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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胡说八道。
这是贺长峰的口头禅,但说归说,他还是照看不误,贺琳琳还问过他:“你都说人家胡说八道了干嘛还看?”让她看会儿电视剧不行啊!
贺长峰说:“我就想看看它怎么胡说。”贺琳琳气得要倒。
贺琳琳以前老觉得自己不是贺长峰生的,她天天做梦哪天一回家,家里坐了一对有钱又漂亮的男女,拉着她的手,抱着她哭,说“我们才是你的亲生父母!当年医院把你抱错了!你不知道我们找你找了多久!孩子,跟我们回家吧!”她连怎么回答要不要哭都设计好了,每晚睡觉前回顾一遍,把自己感动得泪水涟涟。
结果等了好久,这对男女也没来,她也渐渐承认,自己身上的确有一些贺长峰的劣根。
比如她现在也认同,天气预报,纯粹胡说八道。
“不是说下雪吗?雪呢?雪呢?嗯?”贺琳琳站在阳台窗前,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质问。
罗丽芳推开厕所门,骂道:“你发什么神经?站在这儿干嘛?到时候吹感冒了你看老娘管不管你!”
贺琳琳不敢作声,垂头丧气地进去了。
罗丽芳在后面进来,顺手把门一关,贺琳琳缩在取暖器面前,一身黄光,呆呆地看着她。
罗丽芳说:“你往后坐点儿,一会儿关了,烤多了上火,知不知道?”
贺琳琳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罗丽芳最近脾气特别爆,不怪她小心,实在是不敢惹。
罗丽芳在家又转了一圈,把能喘气的不能喘气的都数落了一顿,连贺长峰不在眼前都没能逃过,贺琳琳境地可想而知,真是恨不得遁地,又想把自己扎聋,终于等到罗丽芳顺气,出门上班去,她才得救,软在凳子上,精神已经去了大半。
贺琳琳表扬自己,她上辈子真没白活,真是用尽毕生修养,在脑门儿上刻了一个忍字。
她怀疑罗丽芳是不是更年期来了,这一阵阵的脾气,阴晴不定的,可怜她又在放假,连躲都没地方躲。
贺琳琳打开阳台门,冷风又灌进来,她朝窗户外面望,外面就只有一种暗淡的灰,没有惊喜。
她跺跺脚,站在门边舍不得走。
冯春英老早炖好了汤,卢昭一进门,她就从厨房端出来一碗。
“土豆炖牛腩,作暖的。”她把碗放在桌上,汤匙碰的“叮当”一响,她一惊,看着卢昭坐下来,手套都没摘,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后就说要出去一下。
冯春英不安:“去哪儿啊?”
卢昭说:“去见朋友,约好了。”
冯春英点点头,又问:“不能明天去?”她朝窗户看了一眼,“外面好像在下雪。”
卢昭也看过去,只“嗯”了一声,人还是站起来了。
冯春英不知道怎么的,就说了这么句话。
她说:“卢昭,你不是不想回家?”
卢昭回过头看着她。
冯春英追问:“是不是啊?”她不解似的,“怎么你一上大学就变样了呢?平常也不跟我们打电话,除非家里给你打,和我们说话态度也敷衍,现在连家都不愿意待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你以前多听话啊,你···”
“我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卢昭打断了她的话。
冯春英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高过她一个头的卢昭,有一瞬间觉得他是个陌生人。
她教出来的儿子,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卢昭!”冯春英厉声道。
卢昭太熟悉这样的语气了,每当他没达到她的要求,没实现她的预想,她就是这种语气喊他的名字。
冯春英从来不打孩子,她认可的教育方法从来都很文明,她自豪于,可以从精神层面训化最不听话的学生。
卢昭曾经听到这种语气,就会忍不住发抖,后来他找到方法隐藏这种颤抖。
而现在,他听出了冯春英的气急败坏。
她老了,他也长大了。
冯春英看着无动于衷的卢昭,想要说些说些什么,她刚张了张嘴,眼前就跟被人蒙上似的,耳朵里一嗡,她就滑到了地上。
第一粒雪子飘下来的时候,贺琳琳还有点不敢确信,怕是自己眼花。她赶紧推开窗,伸手出去接。
雪落在掌心里几乎眨眼间就化成了水,贺琳琳咧着嘴笑起来,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笑着笑着她想到什么,跑到罗丽芳他们的卧室里,拿起电话,嘴里边念边按下号码。
她有预感卢昭已经回来了。
可电话里的嘟声响尽,也没人接。
贺琳琳也笑完了。
她放下电话,从卧室里出来,瞪着取暖器的暖光,越看越烦,干脆关了,还是不爽,她想来想去,最后冲进自己房间,把围巾耳罩帽子统统装备上,推开门出去了。
外面的天迅速的黑了,贺琳琳一出门就被冻得想狠狠蹦几下,她跑起来,把围巾裹得紧紧的,脸都鼻子都遮住了,一张脸就剩两个眼睛还露在外面。
她跑了两步又停下来,这往哪儿跑呢?她也不知道卢昭到底回没回来···
细想,她就是在发神经啊。
雪越下越大,贺琳琳站了一会儿,帽子上就已经白了一点,她望着前面的厂区大门,那头亮起了昏昏的光,一晃一晃的,是灯泡被风吹得晃。
她叹口气,转身往回走。
可她走着走着就又想回头,那种无端的笃定又出现了,她已经被耍过一次,可这次还是要上当。
贺琳琳没抱任何期望地回头看过去。
从昏昏的灯光下跑过一个人,离她越来越近。
贺琳琳能听清他的脚步踩在雪上的声音,和他每一声呼吸。
她被这奇迹显灵吓得心脏都有点痛了,被人揪成一团又去抚平。
当然抚不平,她拉下围巾,笑得牙齿都冰冰凉的,边蹦边朝他挥手。
等着他过来,就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隔着羽绒服和棉袄,层叠的异乡气味,不能详细描绘的,流云和朝阳的拥抱。
他们都希冀这个拥抱能弥补些什么。
贺琳琳的棉袄上有细粒的雪,卢昭贴上去,脸上的烫灼样的刺痛好像就减轻了一些,他闭上眼,脸埋在她脖子边的帽子里。
卢桂平特地把他喊出来才打了他一巴掌,估计是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
他说他是个大人了,该有大人的样子。
“你妈是一心为你啊!你怎么能这么气她!?”
