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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芳从不悲叹命运,觉得很满足,虽不能一起,不在身边,可心里有念想,也被念想,她一样觉得幸福。女人一辈子图啥,有贴心男人挂着,有亲生儿子,还有啥不满足?
昨夜在小炕说话,灯光爱亮不亮,像月光围着,邵芳心里忒美好。他说有对象了,邵芳很是为难,可还是和盘托出了。
送狗娃进城念书,这想法由来半年了。狗娃快七岁了,快到明白事的年龄,和村里孩子一起玩,常被骂很难听的话,再傻呆呆回家问她。她没做错什么,不怕人家说,可没爹已经很可怜,总不能让孩子在妈妈的流言蜚语中长大。所以她决意把孩子送出,哪怕送到寄宿学校,有他关照,她再时不常去看看。
天还没大亮,外面响起头遍鸡叫,狗娃在炕头睡得正香。邵芳没着没落,在儿子额头亲一口起身。微弱的光线透过帘缝,邵芳丰腴苗条的身姿若明若暗,她穿衣下炕,举手投足透着健康成熟的女人气息。
她打水、净面,然后生灶、烧水,再踏着露气,把水缸一趟趟拎满。水烧开了,邵芳在鸡笼里左选右选,精心挑了只当年的小公鸡。李都平中午要来吃饭,她想多炖一会,这样早饭时,狗娃也能吃上两块,喝点热乎汤。
邵芳干活利索,一只鸡很快去毛剁好,炖进锅里。米饭蒸上后,邵芳唤狗娃起床,井井有条地为儿子穿衣洗脸。
天大亮,邵芳照顾儿子吃早饭。小家伙嘴馋,连吃六块鸡肉还要,邵芳心疼又舍不得,只得又给孩子夹两块。她一块没吃,就着咸菜,小心翼翼地用鸡汤泡米饭。都说汤比肉有营养,她这么做了,连炖鸡的蘑菇和粉条都没舍得吃。
邵芳今天没做豆腐,自然也没去卖豆腐,可还是领狗娃到镇上了。她去给李都平打酒。回来路上,村里大喇叭大响了,乡亲们在南北村来回奔走,她这才知道要出事,也明白李都平为什么突然回来。
邵芳没惊也没动,有条不紊地回家,李都平答应来吃饭,她记得这事。
邵芳系着围裙,在外屋前后忙活;狗娃挎着冲锋枪,围着灶台转转摸摸,眼睛一个劲盯锅里的鸡肉。邵芳连切带洗,不时叱一半声,看贼似的把儿子看得死死,直到快晌午头,门外传来车声,李都平高大的身形进房。
“怎么弄这么多菜?凑活吃口得呗!”李都平刚进门,就见案上拍着一溜切好的菜。
邵芳正在切香肠,回眸道:“你难得来吃回饭,就多做几个呗。”
李都平皱皱眉,没说话。他确实没正儿八经在邵芳家吃过饭,可今天这日子,再听邵芳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都是那该死的未来记忆闹的,他一想到狗娃被打死,邵芳被**自杀,就浑身发麻,心惊肉跳。
邵芳没注意他异常,仍熟练地切着。狗娃可怜兮兮立在一旁,向锅里一指:“大舅,这里还有鸡肉呢,妈不让我吃。”
李都平不满道:“邵芳,你干嘛不给孩子吃呀?”
“谁不让他吃?他都吃撑了!”邵芳俏靥一红,瞪儿子一眼说。
“你可得了吧!”李都平不屑横眉,上前抱起狗娃,“来狗娃,大舅喂你吃。”
邵芳忙转回:“马上吃饭了,上桌再吃?”
“啥时候吃不一样?”鸡肉温在小屋灶上,李都平不理,抱着孩子就要坐上去。
“哎你……”邵芳无奈,急忙扯下腰间围裙,抢先铺在灶沿。
李都平抱孩子坐下,揭开锅盖,鸡肉粉条蘑菇炖得稀滥,发着诱人无比的香气。一大一小食欲大开,李都平回手一抻:“拿双筷子!”
