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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起身,一步步逼近过去。殷瀼站的离墙不远,后退一步,便无处可退了。
“我试探过你那么多次,可每次你都模棱两可,你也知道我傻气,这就误会了你。你让我对你越来越心悦,越来越难以挣脱,却又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不可能,把我推向泥淖。你可真狠心。”奚晚香轻声说着,却像一把刀,来回在殷瀼心上割。
殷瀼无言以对,晚香眼中的疼痛和恨意清晰可见。
略显稚气的脸庞,被一身华美的喜服和灿灿的头冠衬得明艳,又自成清媚。被她这样专注地望着,殷瀼竟忘了逃开。距离一寸寸挪近,唇瓣几乎要触碰上。
保持着这样暧昧的距离,奚晚香忽然笑了出来。
“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殷瀼艰难地说。
“好奇,此刻的您,会不会有所期待?”晚香缓缓摩挲着堂嫂的手腕,微凉的触觉让奚晚香险些又沉溺进去。
见她窘迫,又挣脱不得,奚晚香这才放过了她。从她手中接过头盖,转身走回原处,瞧着竟有几分落寞。“从今往后,便是不相及的两个人了,奚晚香祝愿堂嫂此生安好,再无牵挂。”
红头盖落下,眼前一片触目惊心、模糊的红。
当年,堂嫂就是在这样的颜色中看到自己的吗?奚晚香眯着眼,透过这一片红,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
双吹双打送上门,哭嫁声中绝断肠。嫁妆堆了一地,贺喜盈了满堂。
她们的故事从一场婚礼开始,又从另一场婚礼结束。
奚晚香跪在沉睡的祖母窗前磕了三个头,又让父亲搀扶着慢慢走出了长廊。
走出大门的时候,晚香忍不住撩开头盖回头看堂嫂。这一刻,她想,若堂嫂也在看她,堂嫂的眼睛红了,她就死活都不嫁了。可站在堂下的堂嫂低着头,压根儿没看她,一如平日的端庄平和,安稳得让她寒心。声声催促中,红头盖又被放下,奚晚香终于迈出了这个宅门,迈向一片毫无生气的未来。
吹打的声音越来越远,空空的庭院只落下一片孤独的冷清。殷瀼这才抬起头,眼睛里遍布血丝,一滴清泪从眼眶垂落。
第一百零三章
她走了。
快乐仿佛离开殷瀼而去。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次分别与往常相同,身边不过少了一个能让自己时不时发笑的小姑娘罢了,日子还是一样的,温吞吞像白开水一样。这才是生活的本质。
可殷瀼又深刻地明白,这次分别与从前又大不相同。小晚香走了就是走了,极大的可能便是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殷瀼自觉伤她伤得狠,晚香走了,便不可能再愿意回来见她了。可又有什么办法?若不伤得彻底一些,莫说晚香,就算她自己都是没办法狠下心肠的。到时候纠缠不清,于双方都不是好事。
殷瀼想得通透。晚香出嫁后,她便若无其事地沿着从前的生活轨迹,平淡而乏味地活着。钱庄、奚宅,两者之间来回穿梭。从枝繁叶茂的盛夏,逐渐到黄叶满道,秋意萧索,这条路走了千遍万遍,熟悉得就像淌在自己身体里的血脉一样。
然她现在毕竟是奚家当家的,奚老太太仍旧不声不响地躺在病榻上毫无起色,奚二爷与冯姨娘深居简出,家里一切事宜都要由着这位少夫人经手。
不仅仅只是钱庄,更有奚家下面的佃户要管。那些佃户见如今是个弱里弱气的女娃娃在主事,便端的显得有几分不尊重。可让人称奇的是,这位年轻的少夫人倒是一点儿不怵,偏生把这些不端正的佃户整得服服帖帖,几句轻巧的话从她口中而出,便仿佛有了四两拨千斤之力,一直戳到那些最闹腾的佃户心眼儿里。这高高在上的少夫人甚至还与佃户一同去了田里,亲自看了当前的情况,让他们着实哑口无言,再难刁难。从此之后,这些佃户便再也不敢上门来闹,每年到了年终,便乖乖地上门交上租税,甚至送上比往年更多的粮食土货来孝敬。
