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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婉茹面色一僵,池明朗赶紧出来打圆场:“她们舞蹈演员,对体重有要求,每天上秤,超一斤都不行,给她倒点茶就行了。”
“这样,是我疏忽了。”青年从善如流地招来服务生,要了一壶新茶。
一顿饭全是试探,话里话外都围绕着两个小辈。
梁挽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青年本来想好好表现一下,无奈碰了几个软钉子,面子上下不去,也就不再多话。戈婉茹恨铁不成钢,佯装没注意到女儿的抵触情绪,提议道:“这餐厅外面的景致全是天然的,你们年轻人坐着是不是无聊?干脆出去散散步。”
薛家夫妇当然要接这个茬,不动声色地推了推儿子,示意主动些。
梁挽倒是先一步站起来了:“不太方便,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坦然笑着,无视几个人精彩纷呈的表情,转过身朝包厢外走:“我先失陪,去趟洗手间。”
贵到天价的餐厅,女盥洗室造得也比别处雅致许多。
仿古竹屋里头点了冷梅熏香,洗手台用一块天然岩石凿成,水龙头也是竹制,不用拧开,自有泉水叮咚,还能掩盖住不雅的声音。
梁挽在里头呆了一会儿,听到推门声后,甩了甩沾了水珠的手。
“你还有没有规矩?”戈婉茹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气得不轻,她原本光滑紧致的脸因为太过激动,甚至变得有些狰狞:“你知道薛家在临城的地位吗?”
梁挽哦了一声:“这跟我有关系?”
戈婉茹铁腕惯了,最烦别人忤逆她,亲生女儿也不例外,她看着梁挽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冷道:“别说我没替你考虑,薛家就一个儿子,家里关系也很简单,你以后嫁进去,不会有任何烦恼。”
梁挽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直勾勾盯着她:“你还要操控我的人生到什么时候?”
从记事开始,所有的生杀大权几乎都捏在了戈婉茹手里。幼时无法控制儒慕之情,由着这个女人指手画脚,只为了能得到一句夸奖。后来年岁渐长,她渐渐学会了同其对着干,一开始是为了引起戈婉茹的注意,后来则成了真心厌倦。
她对所谓的母亲,再也没抱过半分希冀。
只是她没想过,这一回,对方会把手伸得那么长。
也许是亲生女儿眼里的失望太过浓重,戈婉茹难得词穷,沉默了良久,才道:“你还小,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不值得期待,能握在手里实实在在的才是最好的。”
比如金钱,比如权利。
梁挽用力闭了下眼,讥笑道:“所以你才会在我爸尸骨未寒时就迫不及待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她用了十成的恶意去说这句话,果不其然得到了一个恶狠狠的耳光。
戈婉茹手还高高扬着,双眼赤红,铁青着脸:“混账!”
梁挽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牙齿磕到下唇,她在自己的嘴里尝到了血腥味。不过无所谓了,也不是头一遭,她凉凉地笑,往水池里吐了一口血水,随即目不斜视地从母亲身侧离开。
戈婉茹在背后厉声道:“你叫我太失望,我真后悔生你。”
梁挽顿了下,头也没回地拉开了门。
彼此彼此,她也后悔做她的女儿,不是吗?
可她没得选,命运就是这样残忍。
……
梁挽直接出了澜山居,一个人叫了出租,回去后胡乱收拾了几件衣服,塞回那个还来不及打开的行李箱里。她对这个家没有任何眷恋了,一次次带着幻想去接近戈婉茹,得到的永远都是伤口,一道接着一道,在她心上划得鲜血淋漓。
她拉着箱子,漫无边际地在街上走。
八点来钟的闹市,充斥着热闹和喧嚣,她像个格格不入的游魂,没有任何地方可去。
等到天突然下起了雨,行人们匆匆散开,整条街只有她一个人在淋雨,梁挽终于走不动,慢吞吞蹲下来,抱住了自己。
她忍着泪,从外套里摸出手机,解锁的那一刻,电话不期而至。
男人的嗓音低醇又带了点痞气:“叫老子定点汇报,结果自己一晚上失联?”
