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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语沉静,一字一字的吐出来却如针扎在柔软的心尖上,那样尖锐的痛触实则是很可怕的。
“三弟……”付东倾心底里生出的寒意,声音不平道:“二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是你不要做傻事。这样的乱世,我们又生在这样的家庭,哪个人的手上不是血迹斑斑?若有真有因果报应,也该是报应在我和大哥的身上。”
付江沅竟然苦笑出声,哪一次杀伐征讨的计谋不是他想出来的?他想,或许他的死期真是到了。
付东倾见他不语,再次唤他:“江沅……”
春风撩起他额前的散发,一缕春光就照到他的眉眼间去。付东倾发现他的眼睛很明亮,有粼粼的波光,仿佛是沾染了雨意轻浅。或许不是那些怨灵找来了,仅是他自己感觉罪不可赦。他想护在心口的宝贝,却又被他亲手打碎了,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释怀?!
他说:“二哥,你知道么,这些年我都在找一个女人。四年前我就在想,如若找到了,我将天下给她,将这天下最好的幸福给她……只要是她想要的,我便通通给她找来。哪怕是天上的星星。而我想要的,不过就只有她。可是……”他的声音轻微的哽动,风声里亦只是微不可寻,断裂须臾又道:“我从没想过要她的命,哪怕我没认出她的时候……”
如果不是因为嫉妒,他不会发了疯似的想要摧毁一切。
“二哥,那些真的不是我所想。”
付东倾一时间也是酸触难言:“三弟,天意弄人,不是你的错。林君含不在了,你却不能有事。还有很多的事需要你去打理,你有没有想过绥军会怎么办?你既然爱她,念她,就该知道那不是个一般的女人,家国天下她比谁都放在心上。如果绥军至此一盘散砂,林家大难当头,我想四小姐地下有知,也不会冥目的……”
付江沅背对着他的肩膀颤抖得厉害,付东倾想,他的眼眶一定也是酸涩的厉害。有些打击突如其来,猝不及防便将一个人打倒了。说到底,他的三弟不过一个可怜人。
风那样大,顿时将眼底的泪水蒸干。付江沅的手指紧紧攥着,手背青筋绽起,指甲剜进肉里,痛彻心扉。他那一只脚已经半是虚浮,只要身姿轻轻一跌,他所有的罪过一朝便能了却。可是,之后呢?
此时付东倾大力的拉了他一把,碎石子摩擦之间哗啦啦的坠下去,无声无息。他的脊背上生了一层冷汗,大力冲撞地面后,接连滚了两圈,便感觉一定是蹭破了,汗液和着血液,疼意钻心入骨。
此刻他才敢怒吼他:“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出了事要家里人怎么办?你闯下那么大的祸患,就想撒手不管了是不是?”
付江沅困兽一般痛苦的与他对视凝望,他不是痛到一丝理智都没有了。如果现在去赴一条死路,他仍旧没脸站在她面前。
付东倾将人带回府的时候,付府上下一片唏嘘。
昨夜发生了什么,府中无人知晓。正如付府上下还是满目艳红,到处洋溢新婚的喜庆。只以为到了明天付江沅就要娶林君梦过门了。至于新郎官的反常,大家倒没有深思。毕竟许多天来他一直都是那种气奄奄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谁招惹到他了。
只是见付江沅的脸色并不好看,所以没有多说什么。最能念叨的就属许婉婷,付东倾看了她一眼后及时阻却:“妈,三弟身体还没恢复,先让他回房休息吧。有什么话等他醒来再说。”
许婉婷点点头,过来拉上付江沅的手臂:“既然病了还四处乱跑,你呀,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先回房间休息,我让人给你做些吃的。你这个样子明天怎么去迎娶新娘子。”
付江沅薄唇轻轻的抿着,转身回房。
付译一句话都没有说,直等付江沅离开,方才叫上付东倾,一进花厅问他:“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付东倾见他的脸色不好看,大有火冒三丈的意思。如果不是付江沅脸色惨白难看,只怕早被付译拉过去问话了。而他的脊背也正疼得冒火,担心付译看出异样来,故作平静道:“爸,是江沅与林家五小姐的婚事出了一点儿问题,怕是要取消了。”
付译一阵恼怒,拍着桌子道:“胡闹!婚姻大事岂能当做儿戏?这门婚事不是他自己求来的?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毕竟付东倾也只是个局外人,只敷衍道:“爸,江沅不是小孩子了,素来也不是个会胡闹的人。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想他也不会不给大家伙个交代。至于江沅和五小姐的婚事,即便真的散了,混淆在两军解除同盟的这股浪潮里,在多少人看来又是理所应当的事。并不会真的对我们清军造成不良的舆论影响,这样一来再想办法平息终归不是没有法子的事。”
儿大不由人,何况军中的许多事宜付译早就撒手不管。如今只是痛心疾首道:“即便两家的婚事可以作罢,以后也不能再打着清军的幌子肆意胡闹了。你三弟年纪尚轻,难免有头脑不清的时候,你们这些做哥哥的要时刻提点着他。”
付东倾连忙应:“爸,我知道了。”
付译脸面一横:“林家那边可同人说清楚了?”
