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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环低头看着范烟乔,红着眼圈说道:“可是我……我怎么能劝得住大少……”
江修荣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的大少,应该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范烟乔一直调养到了深冬的时节,身子才渐渐好起来。
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几乎从未踏出过房门半步,薛绍自那日起到真的没再来看过她,范烟乔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可是整个大帅府里,除了范烟乔,每个人都知道薛绍这一个月来几乎每晚都很晚才入睡,他常常在范烟乔睡了之后站在小客厅里盯着她的身影一看就是半天。
小环有好几次都几乎想鼓起勇气把这件事情告诉范烟乔,可是每每想到那次她一见到薛绍便瞬间变得癫狂的样子,小环到嘴边的话头就一下子咽了回去。
冬至那日,难得是个有太阳的晴天,范烟乔站在窗前盯着窗外被微风吹落的雪花,轻声问道:“薛绍在家吗?”
小环正在往一只汝窑天青花瓶里插着一束腊梅,一听范烟乔这样问,忙道:“大少一早便出去了。”
范烟乔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你陪我出去走走,我想出去透透气……”
小环一听,忙说道:“好好,小姐在屋子里憋得这么久,也该出去走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束修剪好的腊梅插进花瓶里,从夹袄上抽了帕子擦了擦手,转身去卧室衣橱里取了一件紫貂的大衣。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些,大雪过后,到是并不怎么冷。
小环扶着范烟乔小心翼翼地走在石板路上,低头嘱咐着:“小姐走得慢些,这路上的雪虽然刚刚已经扫净,可是还是有些滑……”
范烟乔缓缓停住脚步,眯眼盯着树枝上厚厚的积雪,喃喃说道:“下这样大的雪,怕是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冻死饿死了吧……”
小环一听,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范烟乔闭了闭眼,低头看着小环轻声问道:“如今外面怎么样了?”
小环抬眼看着范烟乔,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姐说得不错,今年这场大雪,富贵人家都觉得瑞雪兆丰年,可是对贫苦的百姓来说,这无异于是最大的灾难,有好多人家已经开始卖儿卖女起来,外面的东西因为隆冬的缘故,价格飞涨,米面之类的粮食,更是一天一个价,百姓已经苦不堪言……”
范烟乔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环:“薛绍怎么处理的?他都不管吗?”
小环轻轻摇了摇头:“大少已经从南方调运了两次粮食,可是雪天路实在是难行,往往在路上就要走十天半个月,况且那些粮食对于北地的这些百姓来说,无异无杯水车薪,所以……灾情实际并未得到缓解……更何况……”
小环说到这里,一下子收了声,只抬着眼看着范烟乔不说话。
范烟乔淡淡说道:“更何况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小环轻轻叹了一口气:“北方军和日本军在武汉联合起来与南方军打了几次仗,从南边来的粮食往往大半都先进入军库里,经过这一节,那本就不够供应的粮食又少了一截,灾民们即便拿着现大洋去买都不一定买得到……”
范烟乔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她低头瞪着小环,急促地问道:“怎么我病了这一个多月,时局竟然这样紧张了?”
小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自你病了之后,大少几乎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北方军与南方军现在更是势如水火……”
范烟乔一听她这句话,蓦然想起曾经答应过秦玉城的那些话。
她闭了闭眼,颤着声音问道:“小环,我有件事情问你,你可要说实话……”
小环一听范烟乔这样问她,忙说道:“小姐,你尽管问……你……你也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我断不会瞒你的……”
范烟乔看着她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你……你觉得我在大少的心中是否有一丝份量……”
小环抬头看着范烟乔,认真地说道:“小姐怎么这样问?你在大少的心中,怎么会是只有一丝的份量,小姐,大少他……自我进这大帅府以来,我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人如对你一般的在意,大少对你的情意,我们下人看在眼里都觉得可叹,小姐怎么反而这样不自知?”
“我不自知……”范烟乔语气苦涩地说道,“我不是不自知,我只是不敢相信他,薛绍这人,我和他相识了将近七年的时间,可是我仍是不敢信他的话,他哪怕对我说出的是如蜜糖般的话语,我听在耳里却仍是心惊胆颤,我不知道他对我说着这样的话,转过脸去又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他的心肠,他的手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所以,小环,你说我怎么敢信他?”
小环听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小姐,我不知道大少究竟做了什么事惹得你这样心灰,可是在我们下人的眼里,大少为了你,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从前的大少,哪有这样对一个女人用心过,自我进府,大少左不过带了两个女人进来,一个是那个交际花,再一个就是你,可是那个交际花怎么和你比?你在这大帅府里,在我们下人的心里,已经等同于女主人一般,就连大少……”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就连大少,都把你当成了妻子一般的对待……”
“妻子……”范烟乔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中一疼,脸上一下子惨白起来。
她低头扯着嘴角艰涩地笑着:“我大约这辈子也成不了他的妻子了……”
“小姐……”小环知道她的心中又难过起来。
范烟乔闭着眼睛沉默了半天,然后轻声说道:“你说我在大少的心里面份量重,那……”
她缓缓睁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我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你说大少会不会答应我停止和南方军的战争,改成和他们联盟抗日?”
