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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光线昏沉,死角旮旯遍地,付言风在一个小道转弯时步子猛地一顿,意识深处突涌而来的危机感让他迅速往边上一避。
棍子擦着肩头直接砸在了墙上,第二棍砸过来时他扭身飞速逃窜。
凌乱伴随着粗重呼吸的脚步声暴雨般砸落,付言风喘着气在心里将郑子娥骂了个翻天覆地。
最后不幸落入一个死角,他狼狈的转过身看着几个高大的男人围上来。
其中一个“呸”了一声,骂道:“妈的,这混蛋玩意真会跑!”
“废话什么,赶紧揍完赶紧走人。”
来人有四个,都是中年男人,有一个略瘦小些。
要从眼下的情况中全身而退就别想了,做人太天真不合适,只能尽量别被揍得太难看。
一涌而上时,付言风专抓那个瘦小的,死命揪住对方头发,往其柔软的腹部用力顶了两下,之后就剩下怎么挨揍了。
他用胳膊护住了后脑和脸,紧紧贴在墙角,生抗了不断砸落的拳脚。
十几二十分钟后,这次暴力殴打事件终于结束。
有人打的太爽快,结束动作收不及,落的非常狼狈,被众人一阵嘲笑后,气不过的又往付言风身上踹了脚,叫骂道:“让那老婊、子赶紧把钱拿出来,他妈就知道伸手要的玩意,潇洒完了连个屁都不蹦一个,拿我们当傻子耍是吧?”
另一个蹲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付言风的脸:“钱还不上,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过了,大家都是讨口饭吃,借的时候怎么说的,还的时候就该怎么做,是不是?老婊、子属鼠的,不知道躲哪个逼里去了,咱们没办法,也只能找你给态度了,小兄弟,别怪我们,谁让哪个臭婊、子是你妈呢!”
一伙人走了好一会,付言风才踉跄着站了起来,带着从深渊爬出来的腐烂气息,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所谓的家也就是个五六十平的小平房,划分出几个区块,从来乱的跟垃圾场一样。
付言风踢掉门边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裤子,忍着一股子怪味走进去,一抬头,额角的青筋顿时一跳。
桌椅全来了次大挪移,碗盘风骚的碎了一地,本就破烂的沙发直接烂成了渣,连带里面的木制构架都不嫌羞耻的露了出来。
付言风喉结鼓动了下,踩上安静趴地上的衣服走进去,开了自己的卧室门。
这是个放张床就能填满大半的房间,原本是这个住宅里的奇葩存在,一堆垃圾中的一股清流,向来被子是被子,枕头是枕头,收拾的干净清爽,规整的都不像是这个地方的一员。
而今天却非常妥帖的来了次入乡随俗,跟外面客厅成了一个全套搭配。
床头柜抽屉全掉了出来,放里面的铁盒子露了银色肚皮,原本填在肚子里的几百块散钱不翼而飞。
付言风趴地上,将有的没的扒拉开,把最底下的那些盖着灰色脚印的画纸拿起来。
这些都是成品,有素描,也有重彩,有人像,也有风景。
付言风把其中一张人物素描抽了出来,上面的女人赫然是倪青的脸,却要比倪青成熟很多。
留着一头刚到脖子的短发,眉心拢在一起,看起来很不悦。
因着遭遇过非人待遇,脑门已经飞走了三分之一,导致这张脸看过去更扭曲死气不少。
付言风死死的盯着她,好似通过这双不耐的眼睛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不知道是他太过投入还是什么,捞着纸张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朝着癫痫的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付言风喉咙底开始发出困兽般痛苦的声音,他的头顶被绝望倾覆,他想要从中撕裂出一个缝隙,以获取些许新鲜的空气,却发现在费力挣扎过后,不够锋利的幼爪除了不断渗血,再无别的收获。
他猛地将那些画纸蹂躏成团,双目因着极度的愤怒而不断充血,配上扭曲的表情变得相当渗人。
他最后又狂风过境般将室内外重新打砸了一遍,彻底面目全非后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6章
唐湘音又去加班了,倪青将冰箱上的便条撕下来,抬手往上一弹,将便条扔进垃圾桶,照例捞了包方便面煮了填肚子,随后带着满身调料味的回了房间做作业。
原以为按着以往的经验,唐湘音回来至少也得晚上八九点,结果这天黑完没多久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动静。
倪青走出去看了眼,唐湘音正在玄关换鞋。
“今天这么早?”她说。
唐湘音随手将包放在柜子上:“你外婆病了,我得过去一趟。”
倪青跟着她走去主卧:“是哪里不舒服?”
“说是浑身没力气,头晕。”
倪青说:“外公没在家?”
“嗯。”唐湘音从衣柜中拿出一套衣服:“你早点睡,不用等我,回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倪青点了点头:“外公是不是又去赌了?”
“小孩别管。”唐湘音出来,撸了把她的脑袋,“走了,你锁好门。”
等唐湘音没人影了,倪青依旧在原地站着,她回想自己往前的十几年人生,家庭分崩离析,房子被迫售卖,四处看人脸色到不堪骚扰搬到这边的过程。
她不太理解唐湘音,因为那个老头弄没了他们和美的家庭,输没了他们的房子,输掉了他们的生活,可到最后唐湘音只用一句“老人仅剩的爱好”将一切不堪给抹杀掉。
倪青觉得这是愚孝,赌博是可以跟毒品并驾齐驱的存在,她完全不认为这只是一个爱好这么简单。
唐湘音当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倪青并不清楚,第二天起床,她已经在厨房忙碌。
面对面坐下吃早餐时,倪青将自己的看法委婉的说了一遍。
唐湘音一脸的云淡风轻,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摇,她一直是个豁达的女人,同时也是个比较想得开的女人。
在现状惨不忍睹的状况下,她选择了一个积极向上的认命方式。
她没办法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去感同身受一个三四十岁被生活操的面目全非的女人的心态,只能自己在心中建起一个坚固的堡垒,背着这个壳去过一种得过且过的日子。
唐湘音说:“你妈我这辈子反正就这样了,以后就靠你过的爽快了。”
倪青说:“敷衍。”
“呦!”唐湘音夸张的喊了声,“你居然还能听出来敷衍,可以呀,听力渐长!”