付东倾斟酌道:“我想江沅一定有他自己的安排,他现在或许是想静一静,我相信他很快就能打起精神来。”
付江沅当晚没有吃东西,空腹喝了一些酒,最后搜肠刮肚的吐起来,仿连一颗真心都要吐出来了,肺腑中只是一阵一阵的酸触,痉挛着,味道当真是又苦又涩。
张孝全是劝过他的,身体本来不适,再凶猛的喝酒,身子骨一定受不了。可是,他的脾气大起来就谁也管不得他。喝到最后,撕心裂肺,扶着沙发呕吐不止。将自己折磨如斯,在谁看来都是不忍。
他担心的唤:“三少,您没事吧?这样喝下去是会伤到胃的,属下将医生叫过来吧。”
付江沅扶开他的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出去,拾阶而上,直去了楼上。
林君梦被关在这里一天一夜的时间了,这栋楼在付家的后院,当初怕她初来乍到会感觉拘谨,才刻意将她的住处安置在这里。付江沅大都在这里工作,所以平时除了几个亲信少有人上来打扰。这次带着林君梦回府也是晚上,蒙蒙夜色中车子一直开进院子里,撇去前厅那一室的喜庆与喧闹,付江沅直接将人带上来了。所以到现在林君梦被软禁在这里付家的人还不知晓,一天的时间也没有人上来看过她。
此刻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心脏猛地一颤。去而复返,不可遏制的再踩踏她一次,那心慌乱而惊悚,缩在床头怔怔的看着那扇门打开。
仿佛有细微的米分尘,实则是灯光的效用,晕黄的,吸入肺腑,只觉得呛人。幽光一闪,付江沅推开门板走进来。人面桃花相映红,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几度温柔吹送,她觉得这个男人眉眼间都是和绚。透过人群温柔凝睇。那时候就觉得他的眼中有一丝不解的情愫,现在想起来是斟酌,是迟疑。他看到的并非是她,而是一个旧人。而他感念的,亦不是她。现在真相揭开了,他就像个锁命修罗一样,狭长冰冷的眼神中竟是些要人命的戾气。
林君梦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绝望的想,从此萧郎是路人,他们之间一切情深意重的假象不动声色的湮灭了。不论他若有似无的唇角弧度,还是习惯微眯的狭长眼眸……轻轻一抬手抹去了,眨眼就消散得无影无踪。或许从来就不曾真正拥有。
一张口,声音嘶哑:“你找到她了?”不知自己怎还笑得出,哼了一声,忍着酸触道:“你该把什么都一五一十的对她讲了吧?包括你有多爱她……”
不等她说完,他的指掌就已伸向她,力道大的像要掐死她,一刹那林君梦就眼冒金星,呼吸困难。双手攀制住他,很快脸色都变了。血液一股脑的冲上脑门,她只是昏噩的想,他是真的想要掐死她。原来他真的绝情,如果她不是林君含,那就什么都不是了。所有的怜惜,关爱通通荡然无存,曾经她那样接近幸福,原来所有的明媚皎洁不过就是月亮投在湖中的一抹倒影,总归是虚幻。而那个被挂在天际的,永远都是她的四姐林君含。
一颗豆大的眼泪溢出眼角。她哧笑着:“怎……么?我四姐……她不肯……原谅……你?你就……过来恼我……”
付江沅瞳孔张大,只觉得不可思议。分明是不一样的嘴脸,为什么还会认错?
这样狰狞的一副眉眼,哪里还有昔日的半点儿娇俏与明媚,原来不过都装出来的。
“林君梦,你怎么还有脸提到她?”他将她甩开来,锥心刺骨的疼意致使他理智尽失,可是,无论如何还不到时候。他重重的喘着气,抑制那指掌直接将她一脸笑意揉碎无踪的冲动。一字一句:“你四姐死了,你该满意了吧?你说你四姐许多年来一直将你保护得很好,当你肆意而为的时候,她却在为你们整个林家呕心沥血。你就是这样报达你四姐的?掠夺她的一切你是不是倍感惬意?你怎就那样心安理得?”他嗓音哑得厉害,或许是醉意使然,心脏突突的跳着,每一下都像有一只手在全力的撕拧着。曾经无数次回眸,他看着那个女人,容颜冷艳,仿与整个世界隔着一层,他总会下意识的想,她的心里是什么样子的?
冷硬的戎装退去,是否也曾想在绚丽的灯光下翩翩起舞?那一日林君梦同他说起来的时候,他的心里便是这样想。
付江沅的呼吸更重了,单薄的嘴唇上一道锋利的白痕。
大步走到窗前,“砰”一声将玻璃窗子敞得大开。眼睛里那样饱胀火辣,只怕稍有不甚就能泄露满腹情绪。觉得胸口就要窒息了,目视夜色呼呼的喘着气。
林君梦怔在床上也像傻了一般,肺腑中一个声音在不断喃喃:“她死了,她死了……”又怎么会?她不是最为阴险狡诈,如何会轻而易举的死掉?以前那么多的为难当头,她不都能化险为夷?
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到床面上,即时湮灭在光滑的被褥间。林君梦惊慌失措的摇着头,那眼泪一波波涌出的就更加汹涌。他一定是骗她的,林君含怎么会死?
“无论你想做什么四姐都支持你。”
“君梦,你就像另一个我自己,看到你能快乐,我也就很快乐了。”
“君梦,嫁了如意郎君也不能忘了四姐。”
“这就是你回馈给我的?”
……
曾经的点滴脑海中呼啸而至,又电影一般的划闪过去。这世上我们千方百计的遇到一个人,却又不可避免的失去。有哪个人会真的无动于衷?
林君梦想,她从未想要她真的死去。
疯了一样跳下床,过来撕扯他的衣服:“你骗我的对不对?我四姐她怎么会死?你一定是故意叫我忏悔,想从我口中得到什么对不对?”她披头散发的,像个十足的疯子,只故着兀子喃喃:“付江沅,你想都别想,我是不会信你的。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你休息从我口中问出什么。”
她凄厉的笑着,终究她是没有得到,已经很不痛快。如何要让他们好过?
“你想问我我四姐是否真跟梁景真睡过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们男人最忌惮这个。”
“啪!”
付江沅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那一下真将她打懵了,脑袋偏向一边,耳朵嗡嗡的响着。
林君梦傻了一下怔在那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