邵芳无奈摇头,拿双筷子给李都平,又进屋倒杯温好的酒,为他放在灶边。
气氛静柔柔热烈起来。邵芳把切好的菜一盘盘下锅,锅里不时发出滋啦啦地热油声,外屋各式香气蒸腾,炒勺和锅沿相碰;李都平和狗娃你一口我一口,吃得不亦乐乎,狗娃满嘴是油,李都平不时抬手,滋喽抿口酒。
邵芳娇颜烤得热热,两条柳眉烤得弯弯,不时回望一大一小,心底的感觉比眉稍更烈;李都平喂狗娃吃肉,有一句没一句和邵芳说话。城市生活多年,他早不适应家乡的清贫恶劣,唯独和邵芳很自然,就像小时在邵芳屁股后头瞎转悠。
普通山村厨房,不普通的三个人。
正文 第四十章 节外生枝(下)
更新时间:2008…12…25 14:11:24 本章字数:2496
邵芳炒好菜,那锅鸡肉粉条蘑菇已只剩锅底残汤。她放桌子,摆酒菜,把一大一小让上炕,自己仍用残汤泡米饭,怯盈盈端坐在炕边。
“怎么个事你都知道了吧?”李都平说着话,给女人夹一筷子菜。
“嗯那,怎么了?”邵芳低头扒饭,闻言怔怔抬头。
“也没什么。”李都平语气淡淡,难得掏支烟点上,“吃完饭,我带你和狗娃去我家,等明天事过再回来。”
“去你家?”邵芳惶然,表情很是为难。
李都平正色道:“邵芳,这个时候,你可不能顾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邵芳放下筷子,不忍地道:“狗子,姐不怕别人说,也知道你担心姐,可我大弟到镇上工作,我弟妹也跟过去了,家里就我爹一个,姐咋能不回去呢?”邵芳娘七岁就死了,故有此说。
李都平望着眼前人,眉头紧锁,不知怎么说。
邵芳笑笑,温声道:“干嘛这么看姐?我娘家离你家那么近,你肯定得留人看家,要真有事,你家人一眨眼不就过来了?”
“那也不行。”李都平脑中又闪过那未来记忆中的恶果,断然拒绝了。
邵芳一惊,讶异地望他。
李都平知道失态,缓缓语气道:“邵芳,这么多年,我就真正求过你一件事,就是德子走后我让你嫁我,你还没答应。现在我再求你,今天到我家,务必到我家,实在不行,就让你爹也过去,就算我求你,要不我真的没法安心。”
邵芳不知他为何这么严肃,嗔怪他一眼说:“嗯那,姐去就是了。”
李都平立时激涌,在她手背重重一捏:“那好,回头跟你爹说声,争取让他也过去。”
“得了吧。”邵芳低头叹气,“我爹一直都没脸见人,心里气着你呢,哪还能去你家?我跟他知会一声就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都平乐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邵芳轻声叹气,斜着杏目给他添酒,一付拿他没办法的模样。
午饭继续,邵芳不时给两人夹菜,狗娃难得吃顿大餐,两腮两手全是油,小肚子溜鼓,不时打饱隔。终于摸着肚子下桌,背上冲锋枪,到炕稍摆积木去了。
狗娃在炕稍玩得怡然自乐,两人在炕头吃饭,吃的不急不缓,说着平常的话,不浓不淡的情绪在他们之间流动。
窗外,冬日的骄阳已经倾斜,山风带着积雪,安静地从山顶拂过村庄。动静之间,矮水村忙忙碌碌,无数村民蚂蚁似的在南北村穿梭,柴垛也不甘寂寞地跟随招摇。
村里乱成一团,事件的始恿者和可能的最大受害者,却跟没事似的,在邵芳家炕头置身事外,享受着难得贴心温情的下午餐。
两人不紧不慢吃着,一人匆匆进院。矮水村气温低,冬季时窗子都用厚塑料布糊住,只能看出是男性。来人看到屋内状况,惊异地在门口稍停,然后进房。
邵芳和李都平相对一望,邵芳蹿下炕,来人进入里屋。
“爹,你咋来了?吃饭了吗?”来人是邵芳老爹邵福全。
邵福全气闺女“丢人现眼,伤风败俗”,女婿死后几乎就没来过。可再气也是自己亲生闺女,何况又自小没了娘。如今全村都在搬家,老爷子坐不住了。
“邵伯。”李都平也忙起身,边下炕边行礼。
邵福全没稀理他,哼一声对女儿道:“你倒挺能坐得住啊?连自个爹都不认了,还得爹八抬大轿来请你?”