梁挽吸着鼻子,胡乱抹掉脸上的雨珠,想要好好说话的,然而在他面前终究演不下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立刻慌了神:“你在哪,我来接你。”
陆衍来得很快,一路飙车,在这暴雨天气,风驰电掣赶到了她给的定位处。大雨滂沱,他撑着伞,四处搜寻,目光触及街角那个蹲在地上的熟悉身影后,心脏重重跳了下,疾步过去。
小姑娘鼻头红红,仰起脸看他:“我无家可归了。”
他把伞全部遮在她头顶上,自己被浇了个湿透,明明狼狈到了极点,眉梢眼角还带着笑:“没事啊宝贝儿,以后我养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温柔的陆少爷。
第74章 临行
梁挽早上刚从陆少爷的公寓出来,隔了不到十五个小时,又回去了。两个人都淋得挺狼狈,洗了热水澡才缓过来一些,陆衍比她更惨一些,出来时太过匆忙连外套都没穿,这会儿说话已经带上了鼻音,嗓音也有些闷。
窗外雨声绵延,她裹着薄毯躺在沙发上,头枕着他的膝盖。从这个角度往上看,男人脸部的线条异常清俊,下颔处有胡茬淡淡泛青,他就套了件偏休闲的黑色卫衣,沐浴后头发还没完全擦干,额前碎发凌乱,透着几分不羁颓败。
她看得很专注,视线代替了手指,描摹过他的眉眼。
小姑娘的目光太灼热,他低下头,指尖在她的发里穿梭,轻笑道:“看什么呢?”
头皮被他揉得酥酥麻麻,梁挽全身都放松下来:“你好看啊。”话落,她舒服地咕哝了两声:“你这按摩手法哪里学来的?”
“鄙人自学成才。”陆衍黑眸含笑,初遇时给她取了个绰号叫花脸猫小姐,眼下这副模样可不就像极了被主人顺毛的宠物,一念及此,他手下动作愈发轻柔,任由丝缎般的黑发滑过指缝间。
没过多久,梁挽就扛不住睡意,意识开始变得混沌。她还想再同他说说话,兀自强撑着,男人低低笑一声,把掌心盖在了她的眼皮上:“睡吧,宝贝儿。”
这三个字本就缠绵,从他口中念出,更带了催眠效果。
她模糊地感受到自己被抱起,接触到松软床铺,而后再没办法维持清醒,陷入到无边的黑暗里。
兴许是回国后经历的事情太多,梁挽睡得不太踏实,梦里断断续续的画面一幕接一幕。
她看到了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是她童年时五六岁的模样,满面泪痕坐在没有开灯的阁楼地板上,啜泣着怕黑要出去,而门外头的女人冷冷站着,任由其哭喊都无动于衷。
而后声音隐去,跳转到了秋日的早晨,她搂着即将远行的父亲的腰,撒娇问其何时回来,父亲摸着她的头,温柔道:“爸爸要错过挽挽的第一次登台表演了,但是爸爸会给你带礼物回来。”
这句话成了诀别,礼物在他的车上,可疼爱她的父亲却死在了高速公路上,那只毛绒大熊因为车祸被压得扁扁,沾了血迹,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她在无数个夜里抱着玩偶嚎啕大哭,得不到母亲的安慰,也得不到片刻任性的倦怠,依旧被逼着练舞、上课。
她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梦中的自己渐渐长大,体会不到喜怒哀乐,只能看清脸上的麻木。循规蹈矩地活着,偶尔叛逆,大多时候没心没肺,直到遇到了他……
梦里边的男人一如既往地撩动她心弦,她甚至见到了属于他们的未来。
教堂钟声与礼炮同时响起,眼前盖着朦胧白纱,被他轻轻掀起,牧师在一旁念婚礼誓词,她含羞带怯地抬眸,轻声道我愿意。
下一刻,对上他的视线,她如坠地狱。
男人的眼里寒凉一片,缓缓贴近了她,五官陡然放大,他嘴角噙着森冷的笑意,用近乎嘲讽的语气道:“你再仔细瞧瞧,我是谁。”
这话同诅咒一般,愈来愈响,反复在脑中回荡。
