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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川仍然不让,甚至微笑。
但那个本该吱哇乱叫的元气少女却一反常态——自从醒来,她甚至没有笑过——她沉默一会自己移开脸:“尔雅,怎么了?”
“你是不是吓到了?你有点不对。”燕川仍然俯身,把她的脸掰过来薇挑眉,鼻息喷在她下巴上。
“不是……我已经缓过来了。”蒋迎谷稍稍一惊。虽燕川常捏她的脸挑她的下巴,却没有如此暧昧的时候。她眼珠向下看着燕川:“我……我只是喝了酒头疼……现在是什么情况?”
“刺客暂退,锦衣卫增兵以到一部分,我们紧急回宫,以避免乱军卷土重来。”燕川终于起身正坐,慢慢道:“……比起他们,我更担心你。……不能告诉我么?你怎么了?”
“……”蒋迎谷沉默一会,眼睛迷蒙,脸颊是醉酒的撮红:“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初,你为什么向圣上要我?”
第53章 探险帝国8
知道吗?你真的是天生好相貌。或者说; 你真是天生好演技。
你说你无理取闹; 但却宽容我的一切;你说你霸道任性; 但却暗自解意体贴;你说你手染鲜血……但却只笑嘻嘻展示给我看你掌心的红色花汁。
于是我这么容易地掉进你的柔软的保护圈,那里甚至让我肆意破坏,让我觉得我并没有离开我的家; 什么也没有变……我那么理所当然地还是认为人与人是平等……
然后我看见了火海。
然后我才明白,宠物和主人是两个物种。你跪在猫咪面前称奴称婢,只是因为你喜欢它; 但你还是拥有轻松伤害它的力量。
我们两个……可能也是一样的。
你不沾血,是出于心情。但在需要的时候,你随时可以拿起权力的利刃。
我呢?我不杀人,根本上说只是因为我没有那个力量。
你无知无觉地骗了我这么久……久到……让我快要忘记我们真正的初见。
你总说你去华洲,在被夏雨打得乱七八糟的花地里看见一个脏兮兮黑眼睛咕噜噜的小兽,从皇上那里要过来; 抹一抹脸; 竟然是个蠢丫头。
就算你语气挖苦又嘲讽,但那说起来……就好像是个浪漫又童话的故事开头。
我都快一度以为这是真的啦……
直到今天想起来。
我哪里是出现在花地呀……我是在牢房啊!
————
夏季,闷热; 华洲著名资宝地花开,皇上微服私访。
那个小丫头忽然出现——中短发,下端微卷; 酒红色从发根不远处绵延; 只一指长的黑发; 现在看来大逆不道的波西米亚风长裙; 发亮的白色小凉鞋。
扑通一声,在那个明黄色下摆的人脚边掉落。
异相!
在这个封建的时代,旱灾雨露都是上苍指示,若是一国之君的异见——蒋迎谷是个什么……显得尤为重要。
所以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华洲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
蒋迎谷晕晕乎乎地醒来,立刻得到的是诧异奇异和恐慌惊吓。
“你是谁?”
“我是蒋……我,我不知道……”
“你是哪里人?为什么忽然出现?”
“……我不知道……”
“你的头发怎么回事?这是哪地的穿着?”
“我……”
……
她眼前全是牛鬼蛇神,明黄色的鬼,穿道士衣服的鬼,他们低声交谈说这是神赐旨意暗示,道服念着,卜蓍显示说那是异生之人,不从这里来却归于这里。
明黄色嘴角微笑着却眼睛冰冷的人说,那么爱卿觉得我们该怎么样让她“归于这里”?