小环盯着范烟乔一下子沉默起来。
范烟乔看着她问道:“怎么了?小环,你怎么不回答我?”
小环低着头轻声说道:“小姐……小姐若是如此,只怕大少会不要美人要江山……”
范烟乔一愣,接着轻轻笑了起来,她伸手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轻声说道:“好一个不要美人要江山,小环,刚刚你说我在他的心里份量重,我原以为你还是不了解他,可是你这一句话说出来,却与我的想的不谋而合,若我真的以性命相要挟他,说不定大少真的能弃我于不顾……”
她说到这里,神情一下子落寞起来,眼睛看着远方,幽幽说道:“可是,我别无他法啊……我只有这一条命可以做为筹码了,若是他真的不在乎我,死了便死了,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
小环一听她这样说,眼眶一下子红起来:“小姐……”
范烟乔低头看着她,轻声问道:“若我真的有事,小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小环抬头看着她,哽咽着问道:“小姐,什么事,你说……”
范烟乔低头从大衣的兜里掏出薛绍的那块怀表来,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摩娑了半天,低声说道:“若是我不幸出事,我在这世上已经别无牵挂,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伊莲……”
她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她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可是她的命和我一样苦,我在世时,还能护着她,我若死了,只怕她在这乱世里很难活下去,小环,我若死了,请你无论无何要帮我把伊莲照顾好……”
“我在中央银行还有笔款子,取出来的话,足够你们下半生用,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你一定要把伊莲带走……”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薛绍的那块怀表轻轻放到小环的手中,低声说道:“这是薛绍的怀表,我死后,你带着伊莲马上去北平,到帽儿胡同找大昌表行找一个叫赵行之的人,就说是薛绍的意思,让他安排你们尽快去美国……薛绍如果有良心,他念着我的情谊必定不会阻拦……”
小环低头看着那块金怀表:“可是……可是……”
范烟乔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已经没有可信任的人了,唯有你,可能是这最后值得我托付的人,我放心不下伊莲,若是不能把她的事安排好,我就是死也死得不安心……”
小环一听范烟乔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咬了咬牙,抬头看着范烟乔重重地点头说道:“小姐放心,伊莲我必当亲生女儿一般地对待。”
范烟乔微微笑了一下:“你这样,我便是做什么也值得了……”
小环将那怀表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怀中。
范烟乔低了头想了想,然后看着她说道:“还有一个人,我知你个人能力有限,我若出事,你去找秦玉城,叫他把领事管后面关着的那个俄国女人救出来,找个乡下的地方让她养老……”
她一想到那个女人,心里便难受起来:“那女人因为我的缘故落得那样的下场,我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不管她,她的精神状态需要人照顾,你们去了美国也照顾不过来,不如留在这里找个安稳人家伺候终老,这件事情我会提前跟秦玉城打好招呼,到时他若忘了,你一定要提醒他……”阵丰肠扛。
小环重重点了点头:“好,小姐,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范烟乔伸手摸着她的脸,微微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小环啊……你我主仆一场,我从未把你当做下人看待,今生今世我们的缘份若只是这么一点,那我也心满意足了,毕竟这些年来,我身边还有一个人能值得我信赖……”
小环听到这里,听圈一下子红了:“小姐……”
范烟乔笑了笑:“进去吧,外面冷得很……”
小环伸手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好……”
两人沉默地往回走。
刚刚走到喷泉处,却听远远的有汽车的声音,范烟乔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快走吧……我不想看到他……”
小环忙扶了她往楼里走去。
可是刚上了两级台阶,那几辆汽车一下子停在了喷泉前。
荷枪实弹的警卫从汽车踏板上跳下来,孙良平抬头看了一眼范烟乔,几步上前开了车门。
薛绍站在范烟乔的身后,淡淡问道:“怎么出来了?不怕生病么?”
范烟乔的脚步一下子停住,她想到自己应该尽快实施计划了,不能再和薛绍如此的冷战,于是背对着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过身子来,低头看着薛绍,面无表情地说道:“多谢大少关心,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薛绍一见她竟然肯跟他说话了,眼神一颤,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便柔和起来,他抬头盯着她的脸,轻轻握了握拳,抬脚慢慢走到她的身前,低声说道:“烟乔,有人来看你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范小姐!”
范烟乔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看过去,一见到那女人的脸,眼神一下子疑惑起来。
那女人穿着一件厚厚的和服,踩着木屐小步跑过来,热情万分地看着范烟乔惊喜地叫道:“范小姐,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美智子啊!”
范烟乔脸上一愣,反应过来时,抬头看去,却见中村着眯着眼睛正笑着看向她。
范烟乔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美智子,好久不见了……”
美智子笑着说道:“不光是我,还有一个人你也好久不见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冲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招手:“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