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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之人; 寡情绝爱; 她可以是容器,可以是道具,可以是一门之主,唯独不可以是一个纯粹的姑媱。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 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姑媱看着这些拒绝她否认她的人,垂在身侧僵硬发冷的手却有一人细心握住护在背后; 掌心温度荡去她指尖冰冷; 姑媱抬起头; 对上叶胥然的眼睛。
“夫人。”
这男人眼中晕染笑意,握着姑媱的手渐渐用力; 脖颈低垂,头颅在她面前空悬出一片令人安心的阴影。
吞噬一切过分刺目的光被叶胥然挡在自己的影子之后; 怀抱之外,男人张开手臂,看着自己怀中的妻子将手指小心的藏进了他袖摆之下,怯怯的不曾露出半分白皙的皮肤。
即使已经身为人|妻身怀有孕,姑媱的气质仍然清冷干净,但是那种如孤山冰雪一样遥不可及的冷意已经散去了,留在叶胥然怀抱之中的这一个其实是冷冰雕琢的美人,玉洁冰清,经得起风霜拷打却受不住一丝阳光照射。
一点温暖就能让这个人溃不成军,瞬间变成手足无措的孩子。
叶胥然本身的心也是冷的,于是两个冷冰冰的家伙凑在一起反而能彼此安慰彼此维持不会死去的温度,男人在姑媱的身侧投下自己的影子挡住所有过分灼热的光,在这片黑暗之下给妻子一丝喘息的余地。
时间过得很快,姑媱的小腹在渐渐隆起。
这是个饱受期待的孩子,他们夫妻希望这是个普通的孩子,安然平静地度过一生就好;而潇湘子和其他们众却是以未来继承人的目光看待她腹中的孩子的,姑媱不是菟丝子一样的女人,但是她的前半生却孤身一人经历了太多,她渴望的不曾得到,她恐惧的始终常伴左右。
她并不是柔弱,只是终于在叶胥然的面前,察觉到自己原来早已筋疲力竭。
……她太累了。
叶胥然握紧了妻子的手。
“别怕。”
他低声说着:“我让人去找杜衡回来了……等他回来继承掌门之外我就带你离开,功法也好还是什么掌门也好,那劳什子的天下第一也好,我们全都不争。”
姑媱眼中含笑,任由丈夫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在一旁阴凉小亭里坐下来,大手缓缓覆在自己的肚子上,那双一贯温文从容的眼中是孩子一样的好奇和兴奋,她看着叶胥然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又摸,然后转头去探自己的额头看她是否有被阳光晒得发热:“我只是肚子里揣了一个小的而已,又不是被废了修为什么也做不了。”
“那不一样。”
叶胥然振振有词的说。
“我先前见过那些普通人家的夫妻,人家没有修为都晓得如何保护妻子,我既是修道之人,姑且不谈那远在天边的济世救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好叫什么修道之人。”
姑媱摇了摇头,嘴角还挂着上扬的弧度。
“哪有你这样的,人家可都没有你这么说话的。”
“怎么就没有我这样的?”叶胥然振振有词的反驳道,他蹲下身子握住了姑媱的双手,眼神写满了认真:“我已经想好了,等到这一切结束,我就带你和孩子走,只要我能带回杜衡,潇湘子……会放我们走的。”
姑媱张了张嘴,点点头。
“……好。”
她温温柔柔的笑,被叶胥然握在掌心的那双手终于开始泛起一点温热的软,十指纤长白皙如玉,像是欣然在对方掌心缓缓绽开的栀子花。
柔嫩,洁白,纤细又馥郁的脆弱之美。
“我听你的。”她听见自己的回答。
姑媱的怀中孕育着他们未来的孩子,胸腔中涌动的是对未来的渴望。她在父亲和丈夫和新生的孩子之间撕裂自己的灵魂,勉力挣扎着夺取一丝喘息的空间。
——她等着那个叶胥然为她许下的未来,如孩子期待人生第一次糖果一样天真又乖巧的姿态想象着那些平凡却陌生的甜蜜,坐在婴孩的床畔低声吟唱幼年听过的歌谣,每个字音都浸透着她那份无限的期待。
……然后?
若这只是纯粹讲述一个人的故事,那么姑媱还有漫长又短暂的时间可以享受自己的幸福;若这是属于她的剧本,那么她至少还有一段缓冲的时间迎接她的“死亡”。
可这是一部电影。
季南星和所有人以一种刻薄又冷漠的态度撕裂了属于“姑媱”的时间,于是她几乎是转瞬间就要面对自己短暂幸福故事的结局——拍摄完和叶胥然的互动之后,紧跟着出现在姑媱面前的就是天一门灭门惨案,“她”甚至没有一个思考和疑惑的余地,铺陈在她面前的就已经是死亡和毁灭的未来。
——没人会觉得她是存在的。
最认真入戏的也会在许久之后察觉到这不过是文字描述的故事。
只有戏妖知道真假,于是姑媱只能近乎无措的面对自己被迫撕裂开强行剪辑的人生,她跌坐在长长的石阶上,周遭是虚假又真实的血,是无数战死的同僚。
她睁大眼睛,眼眶如血通红,却流不出半滴泪水。
……为什么?
女人张开嘴,被这种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荒谬感夺走了所有的理智和思考的力气,她的胸口僵直不动,仿佛所有的肌肉都已经遗忘了呼吸的方式。
……为什么???
她是姑媱,是天一门的掌门,是被无数次命运撕裂人生的角色。
——她是终其一生被操纵的无辜傀儡。
女人几乎快要被这种漠然的痛苦逼到崩溃窒息,她忽然听见几声嘶哑的咳嗽,于是姑媱缓慢地扭过头去,看见了捂着胸口跪在那里的叶胥然。
“……叶郎?”