于是她感到寒气。
忽然间她惊恐地倒退着靠近牢房的那一边远离,蜷缩起来希望保护自己,甚至她想遮住眼睛抱住自己,就让自己又一点安全感。
……
“哦呜……”床上的蒋迎谷噩梦一样瑟缩,满身酒气,脸颊撮红,双眼紧闭着,但皱着眉,睫毛颤抖。
……
可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看戏的殿下却眨眨眼,弯下腰来用手捉住她的脸颊。
初见的惊艳的脸庞,燕川挑一只眉,从层叠的广袖伸手把她掰过来,打量或者审视,声音低缓醇美:“……小丫头,你可还记得什么?”
蒋迎谷呆呆地抬头,脚在坏掉一只带子的凉鞋里瑟缩一下,磨破的长裙是地上脏污的水渍,眼神狼狈又惊惶:“我……我什么也记不得……”
“嗯。”燕川微笑,眉梢眼角都堆着暖意,用拇指指腹用力擦去她脸上的脏污:“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蒋迎谷……我叫蒋迎谷。”许是燕川的声音安慰了她,她缓缓说道。
“迎谷……不从这里来,却归于这里吗?迎回五谷……”她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好名字。皇兄今年得见报多收了几库麦粟。”
“皇兄……我可以要这个丫头做玩伴吗?”
那殿下转头懒笑,柔美干净的脸庞仿佛发光,一句话,便敲定了异相的生死。
……
燕川走在前面,带着笑把蒋迎谷领出牢房。
“我从没见过……真正的地牢。”蒋迎谷也明白过来自己穿越的事实,低低念道。
“没什么好看的。”燕川笑道:“小丫头,看了会做噩梦的。”
“怎……怎么可能呢?我什么没看过。我们那里……什么都有……”蒋迎谷脑袋还抽痛,有点接受不了现在的情况,神情低落下意识反驳着。
“好吧好吧。”燕川虽然这么说着,但手却绕过来捂住她的眼睛,到她背后去,推她前进,一点不嫌她一身从牢房里滚了一圈回来脏兮兮。
“我真没什么……我一点不会被吓到!”蒋迎谷跟谁犟气一样道,好像不知道燕川公主的身份一样,鸡毛蒜皮也要反对,摇头想把她的手薅下来。
燕川也知道她正烦着,现在需要时间接受穿越的事实,于是完全不跟她一般见识,很顺毛地跟她解说:“好吧好吧,你听一听就好……我们刚走过牢房……左边那一间里的犯人已经死掉了。”
蒋迎谷一愣,不闹了。
“夏天天热,牢房水汽重,半天还没来得及狱卒检查尸体就已经腐烂了,腹腔里有粘液冒出来,很难看。”她坏心眼儿地详尽描述,腐臭的气味唤醒蒋迎谷的嗅觉,让她想象这尸体的场景。
电视里场景再恶心和猎奇都是假的,可她想象身边确实出现真的尸体,他或许一天前曾是活人,而现在静静躺在这里,脏污地散发恶臭……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这味道很熏人,恶臭钻进她的鼻子。
蒋迎谷左半边身子忽然一层鸡皮疙瘩,一个哆嗦,心里有点闷得难受,她没吃饭,忽然胃里有点不舒服,就不再说话了。
“再走几步牢房就已经过了,我们要过刑房了。”她接着说。
“我……我们家乡什么酷刑辣椒水老虎凳都不会惊讶到我!”蒋迎谷给自己打气一样说到:“又不关我的事!”
