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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
每逢过年,小辈的侄儿们都守在烧烤架边上闹,学厨师的哥哥心肠软,于是这节目便长久地固定下来。
秦念家是个大家族。
爸妈发家之后,老家做起了三层带院子的小洋房,过年的时候才堪堪住下所有人。
遥想想当年,秦念小的时候,老家还是砖墙瓦房。
堂屋中央仅吊着一支发黄的电灯泡,但凡天色黯淡些,屋里便暗沉沉的。取暖用的柴火盆上方以及厨房的房梁上挂着一排腊肉,人坐在下面烤火,油滴到脑袋上实属正常。
那时的老屋子占地面积虽广,房间却没有几间。
一到过年,哥哥们去割了干枯的稻草杆子回来,铺在堂屋的地上。
把堂屋统统铺满,撘上床单,便完成了一个超大的大通铺。小辈们挤成一堆睡在上头,打枕头仗,讲故事,笑笑闹闹到凌晨才能睡下。
秦念打小一直向往能够睡一次大通铺,但奶奶从来不让,说稻草杆子睡着扎人,没什么好的。
也许正是因为没睡过,更羡慕同哥哥姐姐们挤在一起笑闹的热乎劲,这事儿就成了秦念心心念念的遗憾。
后来等她长大,家里建了大房子,再也没机会试了。
……
秦念取了刚烤好的一大盘烤肉,端出去。
小辈侄儿们寻声跑过来,乌泱泱蝗虫一般横扫过境,手里的盘子瞬间清空。
哥哥给炭火打着扇,一副秋收老农民的姿态,怡然道:“还真是都长大了,一年比一年能吃。”
那语气,仿佛是在点评自家猪圈里茁壮成长的小猪仔。
在做烧烤的柴屋里呆久了,缭绕的烟雾熏得眼睛疼,秦念起身去屋外透透风。
小侄子们正在院子旁的雪地里打雪仗,玩闹中脚一滑,摔个四脚朝天。
秦念远远看着摔倒的侄子一轱辘爬起来,屁股上沾满了雪渣,不知怎的想到了顾辞,笑出声来。
……
顾辞曾到秦念家过过一次年,还恰好是初三。
那日,天晴,屋前草地上的积雪消融小半,坑坑洼洼,积着水。
南方总是如此,一场雪,维持不了多久就会消融殆尽。
中午吃饭之前,她和顾辞蹲在在草地上堆雪人玩,拿了厨房的胡萝卜做鼻子,葡萄做眼睛。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秦念手舞足蹈,要退两步欣赏自家雪人,不察脚下一歪,一屁股坐进雪堆里。
冬天,她穿着秋裤毛裤大棉裤,自己又瞧不见,丝毫不知屁股湿了一大截。爬起来继续嘚嘚瑟瑟和顾辞转圈圈。
顾辞也没察觉。
等到吃饭,秦念坐在凳子上才察觉不好。
都沁湿到内裤了!
秦念坐立不安,又尴尬不已。
过年家里人多,还有和她差不了几岁的侄子。她想,万一说出去,被人误会成尿裤子那玩笑就开大了。
秦念丢不起这个人,傻不拉几不敢吱声,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偷偷跑去了无人的堂屋。
堂屋里放着柴火盆,因为大家都去吃饭去了,只剩下一根大木头上趴着懒洋洋的火舌。
秦念拿起火钳往里加了几根柴,随后假装看电视的模样,跨坐在椅子上,用屁股对着火堆。
心里想,快点烤干,快点烤干!
她当时觉得自个还挺聪明的,因为那会她穿的是一件深色的棉裤。
还特地到镜子面前瞧过,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湿了与否。
她安安稳稳看着电视,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顾辞吃饱喝足,悠哉闲适地朝她走来。
“看电视呢?”
“嗯。”
顾辞沉默片刻,指着她的屁股,小声。
“可是秦念,你屁股怎么冒烟了?”
“……”
秦念永远记得,自己一回头,看到自个的棉裤上升腾起一缕白烟水汽的场景。
顾辞迟疑又震惊,小心翼翼:“你……尿裤子了?”
……
当时尴尬地想要钻地洞,感觉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现在回想起来,便只剩了好笑。
她好像什么出丑的事都在顾辞面前干过了。
索性还是解释清楚了。得知消息的妈妈一摸她腿,冻得冰冰凉凉的,气得在她屁股上拍了好几下,最终给她换上了一套姐姐的旧棉裤。
……
“嘭!”
一朵烟花在月牙儿边上绽开,璀璨夺目。
秦念低头看手机,发觉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如果是在H市,大年三十十一点半到初一的一点之间,城市里几乎是烟花的海洋,炸得房间玻璃都嗡嗡作响。
她家屋前由正好顾辞家的“大公园”,视野开阔,也是赏他们家的烟花最佳观赏点,不知道多美呢。
就是空气污染太过严重,关上玻璃都可以闻到浓重的硫磺味。
乡村里人口数没那么密集,烟花相应少些,但每家每户大多也都备了。
秦念想到顾辞所在的京都禁烟花爆竹,便拍了个视频,给他发过去。
配注:“我要开始放烟花了!羡慕吧?”
视频刚传过去,哥哥们把仓库里放的烟花抱出来,摆在院子空地上。
秦念要来个打火机,正要过去帮忙,顾辞发来视频。
他好像是室外,四周黑漆漆的,也没灯。
视频里秦念就能看见他白惨惨的一口牙和转来转去的眼白。
“你在哪呢?”秦念发问。
“我家亲戚都来了,好多熊孩子,吵得脑仁疼,我出来清净一会儿。”他裹着大羽绒服,坐在石凳上,手里还捏着一个switch。
说罢调整下手机画面,让秦念可以远远看到他家灯火通明的大别墅,就拳头那么大,证明他逃得也是够远的了。
第48章
顾辞他家那种情况,家里亲戚小孩熊到把二少爷活活气走的可能性并不大。
谁还能敢比他霸道?
