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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你已经康复,不用吃药。”
“不吃药我睡不着觉,就算困也睡不着。”孔文莲苦恼地说。
程绍祖说,“你刚才睡得很好。”
“其实我没有睡着,我是醒着的。”孔文莲说,“下次来记得给我买药,多买点安眠药。”
孔文莲近一年又有些焦虑症的症状,她白天蔫蔫没精神,晚上精神抖擞,胡言乱说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就算睡着偏要说自己清醒着的,执着地让程绍祖给她买安眠药和其他药,每餐吃一大把药后,她才能安静。
“你没有生病。”程绍祖说,“后天去医院复查。”
“让保姆给我收拾东西,去了医院我就在那里住几天。”这五年,孔文莲还有个习惯,觉得只有医院是安全的,程绍祖每月的工资大半投在孔文莲的药钱和住院费上,她前天才从医院回来。
“好。”
孔文莲含糊不清地说,“我梦到你爸了,他摆手让我过去,我说不去……”程绍祖不说话,孔文莲突然情绪激动,“有唐惜那个贱|人的消息吗?”
“没有。”
“她和梁家的梁笛声一起走的,这两个人早有预谋,把我们一家人耍的团团转,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孔文莲怒声指责。
这些话,孔文莲反反复复说了五年,骂唐惜,诅咒唐惜是每天的日常,却丝毫影响不到那个已经离开的人。
程绍祖晚上没有离开程家,睡在以前的房间,房间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保姆没有那么尽职,被子没有晒过,桌子上一层灰尘,像过去的事情,带着味道被遗忘在角落里。
程绍祖没有了晚上做运动的习惯,他不控制饮食,身材变得发福。躺在床上,宾客名册上的名字再次映入脑袋里,梁笛声,和唐惜同时消失的梁笛声。
程绍祖的睡眠变得不好,整夜噩梦连连,一会是有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在对他笑,一会是个哇哇叫的孩子,后来是一张纸,纸上几个字:孩子已经打掉,两清……
后来只有吭哧吭哧的沉重呼吸声,是属于他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呼吸不过来了。
房子里有砰砰砸东西的声音,程绍祖披上深灰色的棉外套跑去孔文莲的房间。
孔文莲坐在地上,发出声音的是她的拐杖,地上落了一片,打翻的杯子,散落在地上的药丸,孔文莲伏在地上痛声哭,“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我为什么没有死?你来啊,你杀了我啊。”
程绍祖默不作声,走过去搀扶孔文莲起来。
孔文莲在气头上,挥着手里的拐杖,扫过程绍祖的额角,滑出一道痕迹,血珠随着渗出来,从额角到颧骨位置,在他脸上,凄然的痕迹。
“你和她是一伙的,她是你找回来的,是你害死你爸,还有你外公和舅舅,畜生没良心的东西……”孔文莲骂骂咧咧地叫着。
程绍祖仍旧走过去搀扶住她,把她放在床上,把掉在地上的拐杖,靠着桌子立着,“要喝水?”他出去倒了杯水,端进来。
孔文莲颤颤巍巍地拿起,朝着程绍祖身上泼过去,“她走了你怎么不走,你不是爱她吗?她只是利用你,完成了报复她就走了,跟着梁笛声走了,你对她来说是个没用的人。她好毒的心,连你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肯留下,她怎么这么心狠。”
程绍祖拿着空着的杯子,出去又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孔文莲满脸泪痕地看着他,没再把水泼向他,啊啊地哭出来。
这也是五年来,她的常态,半疯半癫。
次日,程绍祖从程家直接去酒会场地,被主管又是一顿说,说得极为难听和严重。
等同事散开,萧红跑过来,伸手要碰他额头位置,“你头怎么了?”
“磕伤。”程绍祖头往后躲,闪开同事的手,如果说五年,程绍祖最大的改变,就是他从冷清又倨傲的寡言,到现在有问必答的改变。
程绍祖没了锐利锋芒,他变得平庸,能忍受别人的责骂,能忍受别人繁琐的询问,能忍受很多他以前做不到的事情。因为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男人。
“消毒没有?怎么不贴个创可贴。”萧红说着跑开去拿了备用创可贴过来,揭开小心翼翼地贴在程绍祖头上。
萧红模样普通,脸圆脸上有雀斑眼睛不大,戴着眼镜眼皮肿着,她个头不太高,踮着脚对着程绍祖的额头吹了吹气,“很快就好了,别沾水就不会留疤。”
“同事叫你。”程绍祖不防备萧红的突然靠近,他吃了一惊,反应过来赶快退开。
萧红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酒会结束你先别走,我找你有事情。”
“什么事情?”其他同事已经各就各位,距离慈善酒会开始只有半个小时。
萧红娇嗔地看他,“下班告诉你。”
这是一场慈善酒会,聚集了双城和望市的权贵新富们,酒会开始前有个小的拍卖会,各自拿出些多余的物件用品,重新被标价,然后意思意思地再次换主人,重新贴上标签,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拿出来再经历一次。
有钱人的游戏,程绍祖以前玩过,现在他站在拍卖会的门外,充当了临时的安保人员。
“清朝青花瓷瓷瓶,起价五万。”里面是主持人的说话声音。
程绍祖朝着拍卖台子上花瓶看,均匀细致的轮廓,出自景德镇,程绍祖认得,因为他曾经有过一个。
“五万五……”
“六万……”
“七万……”
