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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让他们看到,别动。”他只是竭尽全力地重复了一遍,盖住她,沙沙地吐出两个字:“听话。”
“可是你还在流血呀。”
“乖。”
又一个字。
好小声,她从来没听过他这么小声的说话。
这样沉,好像绑着一个大石头跌落山谷。
沈音之抿了抿唇,模糊瞧见他的眼皮,起起落落如飞鸟的翅膀,终是寂静落下。
玻璃球儿似的漂亮眼珠不见了。
一根根睫毛静静伏着,铺下浅淡的影。
血还在流。
她用袖子去堵 ,沾到伤痕,他似乎有所皱眉。
她有点怕。
惶惑地收回手,傻乎乎的探头探脑。
瞥到防弹玻璃上一个个圆形的子弹坑,以及四处分裂的纹路,犹如一颗妖异生长的大树。
熊熊火光在外面烧,原来是那辆小货车在烧。
现在周遭还没有人。
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在观望。
沈音之想起自己以前很坏,点着柴火往耗子洞里丢,就爱看它们吱吱叫着逃窜。
现在她们好像变成老鼠。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觉得周笙和沈琛都比她聪明。他们的主意肯定好,于是她很有自知之明的按兵不动。
眼神转一圈,无所事事。
终究转回沈琛失血泛白的唇上。
她低头擦擦两只手,擦干净,擦热点,又吹吹。
吹吹自己的手。
也吹吹他的伤。
然后小心的、很小心地轻轻按住伤口。
定定看着他的血染红她细密的指纹,好像流速慢了点,又好像没有。
沈音之皱皱鼻子,牙齿用力咬住舌尖。破开一点皮肉,感到一股血腥味儿迅速涌出来。
她凑上去亲他。
没头没脑地亲,撬开牙关乱伸舌头,像一只莽撞冒失的小动物。她不是在亲他,而是本能地救他。
总觉得他的血流失太多。
总觉得她的血分他一点,他就能慢点冰冷。
沈音之是真的这么觉得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认认真真亲好久,她舔舔嘴唇,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脸边。乖乖的,产生一种安静而温柔的亲密感。
“不要再流血啦。”
反复喃喃着:“沈琛别流血啦。”
这回没人应她。
连星星月亮都消失不见,天下起了阴寒的秋雨。
作者有话要说:
啊,多温情的一幕!
50。带她走
下午两点; 沈琛醒来,身边只有个心理医生。
正背对着他挥舞菜刀。
“你干什么?”沈琛淡淡问。
“在剥柚子啊。”
对方义正言辞地回了一声,而后继续呼哧呼哧地撸袖子、劈柚子; 口中念念有词。
直到数十秒猛然察觉不对; 回头一看已经坐起身来的沈琛——
“别动!”
一声大喊:“千万别乱动,我这就去叫医生!”他飞快放下手里的东西,激动得差点一屁股摔到地上。
“慌什么。”
沈琛保持绝对镇定:“你不就是个医生?”
“对哦。”心理医生状若恍然大悟:“我自己就是个医生,我紧张什么。”
他点点头; 拍拍裤腿; 毫不紧张地坐回原位。很有职业精神,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 而后询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口头问着; 手里甚至重新拿起柚子和刀。
沈琛:“不怎么样。”
医生:“具体什么不怎么样?”
“浑身无力,怎么解决?”
“啊; 这个问题啊,我想想……”
医生表情凝重想了一秒。
两秒。
三秒之后菜刀咣当落地,他整个人跳了起来。
“我是心理医生好么兄弟,你当我无所不能包揽外科?浑身无力还能归我管??”
“能。”
当事人沈琛不紧不慢地提议:“你可以催眠我,让我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
你还真别说,赚钱新思路啊。
不愧是生意做遍大江南北的沈老板,病床上照样智商过人。牛逼。
“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来不算太严重啊?”
医生默默比个大手指,不过还是坚持要去叫医生。
——专业的那种。
“不用去了。”
病床边有个不起眼的按钮,沈琛连按两下; 接着便掀开被子。
“干什么,输液呢; 你想去哪?”
“上厕所?”
“呼吸新鲜空气?”
医生有意装个傻,而后才告知:“周笙轻微脑震荡,早上九点醒的,趁你晕着干脆利落替你开了两个会,连合同都代签了。那小孩更实在,从头到尾压根没失去意识过,昨晚在外面蹲半天,早上又在你这蹲半天。我来的时候买了碗排骨面给她,还有精神把几十颗葱挑得一个不剩。”
看眼时间:“刚吃饱喝足没一个小时,估计在隔壁睡得正香。用不着你惦记,更不需要打扰美梦。”
沈琛一边听完,仍然穿上拖鞋。
“哎哎,哥们你能不能有点正牌病人的自觉,能不能尊重一下你轻微出血的内脏?”
医生抱怨着,但自知拦不住他。只得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取下掉水瓶,暂时充当人形输液架。
沈老板家大业大,上哪儿都是至尊vip。
住院不必说,大名鼎鼎的私人医院以及名医,再来个超豪华病房作标配。里头要办公室就有办公室,要陪护房就有陪护房,遑论沙发电脑液晶电视。——要不是众所周知沈琛的不近女色,估计今天这病房里,还能多两个温柔可爱的女护士。
而沈音之。
她的确无忧无虑的呼呼大睡着。
一个人睡姿乱七八糟,滚着被子,一条手臂还掉在床边。
“你看,我就说吧?”
