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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平铺直叙,喜欢直截了当,喜欢将每个人分门别类,开肠破肚,一个个躺平了看尽他的一切……他不喜欢猜。
翻来覆去地猜。
陈琛将视线挪开,一只手去拉车门:“不怕。”
是啊,他有什么好怕的。
她不是他领导,他也不用看她眼色,除了那悬而未决的三万块。
他不欠她什么。
吉云将t恤递给他。
然而在陈琛即将关门的那一瞬,她忽然用手抵住了门,问:“我帮了你这么多,你都不请我去吃饭的?”
陈琛:“……”
车里没空调,吉云将窗子开到最大,还是被车里一浪高过一浪的温度热得出了一身汗。
她半倚着车门,下巴支在胳膊上,一边擦汗,一边很静地打量车厢。
很破很旧,内饰被晒得脱了色,皮椅因为年数久远而起了褶子。但是因为接手的人是陈琛,所以每个地方都被收拾得异常干净。
车里没有多余的东西,空荡荡的仿佛就只装了他们两个人。
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陈琛从抽屉里取出瓶矿泉水,扔到吉云怀里,说:“我没喝过。”
水也被蒸得滚烫,吉云拿在手里像抱着一个热水袋。
“这水一直放车上的吧。”吉云问。
陈琛:“嗯。”
“那不能喝的,温度一高,塑料瓶里的物质很容易分解了融进水里,对人体有害。”她一本正经。
“那你放着吧。”
吉云已经拧开了盖子,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
“……”陈琛说:“你不是说对人体有害吗?”
吉云擦了擦嘴边的水,说:“我又不怕死。”
“……”
她微挑着眉梢,言语肯定。
只是蓦地生出一分奇异的想法,陈琛觉得这个女人……有些无聊的有趣。
吉云说:“你请我吃什么午饭?”
“你想吃什么?”
“想吃点凉的。要不你现在就靠边停车吧,我知道这地方有个摊子卖的东西特别好吃。”
狭窄的小巷,一对中年夫妻撑了把遮阳伞,已经日复一日风雨无阻地摆了许多年。
吉云和陈琛坐在最靠外的一桌,她给两人分别要了一碗凉皮。
吉云用热水烫了两双筷子,听到他问:“你中午就吃这个?”
老板娘将凉皮端过来,白乎乎的一大碗,上头飘着几根翠绿的香菜,底下酸醋和香油的气味混合,闻了就觉得食指大动。
吉云把洗干净的筷子递给他,说:“对啊,你不够吗?”说着就端起碗把凉皮往他碗里推。
陈琛说:“够的够的。”横着食指去推碗壁,她还是用筷子夹了大半,自己端着小半碗笑眯眯地坐了回去。
怕是真的饿了,吃饭的时候陈琛恨不得把头埋碗里,每每夹一口凉皮,他都亟不可待地张大嘴,吸得刺溜带响。
吉云一条条地数着吃,还没点到十,对面的男人已经将战场打扫完毕,撕了张餐巾纸擦嘴。
吉云挑着眉头看他,忧心忡忡地问:“要不要再来一份。”
陈琛看着她,有些尴尬:“够了。”
吉云说:“你吃饭也太快了,对胃不好,还有声音,你就不能文雅点?”
陈琛说:“男人吃饭就得这样,像你那样,不香。”
吉云振振有词:“其他男人是其他男人,但你不行。”
“……”她说话太过跳跃,陈琛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吉云莞尔一笑:“因为你长得很帅,是帅哥,帅哥能那么吃吗?”
“……”
“哎,有人夸过你帅吗?”
陈琛默了几秒,方才说:“有。”
“不可能。”
“……”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人和我一样眼瞎,你别太自恋了。”
吉云丢了筷子哈哈大笑,陈琛一张脸仍旧白得刺眼,一双耳朵却刷得通红。
恰好他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吉云,吉云朝他点了点下巴:“去接吧。”
等他回来的时候就说有急事要先走。
吉云慢悠悠嚼着凉皮,不无遗憾:“还想着要你送我回家的。”
陈琛说:“那我等你会儿。”
“算了,你走吧,我吃过了打车好了,你那车上没空调,我坐着也挺难受的。”
陈琛没再多说,彼此道别,他原本已经走出了巷子,没几分钟,吉云又看他折返了回来。
他站在伞外,短发毛茸茸地罩着一圈光晕,密长的睫毛落在眼睑上,他眸色更深。
陈琛说:“上次你去菱花街坊是去看毛孩他母亲的吧。”
吉云说:“毛孩?”
陈琛说:“就是……就是上次划你包的那个。”
“哦……他啊。”
“最近阿姨身体不太好,能不能麻烦你过去看她一趟。”
“行啊,”她回答得心不在焉:“等我有空吧。”
“你什么时候有空。”他追问。
“不知道,看吧。”
“到底什么时候。”
“……”吉云睨他一眼:“就这两天吧。”
陈琛仍旧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吉医生,你别敷衍我。”
真是服了他,吉云认命地说:“明天吧,明天我有门诊,等瞧完号了就能走。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接我。”
陈琛想了想,说:“好,反正明天我也要过来送货。”
吉云点头,朝他挥手。
陈琛又说:“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吧。”
吉云又仰头看他。
“明天……我好联系你。”
吉云笑着从包里翻名片,说:“我现在手机没电了,你照着我名片上的号码给我发条短信吧,等我一开机就把你存了。”
陈琛说好,伸手去接那张卡纸,吉云却玩似的往后一缩手,引得他走进伞里站到她面前。
小小的名片,一边一股力量。吉云不松手,陈琛也没。
吉云挑着眉梢,嗓音又尖又柔,轻笑着说:“陈琛,你问人要号码的方法挺特别的。”
陈琛皱着眉头,由衷地说:“无聊。”
她这才松手。
晚上,吉云躺在床上的时候,记起阳光下陈琛赤红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手机静悄悄地躺在耳边,她想了想,这才把它开了,删了几个运营商通知未接电话的短信,果然有一条陌生号码静静躺在收件箱的最顶端。
短信和他人一样简单,只有很干脆利落的两个字:陈琛。
黑暗里,吉云眯起眼睛发了一条过去:睡了吗?
