群才智,怕是想得比他这个出计的还清楚。
但话的内容虽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却绝非多此一举:有这端正态度摆着,郭嘉知晓他不会仗着有些武力,就惯了以身犯险,心里会舒坦一些。
吕布哼哼一笑,不怀好意地建议:“若是底下兵士不听话,布只消打一顿,就立马好了。”
燕清随口道:“他可经不得打,但也不难,今晚召他来睡一觉就好。”
自从用过抵足而眠这招,见识了它在拉近主臣感情上的强大效果后,燕清就有点上瘾了。
难怪刘备那么爱用。
从表面上看,仿佛只简简单单是双方穿着寝服,在同一张榻上头挨着头,盖上被子睡一觉,顶多在睡前交谈几句。
然古有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特别是身份非同一般的人,哪儿会轻易容忍一个外人躺在身边?
普通的一个睡觉,其实就意味着赋予了对方极深的信任。
燕清暗忖:这军中他同吕布睡的次数最多,其次是郭嘉,荀彧贾诩是临行前睡过那么几晚,剩下的就比较零星了,最多只有过一回两回……
或许可以抽些空来,挨个睡多几趟。
吕布悚然一惊,瞪大双眼:“啥!”
燕清随手呼噜他脑袋一下,笑道:“今夜,我要同奉孝推心置腹地谈一谈,至于你的话,就等明晚再说吧。”
吕布挨了这亲昵一掌,得了明晚同榻而眠的承诺,乱麻般的心却还被泡在醋缸子里,一时半会回转不来。
燕清是个公私分明的性子,倒也意识到不该跟这个醋坛子说这些,便与他聊起别的了:“知道我为何独要留你么?”
吕布老实道:“因文台伤重之故罢。”
通过之前数战,吕布和孙坚作为燕清麾下最拔尖的两员號虎之将,名声大振,广为关中、关东之人所知。
燕清摇了摇头:“再猜。”
不对么?
吕布微微蹙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燕清,想从这微微含笑的漂亮脸上瞧出半点端倪来。
结果没能得到半点启示不说,还叫心神都乱了片刻,他赶忙移开,试探道:“旧怨?”
燕清道:“差不多了。我是认为,在这盟军之中,董卓怕是最惧、亦是最恨你我,旁的人倒不见得能记清楚。因此要镇住场子,起牵制作用,你我缺一不可。”
尽管牵扯到最厌恶的董卓,但名字能与主公的牢牢黏在一块,还得了这么一桩美差,吕布的心情就飞扬起来了。
趁时机不错,吕布抛出数日前便在心中盘旋不去的疑问:“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驱此国贼,叫百姓受些困难,损失些钱财,也是难以避免的,主公何必那般在意?”
燕清温和道:“若我只计较一势得失,这关东盟军就不再是因义而起,而是因利而去的了。”他略顿了顿,扫过吕布迷茫的表情,语气愈缓:“兵多易盛,将强易骄,又是与劲敌争衡,一不留心,就会招来祸患。总有一些时候,需有正义的精神气,才能长久地做成大事。”
他能想到的,就算董卓想不到,然这天底下聪明人可多了去了,难道就看不出背后潜藏的利己心思吗?
伪君子往往比真小人还可恶,他借的这杆旗帜太堂皇,在嫉恶如仇的一些士人眼里,就更不能有瑕疵。
有时太攻于心计,事事都讲个计谋,落得斤斤计较,反倒不美。
不若行事凭本心,依正义,顺大道,这么一来,就算看他不顺的人总能挑出毛病,见这这利民的益处时,也会默然留点口德,百姓就更会感激涕零了。
就算燕清作为后世人,并不在意大汉朝那些皇帝的陵墓会不会被挖掘盗取,或是傀儡皇帝仰人鼻息有多可怜,甚至撇开一切利益不提,但凡是见过路边白骨森森,流民面黄肌瘦的悲惨画面的,就不可能在有能力阻止的情况下,还让董卓有机会再犯下那样禽兽不如的罪行。
吕布似懂非懂,可他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态度向来是坚决的,答得万分干脆:“一切依主公行事。”
燕清忍不住又揉揉他头,把干了的信用火漆封好,加上司空符节,放到他怀里道:“由你亲手交给伏义,去罢!”
吕布一声应下,高高兴兴地去了。
一个时辰后,董卓军中的探子便发觉,燕清小胜一把后,并未让将士们乘胜追击,也未再尝试修复被烧得一片狼藉的营地,而是整军完毕后,干脆利落地退了一里。
然后就在沿河的松软地边上,大张旗鼓地挖掘起来,是要将寨脚立在那里,不慌不忙地跟他们对峙了。
一声戎装的燕清甚至亲自领着百来名亲卫,按剑坐在一边,似在督工;而戴着万分惹眼的雉鸡尾冠、身披骑将轻铠的吕布则频频来去,殷勤地伺候这娇贵得很的主帅。
见到马探傻愣愣地朝这边张望,燕清只略投去一瞥,便不再搭理了。吕布却凶悍得多,但凡瞧见了,立马拈弓搭箭,箭不虚发。
就算离得远了势头减去大半,并不要命,也足够把人射伤。这样的次数多了,爱惜性命的探子,就会自觉离得更远一些了。
董卓听得汇报,只觉这极合心意,忙召李儒过来:“依你看,这燕村夫到底在打甚么主意?”
因董卓倒行逆施,先害天子,后插手新立,又屠了一些不听话的士大夫家满门,其中就包括有过提携大恩的太傅袁隗一家,士人基本都对他深恶痛绝,又哪儿肯给他出谋划策?
董卓底下人多是只会领兵打仗的大老粗,事务不免就全系在李儒一人身上了,让他终日忙得脚不沾地,总有想不周全的地方,感官变钝许多,思路也没以前灵光了。
他沉吟片刻,询道:“皇甫将军伤势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