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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住太阳的月亮-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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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风,二十年,不是二十日,你怎么可以……”
    裴承秀说不下去了,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收都收不住。
    她泫泣哽咽的模样令李淳风很心疼,可是,恩师还未准许他起身,他只能伸手握住她一双冰凉发颤的小手。
    裴承秀正在气头上,兀自推开李淳风的大手,泪眼婆娑直视袁天罡。
    隋朝至李唐已过去十几载,袁天罡至少四十有余,但是,岁月没有在他的眉目留下痕迹,他的相貌保持在二十七,风骨依旧,神采依旧。
    尽管今日是初次照面,裴承秀依然从袁天罡和李淳风的对话之中发现了一个事实——袁天罡极器重李淳风。
    毫无预兆的,裴承秀屈膝。
    她只跪过佛祖、君王、父亲。如今,她为了李淳风向袁天罡下跪叩首:“裴承秀见过袁师父。请袁师父不吝赐教,有无办法挽回李淳风被邪术折损的二十年寿命?”
    袁天罡不语,徐徐转动他右手中的一串圆正明朗的玉流珠。
    流珠,既是一种驱邪伏魔的法器,也是修道者的内炼之器。
    袁天罡的手指停在流珠的尾颗,稍稍一顿,并未调转方向往回拨,反而直接拨过头珠,继续往下拨弄珠子。
    裴承秀不知这一幕意味着什么,李淳风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心底顿时一凉。
    袁天罡停下手中的流珠,语出惊人:“裴姑娘,你气数已尽,应该死于晋阳,而不应该来到益州。”
    话落,乾坤八卦镜面再度金光乍现,镜子也随之剧烈震动一下,“姓袁的,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裴承秀目瞪口呆,讷讷重复:“我,气数已尽?”
    袁天罡颔首:“裴姑娘,你与李淳风其实只有一面之缘。”
    裴承秀愣住,眸子里的泪光霎时隐去,取而代之是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慌:“袁师父,您在和我说笑么?”
    袁天罡从容解释道:“裴姑娘,你的命数受到孽障的影响而发生了细微的篡改。我今日破例一回,把你原本的命数复述一遍。”
    “在你原本的命数里,你与李淳风在醉仙居仅有一面之缘,之后,你不会与尉迟敬德在玄武门前发生争斗,不会被程咬金刺伤,不会被李淳风所救,更不会主动接触李淳风。纵观你的一生,你根本不可能对李淳风倾心,李淳风也根本不可能对你渐生好感。”
    “再之后,你征战刘黑闼,与今时今日的情况稍有几处不同,你与尉迟敬德先订婚、再完婚,最后追随太子李建成征战突厥。”
    袁天罡低低的叹息:“再之后,你被突厥的毒箭所伤,药石罔效,享年二十有二。你的一生如流星短暂,却无任何遗憾。”
    裴承秀瞠目结舌地看着袁天罡,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无从反驳,只因觉得在听天书。
    “师父,承秀她现在并无性命之忧,我也与她情投意合。”此时,反而是李淳风出声质疑。
    “时机未到。”袁天罡再度沉沉的叹息,“终有一日,你与她生死别离。”
    李淳风脸色大变!