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想他那种生活简单的人,除了工作吃饭和睡觉,应该没有第四种选择了吧。
谁知道等了几分钟,手机忽然响起来,陈琛回了电话过来。
☆、Chapter 07
毛孩往陈琛那头递了一根烟。
陈琛没要:“我不抽烟。”
毛孩吸了吸鼻子:“是好烟,琛哥,游泳,人家送给龙叔的,我刚给偷拿了一包!”
陈琛仍旧没接:“真的不抽。”
毛孩低声嘀咕两句,小心白了他一眼,将烟摸得笔直含进嘴里,拿打火机点上。
“琛哥,”毛孩说得含糊不清:“你这是不是叫养生啊,刚刚龙叔喊你吃夜宵也没见你动筷子。我说医生那一套啊,你真不能太信,否则听多了简直连饭都不能吃。”
“你话怎么那么多。”陈琛睨了他一眼,拿手掐了掐鼻梁,强打精神:“刚刚龙叔喊你去说了什么。”
毛孩吐出口烟,说:“没说什么,就是叫我告诉你,以后给厂里拉货的时候,要是有多赠的一箱两箱你就收了,也别分给下头的做搭头,全拉回菱花街坊来。”
陈琛疑惑:“要那东西干嘛,。”
毛孩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琛哥,清脑康这药在市面上抢手得很。不过近两年管得严了点,每家药店都有限额,又搞什么按处方抓药,要搁以前,成车买的都有。”
“这药这么管用?”
“那当然!”毛孩将烟拿了,紧挨着陈琛,说话前往四周瞅了瞅,贼兮兮的样子:“那药啊喝一管两管没太大用处,但你要是倒满一杯整个喝了……”
他忽然笑眯眯地不说话了。
陈琛问:“会怎么样?”
“你去咱附近的网吧走一走,看大家台上放的饮料是什么就知道了。”毛孩声音低得陈琛都快听不见:“那东西劲很大,小孩子都爱喝。”
陈琛心里有数,问:“会上瘾吗?”
毛孩将烟往他跟前一送:“这东西都能上瘾,你说呢,琛哥?”
陈琛想了片刻,说:“就这么点货,够卖吗?”
“所以龙叔才想着把这一片的代理吃下来,货多了手里才能中转开。再拉几个懂的研究研究,一浓缩一提炼,说不定就赚大发了。”毛孩拿手肘撞了撞陈琛:“别说我和你说的啊。”
陈琛点头。
巷子里的灯坏了一片,余下的几盏好的也是时亮时不亮。毛孩和灯较着劲,又是跺脚又是拍手,呕出口唾沫骂:“什么破玩意儿。”
陈琛和他并排走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掏出来一看,是吉云发的一条短信:睡了吗?
陈琛对毛孩扬了扬手机,说:“我去打个电话。”
毛孩又点了支烟,说:“那我去车上等你。”
陈琛走到一根电线杆下给吉云拨过去,只刚刚响了几秒钟,电话便立刻通了。
吉云像是刚伸了个懒腰,嗓音都软趴趴得带着慵懒的松弛,“你怎么回电话过来了。”
陈琛说:“我不喜欢发短信。”
吉云那头忽然就笑了起来,仿佛听了多逗趣的笑话,直惹得陈琛耳朵发热,教他反反复复想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什么蠢话。
吉云好容易停下来,忽然又问:“陈琛,你耳朵红了吗?”
“……”
陈琛那边许久没说话,吉云这头出了一身的汗。她从被窝里爬出来,将空调打低了几度,倚在房间边的落地窗看院子里的点点萤火。
那头还是没人说话,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你生我气啦?”
陈琛这次倒答得挺快:“没有。”
“哦,那你耳朵到底红没红?”
“……”
“红了是不是?”
吉云又低低地笑,直到陈琛说“没事我就挂了”,她这才正经起来,说:“明天你几点过来?”
陈琛说:“药房下班前。”
“哦,好的。”
又是一阵沉默。
最终还是陈琛先开了口,说:“你早点睡吧,我挂了。”
吉云说:“好啊,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陈琛在橘色的路灯下又站了会,方才迈开步子,往自己的那辆车走去。
毛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早等得不耐烦,抱怨道:“琛哥,你这电话打得也太久了。”
又弓着腰在车里翻来翻去:“有水么,我口渴死了。”
陈琛开了车门跳上去,毛孩刚从抽屉里找出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的那一刻,他按着瓶身,说:“这水不能喝了,温度一高,塑料瓶里的物质很容易分解了融进水里,对人体有害。”
毛孩脸皱得像是个小核桃:“琛哥,你真养生哪!”
陈琛眉头一拧,自嘲地笑了笑:“你当我没说。”
***
过了睡觉的时间点,吉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白天的一幕幕就像放电影似的在眼前过,江月,素娴,连诗,陈琛,还有……还有徐敬尧。
她猛地睁眼,静悄悄地望着天花板,等躁动跳跃的神经渐渐安抚漠然至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