刹那间,场景开始崩塌,手中大捧鲜花枯萎,四周墙壁脱落下来,地面晃动得厉害,裂开了一道口子,她遂不及防跌入,绝望地朝他伸出手。
他漠然地站着,单脚踩在她扒着支撑点的手,冷笑:“既然这样,那就陪陆衍一起死吧。”
失重感与坠地时的冲击一同到来,梁挽痛苦地喘息,身体猛然间抽搐了一下,她反射性坐起,大口喘气。
原来是梦。
幸好……是梦。
后怕的滋味萦绕在胸口徘徊不去,梁挽难受地松了松T恤领口,那里已经被冷汗濡湿,定了定神,她一手自然地朝床榻边上摸去,结果属于陆衍的位置却是空荡荡。她的心脏重重跳了下,翻身下床,顺手点亮台灯,再摸了一遍有半部分的床单,触手冰凉,显然他早就没睡在这里了。
小夜灯自带的时钟显示凌晨两点半,这个时间点他去哪里了?
梁挽披上睡袍,趿拉着拖鞋朝外走,扫了一遍,客厅南面的露台处,有道颀长身影。男人倚着围栏,侧脸对着她,薄唇抿着烟,红色星火忽明忽暗,他没有看到她,眼睛望向不知名的天边远处。
大雨初停,空气里还是潮湿的味道,月色伴着星光,重回夜空,这清冷的银辉为他披上寂寥之色,她站在卧室门口,突然间失去了喊他的勇气。
冥冥中察觉到什么,陆衍回过头来,瞥见她后笑了笑,嗓音有些暗哑:“大半夜不睡觉起来干吗?”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她走过去,看到小圆桌上的玻璃烟灰缸里全是燃尽的烟头,不由皱起了眉:“你什么情况,抽那么多。”
“睡不着,提提神。”他含糊道,随手把嘴边的烟给掐了。
梁挽没说话,心里怎么都觉得不对劲,联想到方才梦里最后的场景,愈发不安起来。夜露寒重,她裹紧了外袍,坐到露台上的摇椅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叫你任性。”陆衍俯下身去抱她:“走吧,回去睡了。”
梁挽摇头,发力把他也拉到身边的圆凳坐下,侧过脸去看了他好一会儿。
男人的脸在月光下苍白到透明,平日里眉眼之间的倨傲和散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倦怠及厌世感,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就仿佛这世上再无任何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和注意。
这猜想叫她心惊。
梁挽也不是三岁小孩子,稍微一推敲就明白前两日周医生的那次催眠后遗症并没有口上说的那么简单,否则他怎么会一整夜一整夜地无法安睡。她心底苦涩,微微坐直身,把手放到他手心里,轻声道:“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我可以陪你一起分担的。”
她没有说出陆叙的名字,怕刺激到他。
陆衍垂下眸去,长睫投下浅浅阴影,盖住晦暗的眼神,他口气淡淡:“这种事没什么好分享的。”
梁挽愣了两秒,有些被拒之门外的受伤之感,然而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他心底最深的一道伤疤,不想公布于众也很正常。她强撑着笑意,转开话题,刚说了两个字又被他打断。
“抱歉。”他替她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鬓发,叹道:“我只是不想再回忆了。”
夜里全是梦魇,那些有关于陆叙死亡的记忆来回出现,如卡了带的影像,反复重播。少年弥留之前那绝望不甘的眼神成了最凌厉的酷刑,叫他生不能,死不能,饱受折磨,再无法入睡。
他想过的,若是一切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