    袁天罡缓缓地收回手,垂眸暼向被他压制多时的乾坤八卦镜。不知何时,镜面竟然蒙上了一层氤氲水雾。
    袁天罡微愣,遂又冷然道:“孽障,你现在幡然醒悟抱头痛哭也是无用。你执念太深,害人害己,不仅直接篡改了裴氏的命数,也间接改变了淳风吾徒的命数。”
    乾坤八卦镜细微的抖动,镜面上的水雾悄悄地凝结,增多。
    袁天罡继续责骂:“孽障,是你促成了李淳风与裴承秀的缘分。我今日收伏你,既是为了斩断他二人的孽缘,也是助你放下执念、早日修成正道。”
    “袁师父,不必责骂她。”裴承秀忽然在这一刻开口,语气是过分的冷静,“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用。”
    袁天罡看向裴承秀。
    李淳风亦看向裴承秀。
    裴承秀无比艰难的牵扯了一下唇角,很想和李淳风说些什么,然而,千万言语,一时间无从说起。
    如果没有吕珠,她就不会与李淳风相识相知。
    如果没有吕珠,李淳风也不会失去二十年的寿命。
    甚至于,如果没有吕珠,她早已长眠于晋阳边陲之地。
    ……
    她不怕死,真的,她从来都不怕死。
    她只是忍不住伤心,明明还在很积极很乐观的活着,却被告知应该死去;明明还在很坚持很专一的爱着,却被告知应该断弃。
    多么可笑、多么匪夷所思、多么光怪陆离的一个事实。
    活着,爱着,坚持到最后,眼看着爱即所求,居然抵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
    ……
    裴承秀黯然的闭上双眼。
    天旋地转,身体僵麻,胸口一阵阵抽搐疼痛,喉咙深处亦泛起一股子久违的血腥气息——她想起一件被遗忘了很久很久的事。
    毒箭。
    余毒,未消。

☆、第六六章 上上之策

裴承秀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见了她的身后事。
    梦醒之际,她垂敛似蝶翼的眼睫轻轻颤动,然后,她缓慢的抬了一下眉梢,昏暗模糊的视野渐渐地出现了光芒,接下去,一张由混沌变得清晰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凤目蚕眉,面如冠玉,风姿犹胜初识。
    裴承秀懵懵地凝视着这张好看的脸,莫名想起了武德六年。那一年,她身为右路前锋、正面迎击刘黑闼的叛军。在烽火不绝埃尘连天的日日夜夜里,她经常给自己鼓励打气,为了能够再一次见到这张令她魂不守舍的脸,她一定要威风八面的回到长安。
    凭着一股子倔强到底的信念,她做到了。
    裴承秀的心情霎时变得不那么沉重,低低的笑出声,眉眼弯弯的样子。与此同时,不眠不休守候在裴承秀床榻旁的李淳风也受到她的情绪感染,薄唇微扬,温柔的笑了。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呢喃轻问:“我昏睡了很久?”
    “不久,仅仅两天一夜。”淡淡的、欲盖弥彰的回答,“师父正在为你配制解毒的药方,想必不出几日,你定能痊愈。”
    裴承秀嗯了一声,脑子还很混沌,有气无力的问:“袁师父会因为我被他的一席话气得吐血晕厥而对我产生些许愧疚吗?”
    李淳风沉吟:“会。”
    “有弥补么?”
    “……不因扶乩之事而把我驱逐出师门,算不算是弥补?”
    裴承秀讶异,脑子霎时恢复清醒,眉开眼笑:“你的师父比你好相处。”
    李淳风蹙眉:“何以见得?”
    “我第一次在醉仙居遇见你时,你骂我‘脑子有恙’;第二次在醉仙居遇见你时,你骂我‘不在室静养’。至于第三次,我在大佛寺等了你很久,你一丁点的愧疚心都没有,反而骂我‘厚颜无耻’。”裴承秀细数过去的旧账,然后掷地有声,“这就是鲜明的对比。”
    李淳风怔怔地看着裴承秀,半晌无话。
    不知是两人之中哪一个先动起了小心思,大约是裴承秀口中喃喃低语“这么不好相处,怎么偏偏喜欢上了呢”、尔后又嘀咕“如果不喜欢就好了”,接下去,李淳风浓眉蹙起,床榻倏然往下一陷——
    她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
    心跳贴着心跳,呼吸熨着呼吸,良久,醇厚的磁性嗓音贴着她耳畔,落下无奈的叹息,“裴承秀,你不要气我,怎能三心二意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裴承秀顿时没有声音。须臾,她仰起脸看着李淳风,很认真的问:“我如果不喜欢你了,你的二十年阳寿能否换得回来?”
    李淳风侧目,睨她:“当真不喜欢?”