开门看两眼,医生以为足够。
偏偏沈老板认为不够。
非得推开门走进去,细心调高空调温度,又替她盖好被子,如图一个操心老爹。
沈音之并不领情。
她连睡觉都是叛逆而自由的,受不得任何拘束。
上秒钟你把她硬生生塞进被子里,下秒钟她的两个脚丫子露个尖,悄悄从缝隙里钻出来。再来两条手臂,堂而皇之翻出来,揪住被子拉高高,只把头蒙进去。
好标准一缩头乌龟。
沈琛拉下被子,她拉起来。
他又拉下来,她又拉,拉不动,开始哼哼唧唧嘟嘟囔囔。口里冒出一个依稀的:“沈琛?”
鼻音很重。
反正医生压根没听懂,倒是沈琛低低地应:“嗯。”
好吧。
仿佛能听到老成的叹气:因为你是沈琛,因为你流很多血,那好吧。
小孩的脑袋往这边一歪,脸贴在他冰凉的手上蹭了蹭,旋即放弃了挣扎。
乖乖的睡着,乖得太不像话。
沈琛静静看着,忽然又扬起被子,松开手。
被子盖脸,这是沈音之熟悉的感觉,很安全。
她高兴地打个了滚,恢复成不像样的睡姿。
但这回把半个脑袋露在外面。
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变
似乎又什么都变了。
*
“都说了没事,我还能骗你?”
“毕竟车祸瞬间他们都抱着头,没造成严重损伤。”
回到病房,医生凉凉丢来一个眼神:“不像某人。关键时候不把自己的头当头,反而急着护别人的头。”
沈琛接过一杯温水,无所谓的受下这份挖苦,问:“肇事司机怎么样?”
”当场死亡。”
“身份?”
“身份查清楚了,是个有案底的毒贩。刑满出来不到三个月,一家老小都在清台住。现在警方基本认定他是沈子安的人,正在查他的人际关系。”
说到正经事,医生表情有所变化,坐姿也端正了些。
“车祸现场摄像头太少,没有拍到其他人。不过按照沈音之的供词,查街道监控器之后发现类似沈子安的人。确实打扮成女人,事发之前坐的士经过你的车旁。两小时之后又出现在市中心的百货商店。”
“黑长直,白裙子进的厕所,不到五分钟厕所门口闹事。他打扮成短发羽绒服的流浪歌手趁机溜走。连查监控的警察都走眼,一段视频连看七八次才发现他。”
他越说越激动。
所有人都没料到沈子安会装成女人重回故地。
这么大胆,而且关键装得真像。高跟鞋踩得有模有样,恐怕真女人都得甘拜下风,难怪没人认出。
沈琛冷静得多,直截了当问结果:“抓到人了?”
“……”
医生哑然失声,结果再明显不过。
半晌,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录音笔,“警方托我问你,为什么沈子安对你这么执念,愿意铤而走险回到南江?”
该说的都说过了。
说过不止十遍八遍。
所幸沈琛耐性好,便垂下眼散漫的再重复一遍。
一切得从最开始说起。
他的生母沈女士,是商业大佬沈峰的幺女、独女。
原先备受宠爱,结果不顾父母的阻拦处处热脸贴冷屁股,嫁给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陆三省。因此与父母断绝关系,分隔两地不再往来。
直至七年后自杀身亡,娘家方才出面举办葬礼。
沈琛便是在头七的日子,从陆琛正式改名为沈琛。也从摇摇欲坠的陆小家,回归到权势暗涌的沈大家。
那时逐渐掌权的人,是沈子安的父亲,算沈琛的大表哥,无功无过算不上优秀。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本来沈子安必是下任接班人。不料沈琛横空出世,年岁相仿的两人形成最激烈的竞争关系。
因此沈子安嚣张暴躁,处处欺压沈琛。
而沈琛始终隐忍不发,以待厚积薄发。
一晃到五年前。
沈峰丢给两人各一个烂摊子,直言谁收拾得干净,谁就是继承人。
沈子安急功近利,眼看着公司在他手下越来越糟糕,远不如沈琛的业绩边角。鬼使神差之下,他被诱惑着碰手毒v品生意,以此谋取暴利,将公司假账做出花儿。
正要收手之际,被沈琛告发。
沈子安就此成为弃子,被驱逐出沈家。
为了彻底撇清关系,保住沈家世代积累的家当。他的父母遭受连累,一并赶出沈家。人到老来跌落谷底,不知出于羞耻还是忿忿不平,一怒之下跳楼自杀。最终余下沈子安一人,如同打不死的蟑螂,犹如过街老鼠四处逃窜至今。
他恨他是正常的。
只不过罪有应得罢了,沈琛并不愧疚。
“虽然但是,说到底他不应该恨你外公吗?”
这个故事不管听几次都觉得莫名其妙,医生丈二摸不着头脑。
“明明带你回来的是你外公,给你继承权、让你们竞争、赶走他爸妈的都是你外公。而且正经做生意的人,那时才二十岁出头,怎么可能接触得到那种门路?”
沈琛不语。
只想起梦里,沈子安同样执着鸦片,为了八百斤鸦片火烧沈园,之后似乎还展开一系列的复仇计划。拼了命的想杀他,好坐稳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清帮少帮主的位子。
两厢对照,还挺应衬。
“好在你的车经过改装,这回周笙发定位又及时。”
医生再度开口:“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警方那边着急抓人,还想找你当诱饵骗他出来。我估计这事风险系数大,没什么可行度,你听听就好,没必要当回事。”
“啧,不说这些倒霉的,还是聊聊抱头事件好了。”
他收起录音笔,再次和柚子较上劲儿,意味深长道:“老沈,我一直相信潜意识不会骗人。所以——”
“这一个半月你是不是又做梦,受到更大影响了?或者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事无巨细都跟我说说吧。”
他露出鼓励的目光,标准套话大尾巴狼。
沈琛开口:“我觉得……”
“那些梦不仅仅是梦?”
仿佛猜到他要说什么,医生迅速转为看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