邵芳早已习惯,没跟父亲计较,为难地看李都平。
李都平踩鞋下地,硬着头皮道:“邵伯,今天情况特殊,小波又不在家,不如……不如您和邵芳带孩子到我家呆一宿吧?”小波是邵芳弟弟邵波。
“你少他娘跟我整事!”邵福全大手一扬,“我们老邵家人不进你们家门!”
邵芳着急了,动动嘴唇,又不知说什么好。
李都平更急,哀求道:“邵伯,我知道您看不上我,可你们家就您一个人,邵芳是您亲闺女,您就算不为她着想,也得为狗娃想想,那可是您亲外孙子?这要万一……”
“没有万一,没你咱们家消停着呢!”他不提狗娃倒好,老爷子干脆怒了,“我告诉你,就是有万一,那也是我们老邵家和老韩家的事!别以为你有俩钱就想说啥是啥,大不了我这付老骨头不要了,也不用你们老李家管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李都平没话了,无力而无助地看邵芳。
邵芳气道:“爹你瞎吵吵啥,我说不去了吗?这才刚下午,准得让我们吃完饭吧?”
“吃什么饭吃饭?女人家家的带个孩子,一回来就勾勾搭搭,我这老脸都跟你丢光了?你还嫌不够苛碜!”邵福全吹胡子瞪眼,吼声能把房盖揭开。
“爹你……”邵芳脾气不输老爹,杏目一立就想说什么
“哇!”狗娃突然在炕上仰面干嚎。大人争吵,小家伙战战兢兢半天了,终于忍不住了。
孩子的哭声让大人冷静了。邵芳顾不得和老爹斗气,急爬上炕安抚儿子:“狗娃别哭,上妈这来?妈抱!”
邵福全一阵后悔,恨恨盯李都平一眼没声了,默默坐到一旁卷旱烟。狗娃管是谁的娃,总是自己闺女生的,外孙的身份错不了,他焉能不心疼。
事已至此,李都平也没撤了,暗暗一叹道:“邵芳,我先走了,你晚上就去你爹家吧,我再另做安排,你别害怕。”
邵芳正哄孩子,瞄老爹一眼轻轻点头,颇为无奈失落。去谁家不重要,可好好一顿饭被老爹搅成这样,她挺不舍。可老爹也是关心她,她怪谁还能怪自己亲爹?
李都平把鞋穿好,跟老爷子行个礼,愁有千万地走了。
节外生枝,邵芳被老爹吼回家。这普通的意外,却使邵芳母子和李都平几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惊天暴狱(上)
更新时间:2008…12…26 1:32:24 本章字数:3530
这晚的月色很明,蒙白的月光象一场铺天盖地的雪。巍峨的大山死一般沉寂,黑暗笼罩怪石树木,风吹过摇落的影子,那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玉带河仍冰封彻冻,在月色下闪着晶澈的白光,将矮水村一分为二。冰河左右,南北村窘异昭明,北村一片黑寂,只有临北的村口亮着几星光亮,那是提前派去警戒的人;南村截然相反,***通明,鸡鸣狗叫,人群攒涌,喇叭高声广播,正热烈盲动中。盲动也会热烈?不用怀疑,的确很热烈,至少场面绝对热烈。
村中空地,二、三百名男丁熙熙攘攘,小部分人乱七八糟列队,都系着厚棉帽,戴着棉手套,身上穿羊皮袄或军大衣,肩上挎着黑洞洞的猎枪,兜里鼓鼓囊囊装着弹药和手电筒,极易让人想到林海雪原里的土匪。
未参加队列的老人、妇女和孩子,胆大的在不远不近处观看,胆小的围在家门口张望,一个个紧张兴奋,女人们更是满怀骄傲地在人群中寻找自家男人。矮水村几百年难逢大事,很多人甚至在想,折腾一天,那些坏蛋可别不来。
队列之外,几人肃穆而立,表情威重,这是行动的组织机关:矮水村村委会暨矮水村党支部成员几人。玉芝没拿武器;李凤火背着猎枪,一脸牛相;曲永和倒提猎枪,仍漫不经心;曲满堂和韩正德碍于身份,没拿大枪,只在腋下夹根腰别子。(注:腰别子,猎枪锯掉枪管和枪托,一尺多长,方便别在腰间,北方黑社会团伙常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