除此之外,还更要与时不时上门来拜访的各地乡绅豪吏周旋。奚家在她的手下稳妥,一年比一年兴盛,又出了个官家的少奶奶,自然有许多走生意的、做着芝麻绿豆官儿的人前来上门拜访。如此一来,殷瀼倒也确凿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春悲秋。
谨连端着红豆圆子羹,敲了敲门,便小心进了屋子。将盛得满满的汤碗放在圆桌上,转头瞥见少夫人正坐在梳妆台前出神,手中似乎攥着什么。“少夫人,宵夜端来了,您晚上就没吃什么,这会儿冷了些,可吃些暖暖身子吧。”
殷瀼如梦初醒地冲谨连点点头,把手上的翠绿玉镯放下,将其重新包裹起来,装进一个小小的锦囊袋子中,一丝不苟地抽紧绳子,才托着放进奁中。
“您又在想二小姐啦?”谨连过来扶了殷瀼,问道,“也不知二小姐怎么想的,您送给她都这么多年了,都说玉认主,也能护主,她就这样说不要就不要了。好歹也算是对您的一个念想呀!”
殷瀼晃了晃神,顾左右而言他:“对了,那扫地丫鬟小卓的事儿,都妥当了吗?下面有没有不满的?”
这小卓是今年刚来的,觉着自个儿拿的钱少了,便嘀嘀咕咕在底下说三道四的,觉得没什么打紧,甚至还嚼了少夫人的舌根,觉得是她分配不公,思虑不周。让别的下人听见了,便与其吵了起来。
谨连道:“自然好了。不过是一点小钱的计较,就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主子都敢说道。这样的丫鬟自然留不得在家中,少夫人做得对,给她塞了三四两银子,便早早打发回家了。如今少夫人当家,大家都说比老太太主持的时候都顺当呢!大家整治得好了,做事的人亦高兴,满是干劲。大伙儿眼睛擦亮着,在底下都夸着少夫人呢!”
瞧着谨连藏不住的得意,殷瀼笑道:“从前怎不知,你也这么会说话。”
桌上的红豆圆子羹热气腾腾,甜甜的暖香瞬时将殷瀼包裹起来。她又想到晚香了,小丫头从前最喜欢吃这种甜糯的小食了,还有糕点,马蹄酥、杏仁糖、三色蒸糕之类的。掐着她的软乎乎的脸蛋,说里头是红豆馅儿的,想起来便能让人捧腹。
想着,殷瀼脸上便带上了笑意。用勺子搅了搅烧得浓稠的圆子羹,不多时便吃了一半。
谨连看在眼里,这才舒了口气。看来果真要照着二小姐的口味给少夫人做菜了,也真是奇了怪了,少夫人分明这样想着二小姐,可却绝口不提什么时候去永州看看她。
一年,两年过去。
殷瀼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当着她的少夫人,给下人作出端正而庄淑的模样,笑容和穆可亲,却又淡然疏离,让人钦慕的同时又觉得可望而不可及。她想念晚香,这些年算来,她俩终究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时候亦没有珍惜,甚至连心迹都没法子接受。只能在事后一遍遍回想,晚香那些动人心扉的情话。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殷瀼每每在深夜回想起来,都再难安睡。若能听她再说一遍,该有多好。
今年过年像往年一样,要去送子娘娘庙。殷瀼本来不想去的,反正她许的心愿与送子毫无干系,她在送子娘娘面前年年许的心愿都是关于晚香的,从她小时,望她茁然长大、平安康健;再到她长大一些,望她日日欢颜、顺心如意。
去年殷瀼许愿,本想愿晚香与俞公子相处融洽,早添贵子。可对着菩萨温和的微笑,她却怎么也说不出这违心的话。于是她只得悻悻地走了出来,殷瀼自觉不该,可确实无计。既然今年免不了要去,那么殷瀼便事先想好了祝词,就望晚香顺顺当当,安稳圆满。
