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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来,我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它像一条毒虫蛰伏在我身体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
你看见项坠了吗,你一定能猜到这个秘密跟谁有关。
对,是岳原。
还记得岳原出事后不久,那个叫钟波的警察对我穷追不舍么?岳原确实不是我杀的,但我对他的死,犯有不可饶恕的罪过……”
No。10
岳原见过林惜后就对翟亮说:“她第一眼看上去很清纯,看第二眼时又会觉得,她有种别的女孩没有的忧郁气质。能把清纯和忧郁这两种完全不相容的气质集于一身,林惜这人真不简单。”
听完岳原酸气十足的评价,翟亮就明白他对林惜动心了。
后来,岳原又反复问他,“你和林惜到底什么关系?”
“普通同学。”翟亮总是答得不假思索。
“我初中里那些关系普通的女生怎么现在一个都没来找过我?”他表示怀疑。
岳原对自己上心的事很有股韧劲,翟亮只得把初中时和林惜同桌的情况简单讲给他听。
“她是不是喜欢你?”岳原盯着他的眼眸里有丝紧张。
“怎么可能!”翟亮狠狠反驳。
“那……你喜欢她吗?”他问得小心翼翼,表情不啻在试探一个地雷。
“你想哪儿去了!”翟亮推开他的脸,有点心烦。
那天岳原请他吃饭,就他们俩,岳原喝了点葡萄酒,脸很红,翟亮则只喝清茶。
岳原表情格外认真,“哎,我跟你说正经的,如果你和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我可追她啦!”
翟亮把一杯茶饮尽,笑道:“你爱追不追,跟我半点关系没有,用不着我批准。”
岳原嘿嘿直乐,学他样儿把杯子里的残酒喝光,结果醉了,没法开车。翟亮用摩托车送他回去,呼啦啦的风声里,听到岳原如痴如醉地哼走调了的歌。
没多久,岳原又来找他,垮搭着脸,“翟亮,你那同学真难搞,请她看电影不肯,请她吃饭也不肯,想请她喝杯茶都难,整个一油盐不进!她怎么象块冰,硬邦邦的!”
“觉得难搞你就放弃呗。”
“不行!”岳原磨磨牙根,一脸斗志,“好不容易碰上个能让我老惦记着的,怎么能半途而废。”
翟亮甩掉手上的牌,横他一眼,“你如果只是玩玩,我劝你还是算了,林惜不适合你。”
“我什么时候说是玩玩了!”岳原叫起屈来,“我当然是认真的!”
他死盯住翟亮,“你得帮我。”
“帮什么?”翟亮毫无兴趣,又不便直接回绝。
“你帮我再去好好打听打听,她是不是真没男朋友?”
“不用打听,确实没有。”
岳原面露喜色,旋即又转喜为忧,“那你找个机会问问她,对我有没有意思?”
“这种事,你自己去问比较好吧。”翟亮实在不想掺合。
“翟亮,我知道你不爱管闲事,可你好好想想,咱俩这么多年朋友,我求过你什么没有?”岳原不高兴起来,“就这一件事,还是哥们儿的终身大事,你不能见死不救!”
翟亮被他逗笑,“还没怎么着呢,就要死要活啦?我说你能活得像个爷们点儿么!”
岳原叹一口气,“我这不是紧张嘛!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她对我的兴趣还不如对你大呢!”
翟亮脸一绷,“你少胡说!”