“是的,我们只是经过一下。”燕川帮腔。
“我们走过了一个鞭行架,上边有血迹,小心。”
蒋迎谷缩了缩脚。
“老虎登上还有个人……他似乎昏迷了。”
蒋迎谷忽然听觉被刺激了,无形的□□破碎地传来。那个声音……虚弱,隐含着绝望的痛苦。
“啊,这里有个吞油锅的人。”燕川声音轻松无所谓。
“我不知道……什么是……吞油锅。”蒋迎谷心里一紧。
“就是把极浓稠极浓稠的辣椒水烧得滚烫冒泡,用海碗盛上一大碗,掰开嘴固定好给人灌下去。”
燕川淡淡道。
但是那灼烧的水流声几乎带给蒋迎谷画面,还有吞咽间隙流露出的破碎的哀嚎,时时折磨着她的耳神经。
“这是个好办法……对待乱党。”燕川捂住蒋迎谷眼睛的手指冰凉,一如她现在在蒋迎谷心里说话的不自觉无所谓的语气:“灌下去的时候他们挣扎,灼烧滚烫的辣椒水会在鼻腔和眼睛乱窜,他们眼球通红,且呼吸困难。有时候辣椒水会从五官眼里面流出来……带着烧熟融化的□□。”
“……并且烧开的辣椒会沿着食道流入灼伤所有经过的部位,然后从内腐蚀。……他们会觉得有一把火,从心里烧起来了。很快就会服罪……以求早死。”
燕川把她的眼睛捂得很紧,她什么也没看到。
可那些冰凉的言语却也出自燕川之口。
……
蒋迎谷呆呆走过去,耳边是久久不散的黑暗里的痛苦□□。
本该已经消散……但如今在梦中重现,蒋迎谷才明白,它至今在自己心里响彻,提醒着她,一不小心,这是或许就是她的结局……
————
“为什么从皇兄那里要你?”
“……为什么呢?”燕川眼里露出怀念的神色,仰头认真道:“大概是因为你是我另一个世界的人吧?”
蒋迎谷一惊,联想到自己现代人的身份去看她的脸色,才发现燕川似乎不是那个意思。
她摇摇头:“你很无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就像是稚子。我没见过你这种人。
……我皇兄什么都懂,我的嫂子们各为其主,朝臣们自有自的考量。我们在一起假笑谈和,其实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就连我那个三岁的侄儿都知道人前耀武扬威等到皇兄来之后哇哇大哭扮可怜。”
“你确实不同。”她说着这话,直勾勾盯着蒋迎谷的眼睛,手指在前边虚晃一下,好像想要抚摸,好像沉溺在里边的甘醇的酒里,陶醉不已:
“……我只看见了懵懂。”
……
“我活在一片冰原里。
可你就想冰面上开出的花……
娇嫩又无辜。”
“我只是想要它一直一直开下去……最好永远不要沾染上我的让人烦心的算计。”
“……”蒋迎谷听完她的话,躲开她的手指,沉默一会,慢慢道:“可你却不知道花是没有能力开在冰面的。你们都是冰雪的旅人,只有它是花,她早晚冻死,或者被一脚踩扁。这是个错误。”
“漂亮的错误。”燕川立刻微笑回答,抚摸她的脸,带着醉人的温暖神情,看得蒋迎谷怔愣:“……你没有能力叫自己活着,但是我有。”
殿下微微昂头,显得有一丝倨傲自持:
“……我可以用剑开凿火,我可以勒令雪花停止飘扬,我可以围出护城河……为了保护唯一的光。”
蒋迎谷久久沉默。
言语在喉咙里打转,忽然她深吸一口气,还是说出来:
“所以……那么你便成了唯一可以杀掉我的人啊!”
长久的裂痕!她一直以来的阴忧,斩断情缘的咒语!
你是唯一可以杀掉我的人!
掠食者可以和食物做朋友吗?掠食者做得到,她的朋友做得到吗?!
她是知道这句话威力有多大,这是直接撕破脸皮,划开两人那么多温情的相处和感情,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事实:她们的身份决定了她们的感情从不平等,是一人的绝对控制,和一人的绝对服从。
她想象燕川对她震惊,失望,或者甚至生气。
但燕川什么也没有,燕川愣了愣,甚至露出一丝莫名的疼惜:“我以为你这个脑子永远想不到这一点呢……”她微笑着点头:“是啊,没有办法……权力是原罪。”
“我因为生而为公主而享受,也因为生而为公主而负担。大家都怕我,应该的。”
蒋迎谷忽然沉默了。
她忽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