可就当殷瀼与谨连一同出门之时,却见她的夫君——奚旭尧从马车内风尘仆仆地到来。
好容易高高兴兴地出一趟门,却被他彻底打碎。在年前的时候,殷瀼确实是担心的,一般远在外边儿做生意的家人都会赶着回来过年,好容易捱过了年,没见到她夫君的身影,便松了口气。可谁知,竟在年后回来了。
奚旭尧这次没有带女人回来,想是觉得家里有个这样规整秀丽的夫人,也没多少心思再纳妾了。他早在书信中听说了虞氏自导自演滑胎,还意欲陷害正房,最终被老太太赶了出去的事儿,便没有为此再多说什么,估摸着也是觉得虞氏过分、不知自己斤两,又是自己带进来的,面上自然无光。只一来就对殷瀼十分体贴,说是一年四季终日在江宁,没顾得上家,让她在家里操劳辛苦了。
本以为这趟回来能在温柔乡中放松些时日,可谁知他这夫人却总也冷冷淡淡的,每每见着他总神色不自然,又说钱庄要筹备开门了,或是要去下面佃户那儿看看,总也不在家里呆着,仿佛在躲着他一样。奚旭尧不免有些生疑。虽说两人没多少感情,可到底是夫妻,是他名正言顺的夫人。奚旭尧一点儿差池都不容许发生。
正准备等殷瀼这日从佃户那儿走动回来便好好问问,可谁知这趟回来,殷瀼却病倒了。病得那样重,躺在床上一身一身地出冷汗,不然便是发热,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郎中诊了脉之后,才知,殷氏这些年为这个家劳心劳力,殚精竭虑,落下了病根子。体质弱,因此出去受了冷,才伤了风,病得这样严重。写了药方子,欲言又止,拉着奚旭尧的袖子与他窃声说,少夫人一向体寒畏冷,怕是不能生养了,得好好调理上一段时日,才能把小腹的寒气祛了,这段时间内,最好还是不要行房事了,让她安安心心养着才是正理。
奚旭尧听闻,送了郎中出去,又叹息着回来瞧她。只见殷氏双眼无神地躺在床上,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缀在额头,娟秀的面庞蜡黄,她就这样不哭不笑,一点儿生息都没有,死气沉沉。
许是听见了郎中的话,心里边儿难受呢。奚旭尧抚了抚殷氏的鬓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可怜的小动物一般。可还没等他开口安慰,殷氏却沙哑着说了话:“关于子嗣,你不必担心。我不是小气之人,已经给你物色好妾室了,回头等我好些了,便让人领来给你瞧瞧,喜欢就留下,有了孩子再走也不迟。”
见殷氏这样开明大度,奚旭尧反倒更添了几分内疚。都怪他一味在外闯荡,把这么大一个家都让这个弱女子,这才让她落得如此下场。
“你先下去吧。我想歇息会。”殷氏淡淡说着,转个身,把自己的脸埋在被褥中。
奚旭尧也不多打扰,只说了句“有事叫我”便下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殷瀼只是忍不住心中的悲戚,忍不住想要落泪了,才草草让他下去。他不知道的是,殷瀼根本不是为了自己不能生育才难受,只是因郎中无意说起的一件事才心如刀绞。
郎中今日说的这些,都是殷瀼亲口吩咐他,教他说的,自然也花了不少钱。郎中觉得奇怪,收了钱,便自言自语:“这一家子,真奇怪。都是些不想生孩子的,小孩子那么可爱,招谁惹谁了……”
殷瀼听闻,眉心一跳。忙问郎中此言何意。
郎中自觉失言,想打个哈哈混过去。可谁知这少夫人不是个善罢甘休的,硬是软硬兼施,让他说了真相。
竟是晚香,奚家的二小姐。曾经找他要过能伤宫的药方子,她还刻意强调要能叫肚子永远生不了孩子的药方子,最好立竿见影,伤着身子无妨,只要能让自己生不了孩子便可。又询问了时间,恰好是在晚香出嫁前的那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