饭后她拎了包又准备去上班,晚上什么时候回又是一个未知数,倪青只能跟着下去超市买自己吃的速食。
天很篮,零星飘着点薄薄的云。
倪青突然发现,该躺平任生活操的时候,真是一点都不可能站着。
进了楼道,这里没有电梯,黑洞洞的直上直下,楼梯平台堆着生活垃圾,每层相对的防盗门上贴了一堆的小广告。
她们住五楼,上面还有一层,是单身公寓,自去年住户搬走空到了现在。
今天传出了一点动静,倪青意外的抬头。
正好有人下来,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两人目光一撞,倪青很快转开头直接进了门。
第二天没事干,倪青不想在家呆着,背着书包去了趟公园。
这个公园年纪不小了,门口的值班室粉嫩的底色都被风蚀成了灰白,平时很少人来,现在的时间点早锻炼已经结束,人就更少了。
倪青进去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要不是还有大量的绿色植被,跟彻底荒废别无二致。
她挑了一个背靠大树的石椅,在密集的树冠遮盖下拿出一个练习册开始今天的任务。
有叽喳的鸟叫,沿路的车鸣,还有风穿过枝叶的声响。
倪青抓耳挠腮,抠书页,转水笔,一时静不下心,好不容易静下来又被突然出现的人声给搅黄了。
她扭头望出去,进来的是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嘴里胡乱叫着什么。
他身后跟着付言风,付言风拎着一个塑料袋,单手揣在口袋里,小孩跑哪,他就很听话的跟哪。
尼玛,真是见鬼了!
倪青简直闹心坏了。
公园进来一点点就有一个大花坛,虽然现在里面的花卉有点惨不忍睹。
他们在离花坛不远的位置坐了,小男孩趴付言风腿上一个劲扒拉那只塑料袋。
“掏的什么宝贝?”倪青眯眼看着。
掏出来的是纸和画笔,付言风从他手中接过东西,快速在纸上划拉了几下,小男孩兴奋的一阵欢呼。
这孩子长得挺漂亮,言行举止透着股机灵劲,让人很有好感。
或许是这样,付言风也表现的很亲和,甚至在小男孩话完后还抿嘴笑了笑。
倪青心想:这张死人脸居然还会笑。
原以为这个人身上能关联的只有阴郁、乖戾、嚣张等非常尖锐的字眼,却不想也有温柔如水的一面。
“有鸟!”小孩突然指着前方喊了声。
倪青跟着看过去,白色尖嘴,体型比鸽子还略大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鸟头左右转了转,突然翅膀一挥朝倪青的方向飞了过来。
然后三个人的视线就这么借着野鸟的飞行撞到了一块。
我去!
倪青有点懵,尤其在看到付言风蹙眉冷下来的脸,懵逼的程度更往上蹿了蹿。
两人就这么奇妙的又对上眼了。
都说人跟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倪青也不明白自己跟付言风算不算是有缘分,想来哪怕算有缘,那也是孽缘。
倪青很快收回了视线,被人嫌弃不是个好事,尤其是找不出原因,被莫名其妙嫌弃,那种糟心感就更甚了。
两个位置隔了一段距离,中间一棵大树挡着,彼此之间不至于有妨碍。
但不知道为什么,倪青就是觉得整个人都不对劲,后脑勺像被一根绳子拴着,有明显的垂坠感。
她低头盯着习题册好一会,猛地合上。
算了,回家!
东西一收,走出去。
倪青没往那个方向看,但余光里还是有那两个人的影子,他们依旧按着方才的姿势坐着,丝毫没受她的影响。
倪青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窝囊。
另一边付言风跟小孩说:“我给你画只猫?”
“我不要猫猫。”小男孩往付言风身上又靠了靠,小声提议,“风哥哥我想要小鸡鸡。”
“……”付言风说,“小鸡是小鸡,不能说小鸡鸡。”
“为什么?”
付言风拿笔头戳了戳他裤裆:“这个。”
小男孩低头看了看:“这个是虫虫。”
“……”付言风噎了几秒,也不去纠正了,“行吧,你说什么是什么,要什么颜色的鸡?”
小男孩:“我想要绿色的小鸡鸡。”
付言风便开始给他画绿色的小鸡,刚画到一半,小男孩突然“咦”了声,说:“那个人走我们这来了。”
付言风动作一顿,落下的绿点比之周围更加生机勃勃。
他拿过笔套套上,抬头时倪青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
付言风没吭声,冷眼望着她。
说实话,他是有些无措的,每一次毫无前奏的相遇都是对他的严峻考验,他烦这种感觉,可避无可避。
倪青说:“巧啊,你们画的什么?”
你这招呼打的是不是有点晚了?
还没等付言风在心里吐槽完,小男孩先一步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张画纸,高高举起来给倪青看,声音响亮的说:“我们在画绿色的小鸡鸡。”
“……”倪青瞟了眼有些僵的付言风,忽然就有点同情这位了,她点头,“画的挺好。”
胖乎乎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