岳原自知失言,立刻笑道:“对对,我是胡说,你跟她真要有什么,我再对她有意思也绝不乱搅合,谁让咱俩是哥们!不能为了个女人翻脸。”
翟亮被他逼得没辙,想了半天,郑重道:“你不始乱终弃,我就帮你。”
“绝不能够!”岳原信誓旦旦。
于是,翟亮帮了他,帮得很彻底。
当他在饭店门口拥着晴晴默然注视林惜远去的背影时便已经明白,她不会再回头。
他以为他和林惜终于可以从过去中解脱出来,从此不再有任何瓜葛。
又过了一阵,岳原跑来找他,喜上眉梢地宣布他追到林惜了。
他们发展顺利,至少比翟亮和晴晴顺利,他十次见到岳原,岳原十次都是春风满面,而他和晴晴,总是会为各种琐事吵架。
刚开始是因为林惜。
翟亮为了让林惜死心,把晴晴拉出去当挡箭牌,结果留了个后患在手里——晴晴笃定他对林惜有意思。
翟亮不想惹麻烦,总不肯承认,于是晴晴找各种其他的茬儿跟他发泄,渐渐成了习惯。
一次他捏着晴晴的下巴开玩笑,“你长成这样,打算祸害多少男人?”
晴晴知道翟亮是在夸她,一点不生气,涎着脸问,“你有没有被我祸害到?”
翟亮只是笑,不说话。晴晴盯他的双眸审视了片刻,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恨恨地从他身上爬起,摔桌子摔板凳给他找不痛快。
即使翟亮亡羊补牢似的辩解,“我不也是男人嘛!”也没用。
不过翟亮承认自己也有不对,以前和林惜在一起,他什么都听林惜的,什么都让着她,但对晴晴,他却很难做到,她发脾气,他哄上几句就意兴阑珊起来。
他们屡次吵到要分手,但没过两天,晴晴委委屈屈上门来求和,两人就又和好如初。
这样的过程周而复始。
晴晴心病难除,翟亮也没辙,他有时忍不住会想,女人其实比男人贪心,总想身心俱占。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翟亮无聊地窝在家里,岳原又来找他,神色郁郁,话也不多。
翟亮见他眉宇间拧成了“川”字,不记得他曾经为什么事愁成这样。
“又跟你妈闹啦?”他曾听说岳原的母亲不太待见林惜。
岳原缓缓摇头。
他平时不抽烟,见翟亮掏烟盒子,居然开口要。点上火,他用力抽一口,胡乱咳了一阵,依然心事重重。
翟亮也不追问,陪他一起抽闷烟。
沉默半晌,岳原忽然问:“林惜以前真没有过男朋友?”
翟亮嘴上叼着烟,胸口像被拳头重击了一把,闷得喘不过气来,他猛然意识到,岳原一定和林惜上过床了。
他说不清楚心里具体的滋味,但很不好受,胸闷之后是窒息似的疼痛。他弹掉烟灰,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又怎么了?”
岳原却没了下文,自嘲似的笑笑,故作欢快,“没什么,随便问问,我是不是挺无聊的?”
那天晚上,翟亮凌晨才从酒吧回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抓了外套出门走走。
下过雨后,空气清冷,深夜的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用外套抽路边的树枝,树叶从缝隙中凌乱坠落下来,他使劲踢电线杆子,对着虚空吼叫,像只受了重伤的丧家狗。
折腾累了,他抱头坐在马路牙子上,以前的事一串串在脑海里滚过,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后悔了。
他曾对林惜说已经把从前都忘了。他撒谎撒得那么自然,可他何曾真的忘记过,他只是不敢再想起而已。
他反复问自己,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事后自己回想,深更半夜发疯的情形很可笑,也很心酸。
当然来不及了,从来就没有后悔药这一说。况且林惜跟着他又能落什么好,他的心早就死了。
想清楚了,他披上脏兮兮的外套,垂头丧气地回家,睡觉。
只有过得像猪一样,才能忘掉身为人的痛苦。
约莫过了一个月,翟亮接到岳原的电话,说晚上聚聚。他想推,但岳原特别严肃地对他说:“不来你就不是我朋友。”
于是,他明知去了会遇到林惜,也难免会看到她和岳原卿卿我我的场面,但为了自己和岳原的友谊,他还是去了。
翟亮一直觉得自己跟岳原是真哥们儿,即使岳原追走了他最爱的女孩。
他没想到,他们的友谊在那天晚上遭遇到最惨烈的考验。
翟亮到丽园饭店时,大部分人都在了。
林惜见到他,表现得大方自然,还给他安排座位,之后,她的视线不离岳原左右,他随便扯几句不着调的笑话,她也会笑得很卖力,难怪岳原一脸得意。
在热闹的气氛中,翟亮默默喝茶,给自己披上隐身衣,如同以往的每一次聚会那样。
如果事先知道这是岳原向林惜求婚的见证会,他可能鼓不起赴约的勇气。当岳原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向林惜表白时,翟亮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起哄鼓掌,他整个人都僵掉了。
轮到他说几句祝贺的话时,他脑子里苍茫一片,挤了半天,才仓促道:“希望你们两个能……白头偕老。”
范艾青咯咯笑着纠正他,“今天又不是举行婚礼,是订婚仪式呀,翟亮!等他们结婚,你就更没词儿了!”