应该是和家长有矛盾吧。
秦念没拆穿。
依旧高高兴兴的:“那你看我放烟花吧!”
顾辞放下switch:“好。”
秦念家今年没买特别多烟花,主要图个年味,重中之重的几个“大家伙”留到跨年十二点整的时候放,现在多放那种摆在地上,点燃就冲出漂亮火树银花的小烟花。
秦念就点了一个,立马就被侄儿们争相恐后地夺走了点火权。只好退而求其次,拿着仙女棒在一边老老实实围观。
“一会就跨年了。”
顾辞托着脑袋,忽视旁边别墅里燃放的绚烂烟火,只注视着屏幕里那一根小小的仙女棒,“新年有什么心愿没?”
“我要考B大!”
“高三都还没到呢。”
“不管。”秦念笑笑,“我就这个心愿,今年是这样,明年也是这样,后年……希望就成功了吧!”
“有想好学什么专业吗?”
“我吗?金融吧!”
顾辞呼出一口气:“怎么没想过要学画画相关的专业?你不是喜欢画画吗?”
秦念放低手机摄像头的视野,偷偷地,瞄了一眼顾辞的表情。
顾辞拥有极强的自主意识,虽然平时笑吟吟,看着一副好相处的模样,但涉及到他内心认定的东西,从来强势,说一不二,根本不需要,听不进别人的话。
就因为这,他几乎不在她面前提和家里起争端的事。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怎么要。
他不会迷惘,一往无前。
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和宽慰。
但,今天他说话的语气非比寻常。
像是骄傲的狮子收起了睥睨众生的不屑,难得做出了聆听的姿态。
“没有,我不打算学画画的专业。”
秦念说,“对我而言,专业是学来以后用来糊口的,画画则是我的爱好。我也不喜欢商业的创作环境,用爱发电才能让我保持热情,再说我也不是和顾宴一样的天才,走不到艺术的巅峰,自娱自乐差不多。”
她艰难留意着黑漆漆的视频那头,顾辞的神情,继续道:“学金融对我来说是个无风险的选择,就算在外面混不出个名堂,也可以回家继承家产,接管公司么~我爸妈也是这么想的。”绷紧下颌,小心道,“你呢?还是继续研究人工智能?”
顾辞没答,沉默良久:“你觉得爱好应该和工作分开?”
“也不是。”秦念挠挠脸,就事论事,“只因为我爱好的特殊性,我个人是这么想的,不代表别人的想法。”
“我爸今天和我谈了很久。”顾辞道,“他说如果我喜欢,以后可以做人工智能行业的投资人,并不一定要走纯科研的路线。”
“那你怎么想?”
“我只想投资我自己。”
秦念心脏微微一紧。
竟然有点被他狂妄的发言触动到,佯装淡定地微笑着:“这么自信?”
“现在说征服巅峰是还太早。”他懒洋洋一笑,“但还不允许我这么想吗?”
“当然可以。”秦念认真又笃定,
“我一直相信,你肯定能行的!”
顾辞眸光微滞。
“拥有一个能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本身就是件令人羡慕的事。有些人碌碌过完一生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秦念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将要燃尽的仙女棒,“年少本该逐梦啊。”
“不必圆滑,也不必顾忌世俗,为梦想横冲直撞,当才不负青春!”
顾辞轻抿着唇,深深将女孩眸含星辰,肆意微笑的模样印入眼底。
像是一束光,给予轻柔而不可忽视的力量。
不负……青春么?
秦念仰望着天空上零星的焰火,不知怎的,脱口而出。
“哈哈哈,顾辞,其实我从前一直想说了,你家的问题,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什么?”
“你养个能帮你管公司,继承你顾家大统的童养媳吧。”她嘿嘿一笑,“这样你负责貌美如花搞科研,她负责赚钱养家,这不,齐活了!”
“噗。”顾辞笑出声。
“那……你愿意吗?”
“嘭嘭嘭!”
十二点钟声响起。
绽放的烟花如约而至,点亮整片天空。
年味在这一刻扩散开来,秦念捂住耳朵往屋里躲,护住一群尖叫着乱窜的小崽子,让他们站到台阶上去。一片慌忙中,并没有听见顾辞的话。
顾辞看到屏幕那头视野一阵混乱,轰隆隆焰火声响不止,看看时间,便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如果说上次被点心提及,是让他猝不及防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次,他却是真的想要听到秦念的回答。
并非是想要她赚钱养家,而是忽然无比殷切的希望,此后余生,有她一直陪伴左右。
也只有她。
“新年快乐!”
进屋后的秦念,喜气洋洋,没心没肺对他道着祝贺。
“新年快乐。”
顾辞的眉眼也慢慢染上笑意。
急也没用,只有一年半的时间,忍忍就能过去了。
“发红包啦,发红包啦~”秦念给他发了一个红包,66,“祝你新的一年,万事顺利!”
顾辞好整以暇,领取红包:“你都没问我新年心愿,万事顺利也太敷衍了吧?”
“那你心愿是什么?”
顾辞转手给发了一个红包回去。
“我的心愿是……”顾辞眉眼稍弯,半调侃道,“咱们以后可以上一所大学,一直在一起。”
最后一句稍轻,淹没在烟火的轰鸣声中。
秦念闻言,酸溜溜地撅了下嘴:“哼,显摆呢吧,知道你保送B大了。”
“哈哈哈哈,是让你努力。”
秦念点开红包。
金额:199。99
也不知道是网卡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