喊价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些人还算有眼光,“七万一次,七万两次,没有其他出价更高的,这个花瓶就归……”
主持人话还没说完,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十万。”
“十万一次,十万两次,十万三次,成交。”一声沉闷的声响,这个花瓶重新有了归属权。
程绍祖往那群人中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挽着头发的女人的背影,她偏头在和旁边的人说话,手挡着脸,几乎贴在那人身上,旁边的人一脸无可奈何宠溺的笑。
拍卖会散场,客人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程绍祖的功效就要发挥出来,“酒会场地在十楼。”一遍遍的重复着提醒尊贵的客人们。
“还好你帮忙抬价,不然价格就太低了。”女人的说话声音。
男人说,“你来就是为了花瓶,为什么又要抬价格。”
“这个花瓶很好,那么低的价格,很吃亏。”女人的声音轻快娇俏,“用高价买来我才喜欢。”
“酒会场地在十楼。”程绍祖微微弯腰,做出伸手请的姿势,再次重复。
女人走在右边,男人走得位置靠近程绍祖,他长腿迈过去却偏头回来看。
程绍祖同样看到那个人,是梁笛声,他西装在身戴着副无框眼镜,是成功人士该有的样子,程绍祖却穿着统一的工作服,站在门口。
他们的位置像是颠倒过来,以前被人簇拥着的是他,现在换他穿着工作服寒酸地目送他……们。
走在梁笛声旁边的人没有察觉到梁笛声的短暂驻足,她一身大红色的蕾丝长裙,衬得身材玲珑,挽着梁笛声的手臂,同步伐离开。
人散去,程绍祖的工作完成,转去十楼。
第七十八天
唐惜是在酒会进展到一半时发现戒指不见的,梁笛声要帮忙去找,唐惜摇头,“可能是落在拍卖的房间,你去应酬,我自己可以。”
“找到或者找不到,回来告诉我,我在这里等你。”梁笛声不放心地说。
唐惜一路找去拍卖的房间,地毯上并没有戒指,可房门却是锁着的。
唐惜找刚好路过的服务员,“我的戒指可能掉在里面,可以帮忙把门打开吗?”
服务员摇头,“钥匙在活动承办公司工作人手里,你去找他们。”
“请问是哪个公司承办的呢?”唐惜着急地问。
服务员带唐惜去找工作人员,接待她的是萧红,萧红听到后说,“我陪你去看看。”
“谢谢。”唐惜道谢。
在房间里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那个简单样式的金属光圈,唐惜有些失望。
萧红关切地问,“戒指什么样子?我帮你问问其他同事有没有见到。”
“结婚戒指,铂金,上面只有三条波纹,戒指背面有字母。”唐惜描述那枚戒指。
萧红微笑着,“原来是结婚戒指,您不要担心,我们一定帮你找到。”
萧红带着唐惜去找其他同事询问,最后一个她说,“程绍祖呢?”
“可能去抽烟了。”同事说。
唐惜入赘冰窟。
萧红请唐惜走,“刚才是他最后一个离开,可能会见到。”
“你同事叫什么名字?”
“程绍祖。”萧红看唐惜的脸色,“你认识他?”
“他任职什么职位?”
萧红更加疑惑,却不能摆出不悦的表情,“电工维修。”
萧红走进楼梯间,她声音轻快,“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程绍祖的声音淡淡的,“找我什么事情?”
“你有没有见一位女客人的戒指,铂金,是一枚结婚戒指。”
“没有。”程绍祖很平静地说。
“哦,那我给客人说说。”萧红又说,“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酒会还没散,被主管发现,又要说你。”
“嗯。”程绍祖应答着。
萧红出来把话复述给唐惜听,唐惜说,“已经离婚,戒指本就不该留着,丢了就丢了。”
萧红疑惑唐惜前后态度极大的反差,询问过没其他事情就回到岗位去了。
程绍祖坐在楼梯台阶上,手臂伸长放在膝盖上,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惜穿着高跟鞋噔噔走进去,安全通道的灯应声响起,她穿着紧身衣裙婀娜多姿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落魄寂寞的男人,他头发长长了,他脸庞上有未刮干净的胡渣,还是以前的面庞却变了味道。
程绍祖抬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她,或者根本没看到她。
“我的戒指呢?”唐惜张口说。
程绍祖把手指间燃烧过半的香烟抖落,他看着自己脚上便宜的皮鞋,鞋子穿得次数多已经有些变形,他想起来孔文莲以前总说落程青山,说他穿破旧的鞋子衣服,原来真的是很丢人。
“我的戒指,还给我。”唐惜又说。
程绍祖把烟丢下,抬脚踩灭,“没有见到。”
“我说,把戒指还给我。”唐惜再次说。
“已经离婚,戒指还留着做什么。”程绍祖低着头嗤嗤笑,肩膀抖动却显得孤寂。
“戒指送给我的,就是我的。”唐惜说。
“我这里没有,你去其他地方找吧。”程绍祖站起来走下台阶。
唐惜踩着鞋子朝着他走过去,拽住他西装外套的衣襟,她凑过去,手在他上衣口袋里摸索,左边没有找右边,右边没有找裤兜……
程绍祖低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顶,鼻端闻着她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在他身上乱摸,她比五年前更瘦在他眼前晃动,他却再没有拥她入怀的想法,没有任何身为男人该有的冲动,感到的只是心累。
唐惜在程绍祖右边口袋里摸到戒指,她满意地拿在手心里,得意地冲程绍祖笑,“我说了,这是我的。”
外面有人试探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