林惜把杯子伸过来,跟他的靠了一靠,“谢谢你,翟亮!没有你,我和岳原就不会有今天。”
她双目清亮,里面盛着耀武扬威,翟亮干瘪地笑笑,缩回手。
林惜的朋友们凑在她跟前研究岳原送的那枚戒指,岳原则和他的朋友们聊各自专业的未来,聊整体经济的走向,翟亮窝囊地缩在自己的壳里,跟自己聊接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他恐怕撑不了一个通宵。
思来想去,能救他的只有晴晴,这时候想起她来,翟亮心窝子都是暖的,他想以后自己真该对她好一点儿。
他离席去给晴晴打电话,宾客们谈天说地很投入,谁也没注意他。
晴晴接电话时口气有点不对盘,翟亮才想起来这阵子他们正冷战,具体为了什么他已经忘了。
她拿腔拿调问翟亮怎么忽然想起来给她打电话,腔调盛气凌人,听不出一丝往昔情意,跟他想像中差得太远,他真想立刻把线掐了。
但当他回头望了眼桌子以后立刻打消这个主意,他宁愿听晴晴发牢骚,也不想再回席间充作摆设。
这一回头的当口,他感觉林惜在偷瞄自己,顿如芒刺在背,挪步从走廊往卫生间走去。
他为自己都记不得的错误囫囵向晴晴道了歉,她高兴得什么仇都不计较了,立刻表示不计前嫌,愿意跟他重归于好。
翟亮便说:“我现在动身,去莺歌等你吧。”
“行!”晴晴爽快道,“我这就去请假,你到了打我电话。”
他在水池边收了线,把手机塞进口袋,酝酿好开溜的措词,转身打算回席,但他没能如愿——
林惜站在卫生间门口,一手扶着门框,目光直勾勾盯住他。
他以为她要上厕所,往边上让了让。其实这里空间宽敞,他根本用不着这么谦恭,他是为自己脱身出去找个顺理成章的动作,他跟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但林惜叫住他,把刚才的感激又向他表述了一遍。
这女人真狠,翟亮禁不住想,她期望看到什么?看自己在这里歇斯底里、暴跳如雷?
“跟着他,以后好好的。”他抛下这句不痛不痒的话欲走,如果她再拿得意的话来刺他,他一定如她所愿,狠狠地把她按进水池里。
她确实触到了他的痛处,他受够了!
他跨着大步从她身边走过,却没能出得了洗手间拱形的门檐,林惜抓住他的左臂,她用力掐他,就像他们还是学生时候那样任性地欺负他。
那时候,他经常讲各种鬼故事来吓唬林惜,她不会往他怀里钻,而是把他靠近腋窝的胳膊肉拧成青紫色。
他的怒气迅速被浇灭,心底升起一股寒暖交替的气流——她还是爱自己的。
喜悦没来得及成形,就被悲凉淹没。
如果他没坐那四年牢,这会儿也许早就转过头去拉着她从这里逃走了。可那么幼稚冲动的行为,现在的他无法做得出来。
他站住没动,由着她掐,她下手一点不含糊,简直要抠下他一块肉来,可他没觉得疼,他心里的痛比肉体上的要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