韩唐饰演的叶胥然跪在她的面前,他刚刚上了妆,身上还带着人造血浆伪造的伤口,因为这片刻的空档所以他暂时有些出戏,反倒是楚其姝因为入戏太深而且戏份要求除了开场化妆以外并不需要格外补妆,此刻的韩唐还想酝酿一下感情,却对上了一双意料之外的眼睛。
——那是姑媱的眼睛。
她的声音也仿佛碎了,碎成了空中的风,那双眼没有半分泪水,却比任何泪眼朦胧的样子都要令人心碎到发狂。
“叶郎?”
姑媱仿佛是个孩子,她近乎跌跌撞撞的从台阶上滚落下来,韩唐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拥抱她,突然僵硬的骨骼和肌肉却夺走了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像是自己,又不像是自己,属于叶胥然的那一部分被这个姑媱感染到了,他一紧近乎濒死,却疯狂挣扎着用自己最后的力气保护自己可能会受伤的妻子。
姑媱的头发垂着,散落在地上,曾经被叶胥然细细梳理挽在身后的头发,此刻已经沾染了脏污的血痕。
染着血迹的手试图去抚摸妻子惨白的脸颊,叶胥然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很疼,却更受不得眼前这人的这般模样。
不需要剑刃和咒法,单纯这双眼睛就都快要把他杀死了。
叶胥然比姑媱还想落泪。
他的手抬到一半却忍不住顿住,满手脏污血迹实在是舍不得碰到姑媱白皙光洁的脸上,即使妻子的脸颊也早已被飞溅血痕,但是他也仍是舍不得;于是男人拼着力气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细细擦过她脸颊暗红血色。
“……别怕。”
叶胥然喃喃念着,冲着姑媱勉力微笑。
“……我还在这儿呢,夫人,你别怕。”
姑媱像是突然找回了自己的力气,她抬起手环抱住叶胥然的躯体,他们此刻像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一个弱女子努力让丈夫的身体不至于跌落在地,叶胥然却已经在先前为她擦拭脸颊的时候失去了最后的力气,他最终跌在了妻子的怀中,永远终止了呼吸。
姑媱低头看着膝上的叶胥然,很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她应该哭才对。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最爱她的人死去了,她应该哭才对。
可是姑媱垂着头颅长发披散,手臂小心环抱着已经死去的叶胥然,莫说是眼泪,眼眶周遭连哀恸红色也缓缓褪去,徒留一双眼冷沉沉盛满了不属于人类的空荡感,侧身剪影像是冷沉端美的圣像,她低头环视一地的尸首,眼中承载的是裹挟神悯一样冷酷的慈悲。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表情从慌怯变成冷漠,像是某个极致痛苦的存在在先前的一瞬间在她体内随着叶胥然的死一同消失了。
——在同一瞬间,姑媱与他们一起死去。
姑媱跪坐在一地荒芜死寂的尸体之中,膝上躺着的是自己的丈夫。
颜雪青缓步踏入。
他在这里应该有几句台词,可是当他与“姑媱”对视,却失去了所有的开口说话的力气。
姑媱扬起嘴角,笑声嘶哑,隐隐透着仿佛入魔般的癫狂。
那是姑媱,更是戏妖,若说入戏,无人胜得过她,她在戏中真实的活着,也在戏中真实的死去。
“……你满意了?”她很轻很轻的问道。
终于在这部戏中杀了“我”,你满意了?
作为杜衡的你哪怕在最后一刻也是被宠爱着的,你现在满意了?
道长退后一步,脸色惨白如雪。
——他的道心碎了。
第57章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颜雪青以杜衡的身份盯着眼前的姑媱; 没来由的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他想要杀死的是“戏妖”; 是报仇; 但是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 对于现在的形式也很清楚,对于楚其姝的构成也很清楚;所以他的报复方式并不是直接杀死楚其姝这个存在; 而是试图以剧本的方式、以局中人的身份杀死这只戏妖——这才是颜雪青的最终目的。
可是他弄错了一件事情; 就是他究竟要杀的是戏妖,还是戏妖此刻呈现出来的这个灵魂。
对颜雪青来说他的周围是演员; 是布景; 是冷硬的机器摄像和无数与他们的道袍长剑完全风格不同的短袖衬衫牛仔裤,这些是真实,是他的世界。
而姑媱呢?
她的真实是她膝盖上躺着的叶胥然,是站在自己面前寓意着背叛了她的父亲和弟弟; 是地上的血,手中的剑,空洞的心——她被戏妖演活了,她已经活了;这是最可怕的事实; 颜雪青的道心破碎只需一瞬; 因为他察觉到了当年他那位师祖道心破碎的真正理由。
他们本想救人; 却率先杀人。
他们知晓戏妖赋予的是新生和灵魂,一边以戏外人的身份揣测戏本的发展; 一边又无意识的踏入局中成为了故事发展的一员,他们意图杀死戏中诞生的戏妖; 深陷其中的过程中亲手杀死的却是一个无辜的灵魂。
颜雪青筹谋许久,杀死的却是姑媱——那个被戏妖亲手捧出来的姑媱。
戏妖游离世外,早就从被故事操控的傀儡变成了谱写剧本的人。
年轻的道长陷入了近乎窒息的沉默,他思考了那么多种可能,唯独这一种结局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之外。
戏妖无法杀死,他认识的甚至不能说是一个真正的、完整的戏妖,从大一开始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个虚假的存在。
他被迫活在“楚其姝”的故事里,而不是属于戏妖的真实之中。
姑媱是谁?
是戏妖在这部剧里塑造的角色。
楚其姝是谁?
是戏妖这一生塑造的角色。
颜雪青这一局输的彻彻底底,没有半点翻身的余地。
都是戏,都是假的,都是不存在的。
他神情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