卢昭一句话没说,挨了打又被卢桂平喝进病房,叫他好好安慰一下冯春英。
冯春英是最近一直失眠,没休息好,医生又问了她年纪,最近除了失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不舒服,冯春英躺在病床上闭着眼说了好多,医生说:“像是更年期,保险一下,明天做个检查。”医生说完就走了,没有要跟他们商量的意思,也不在意他说完之后气氛多尴尬。
卢桂平瞟了眼儿子,又朝老婆看了眼,兀自强硬,脸色更加吓人。
一会儿又把他叫出来,也没有温声细语,只是叫他多体谅他们。
他叹着气说:“我们只有你一个孩子,不操心你操心谁呢?”
“你们搬到B市来吧。”卢昭突然道。
卢桂平瞪大眼睛,还来不及喜,卢昭又说:“我希望你们就操心到这里了。”
卢桂平被卢昭这句话打得头昏,看着儿子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他也想跟冯春英似的晕倒算了。
卢昭沉默地站在医院走廊上,一扭头看见雪从天上落下来。
他没有和任何人解释,就从医院跑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这样。”
他需要抱得更紧,才不至于再被风挟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睡早起身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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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贺琳琳哼着歌,拉着卢昭上了楼,卢昭还有顾虑,贺琳琳左右一看,凑到他耳朵边,拉他的手臂,卢昭弯下腰,听见她说:“我家没人,来吧。”说完还眨眼,一脸“你安心”。
卢昭自省了一会儿,直起腰,手也放开了,看了她一眼,带头先上了楼梯。
贺琳琳莫名,怎么这么个眼神??她没说错啊?她家里是没人啊,要是有人她还能领他上去?她又不傻。
前头的卢昭想起来他还住在这楼上的时候,碰见贺琳琳她就把头一低,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介意。
卢昭到了二楼,站子贺家大门口,贺琳琳两步并作一步,蹦上了楼梯,掏出钥匙给他开门。
卢昭就忍不住开口:“小心点。”贺琳琳转着钥匙,还不忘扭头对他笑。
卢昭没笑,拉开门走了进去。
他今天处处都要带头,难得的很。
贺琳琳跟在后头抱怨:“怎么搞得像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一样···”
她口不对心,明明看他坐在自己家里就觉得无比自豪,自然,想起爱屋及乌这个词儿,又觉得好像用的不对,屋还是那个屋,但她不是乌。
应该造个词儿,爱人及屋?
自认被爱,对贺琳琳来说不容易,她只惯于贬低自己。
贺琳琳站着,卢昭坐着,谁不自在一眼分明。
贺琳琳傻看了他一阵才想起来,说道:“我给你倒杯水吧?”她往厨房走,走到一半又回来,“我先给你把取暖器打开,太冷了。”
卢昭说:“不用。”贺琳琳客气起来:“没事儿没事儿,烤会儿烤会儿。”
她把取暖器移到他脚边,又蹲下去打开。
怪不得古代人喜欢点着蜡烛看美女呢。
柔光下氛围一绝,而且她还自带滤镜。
她又傻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
卢昭答:“好了,不冷。”
贺琳琳点点头,自觉坐到了他旁边,倒水的事彻底忘了。
外面的雪下得传出声响,虽然细,但越听不清就越想仔细去听。
“雪越下越大,你待会儿怎么回家?”这是贺琳琳问得。
卢昭说:“我刚坐下,你就想我走?”
贺琳琳:“不是!”她急了,不信卢昭能这么曲解,再看他脸上的笑色,后知后觉地委屈起来,不知道多久没有感受过的,心口膨起来的那种委屈。
卢昭能冷着脸听笑话,也能冷着脸叫笑话。
他看着贺琳琳急了,忍不住笑。
庆幸客厅狭小,冬天来得也恰是时候,屋外的雪是应约而至,或是谁暗暗求来的。
他们能挨挨挤挤地坐在一起,是老天帮忙吧,贺琳琳想,她低头看了看两人的脚,脚尖还真是向着对方的方向。
“看什么?”卢昭问。
贺琳琳就把心理学那套关于脚尖朝向的理论告诉了他,说完做证明,得意洋洋地晃着脚,叫他看,说:“你看!我觉得有点道理。”
卢昭就看了一眼,说:“你可能只是习惯性朝着这个方向,或者是因为这边暖和。”他指了指取暖器。
当头泼冷水。
贺琳琳急了:“不是!唉,你···”她卡了壳,不知道要怎么跟卢昭解释杠精这个词,她想起卢昭给她上课的情形,无奈道:“算了,我跟你一个学理科的讨论这些干嘛···”
浪漫又感性的右脑他没有好好利用。
贺琳琳又说起别的,卢昭听着听着走了神,眼神自然向下,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