    裴承秀撇嘴,重重的叹了口气,“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呢?我还想和你……”并没有立刻说下去,停了一会儿,她抬手勾住李淳风的衣带,用力一扯,将他拉近她,粉拳揍上去,含含糊糊的抱怨,“哎,我梦见我自个儿死翘翘了。你这丧尽天良的家伙,我尸骨未寒,你立马移情别恋,和别的女子搂搂抱抱,干那种事。”
    李淳风哑然失笑:“什么事?”
    “反正不是好事。”
    李淳风不多问,凤目含笑聆听她的牢骚,她也没有使出力气揍他,一记接着一记的粉拳落下来反而似在他胸口胡乱摸索。
    按住她越来越乱来的一双手,他好言好语安慰:“不要气了。”
    裴承秀也不是真的闹脾气,只是想和他亲近亲近。
    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她出其不意的问:“淳风,你有没有考虑过给‘裴承秀’设一座灵堂?如此一来,你我的命数相当于被拨乱反正。”
    袁天罡说‘裴承秀’应该死于晋阳,而不应该来到益州;袁天罡还说过‘裴承秀’与李淳风终有一日生离死别。
    如果,‘裴承秀’注定难逃一死,她为什么不顺水推舟,来一回三十六计之金蝉脱壳呢?
    “不考虑。”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否定。
    “不试一试怎知不行?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一个上上之策。”
    “我并不认为这是上上策,相反,是一个损人损己的下下策。”李淳风皱眉,“若设灵堂,你从此再不能回到长安,再不能与父兄见面,裴氏的兴衰荣辱也与你再无任何干系。你只能隐姓埋名躲藏在一个不被任何旧识发现的偏僻地方,宛如一只孤魂野鬼……”
    “我不是孤魂野鬼。”裴承秀打断他,“我有你。”
    李淳风定定地凝视着她,语气陡然变得严肃:“你为我而放弃了太多,不值得。”
    “你为了我而放弃二十年的寿命,难道又值得?”
    李淳风的脸色变得严峻,语气也流露出一丝不痛快:“这样罢,容我再斟酌几日,不必急于一时做决定。”
    察觉到李淳风好像生气了,裴承秀没有在这一刻继续坚持,怏怏不乐的颔首:“我打个商量而已,你如果嫌这个法子麻烦,我也不会勉强。”
    “可是,万一我横竖都要死,晚死不如早死,被动死不如主动死。孤注一掷,至少还有一线翻覆的希望。”
    “好了,不要一口一个‘死’字。”李淳风适时阻止了裴承秀的嘀咕,伸手端起她尖尖的下巴,轻轻转过来,迫使她与他四目相望。
    他能够一览无遗她眼底的苦涩与难过,也能够感同身受她心中的焦虑与悲伤。
    只是……
    “并非嫌麻烦,而是舍不得你受一丁点的委屈。”叹息。
    *
    是夜,庭院之中,烛火摇曳。
    李淳风与袁天罡正执黑白棋子对弈。
    棋盘中白子一步错,步步错,已成溃败之势,袁天罡蓦然停下手中的黑子,道:“淳风,你输了。”
    李淳风把盘中错落的黑白棋子一颗一颗收回棋盒,重设一局。
    袁天罡并未再应棋局,劝道:“淳风,为师知你心中所想,并非为师不肯向你道破裴承秀的生死玄机,她命中必有一场死劫,此一死劫只可承接,不可化解。”
    李淳风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凤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多时,李淳风抬起头,平静无波的目光投向袁天罡。
    “师父,您是否还记得弟子使用招魂扶乩术与决策术这两则法术写完《推背图》之后,您对我进行了一番提醒?”
    袁天罡颔首:“为师当然记得。从武德五年开始,直到接下去的三十年,大唐将会出现三次日蚀,每一次日蚀发生之时,你都会遇见同一个人,而那个人,也会影响你的未来。”
    李淳风藏在袖子的手悄然收紧,指节处微微泛白,又缓缓地放开:“师父,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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