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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动作都做得很难、很晃晃,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终于半路遇到保洁阿姨手握拖把,边哼着甜蜜蜜,边活力四射地旋转跳跃拖走廊。
沈音之停下脚步。
“阿姨,我想借手机。”
沙哑的嗓音从背后冒出,女孩脸白得像鬼。
阿姨回头被吓好大一跳:“哇你个娃儿,同学?选手?脸色咋子这么难看的啦?”
“我想借下手机。”
她看着她,两只眼睛水雾朦胧。
“手机?”
多少知道些节目组的规定,今天开始所有选手强制性断网,手机平板笔记本通通上交,就跟高考似的严格。
区区保洁阿姨生怕违规被开除,为难地搓搓手,信口撒谎:“我,我今天没带手机,你找别人借去吧啊。”
沈音之垂下眉眼,有点儿失落的抿了抿唇。但不经意看到对方的口袋,大半手机露在外头。
她固执:“我想打电话,很快的。”
“哎呀,你这个同学怎么回事。”阿姨急忙转身遮挡 ,驱赶阿猫阿狗般摆摆手:“说了没有带手机的!没有没有!找别人去吧。”
“我真的只用一下下,两分钟都不到。”
小傻子到处摸口袋,软声软气地呢喃:“我有钱的,身上有带钱。你借我打电话,付很多钱好不好?”
阿姨态度坚决:“不行不行,别说了,真不行。”
“那我……还有卡。”
咽喉堵着石头似的难以喘息,尖锐的边角划过脆嫩的喉肉,吐出来的字字低微,鲜血淋漓。
她犹犹豫豫地,抽出自个儿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家当,递出去:“……卡里有好多钱的,我只想打个电话。”
“别别别,你别乱来!”
清洁阿姨望着走廊四处的监控,表情如遇上越狱逃跑的精神吧患者,“你、你是不是人不舒服?我喊那个工作人员来瞅瞅,让他们给你弄点药,到时候还你手机。你回去躺着,躺着啊,别乱走了我马上带他们来!!”
说完就撒腿跑,跑出百米冲刺的利索感。
沈音之在原地呆呆站半天,像块石头。
好久之后慢慢将卡塞回口袋,原路返回寝室。
独自裹紧被子想睡觉。
偏偏窒息感如影随形,她呼吸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工作人员匆匆赶来。额外带来最近驻扎节目组的医生,量体温、拉眼皮、看舌头,开药泡水一堆乱七八糟的流程,小傻子无精打采全部乖乖配合。
直到有人主动递出手机,她却不接。
“刚才保洁阿姨说你想打电话?是不是想往家里打工作人员态度亲切:“虽然规定训练期间不能用手机,不过生病算意外情况,没关系的,你尽管打吧。”
还是摇头,还是不接。
她垂下眼皮凝望着被角发呆。
又没有家人。
能往哪里打呢?
工作人员不放心,再度提议:“不想告诉家人的话,不如打个电话给你的经纪人?让他来看看你?”
沈音之一口回绝:“不要。”
前头确实有个刹那,她疯了似的想要见到熟悉的人。沈先生,二狗子,周笙都好,很想他们突然现身陪她。
因为他们都能够证明,沈音之这个人根本不在货舱。
她压根没有目睹过那些凋零的女子,而是天天珍珠钻石小裙子,精细养在华丽奢侈的西洋房子里,无忧无虑。
——尽管那是个笼子。
——至少那是个精美安全的笼子。
“真的不要吗?”工作人员再次问。
“不要。”
小傻子拉高被子,将脑袋瓜子藏了进去。
现在不要了。
冷静下来就不要。
不要依赖,不要迷恋;
不要期待,不要想念;
除了自己和钱什么都不要,身为风尘女子必须活成这样方能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沈音之向来争强好胜,非赢不可。
至于那个所谓的刹那——
大约因为生病而已,睡一下就好了。
是这样的。
肯定是这样。
“我要睡觉啦,你们不要看着我。”
她蜷缩得更紧,如同蜗牛躲进壳子,闷声闷气地嘀咕:“睡醒就好了,什么都好。以后说我生过病,他们肯定买好多零食,说不定都给我新的卡,那可太好了。”
“那我很有钱,而且我很漂亮。”
“我非常开心,所以天天都很开心。”
近似自欺欺人,自我催眠。
沈音之的声音越来越小。
闭上眼睛,一切喧嚣嘈杂远去。可是仍然无法阻止那股遥远而诡谲的味道,藤蔓般缠着脚尖往上攀爬。
它沿着血液经脉延伸,无限的延伸,神不知鬼不觉缠绕上心脏。狠狠地收紧,收紧,再收紧。
正在那即将被绞死的关键时刻——
“让开让开,沈音之在哪儿?”
“你们别挡路,沈先生来了。”
总策划人的声音嘹亮粗犷,最后那五个字清晰掠过耳稍,如石落水激起圈圈涟漪。
所有糟糕的,阴暗的,血腥的记忆碎片瞬间化为虚无,烟消云散后再也找不到任何存在过的证明。
就好像。
真的从未存在过一样。
28。枯萎
站姐:
【报; 放学的音崽脸色不太好!附远图。jpg】
【报,音崽进食堂没十分钟就出来了!】
【再报,音崽下午没去上课!已经是上课时间了; 我们只看到林朝雾走出宿舍楼!】
后援会粉丝ABCD纷纷:
【妹妹是不是生病了?!】
【这个季节交替的点; 流感很多!!】
【节目组里应该有医生的吧?】
【啊啊啊啊啊我问官博,官博半天没回我!】
站姐:【目前没看到白大褂进宿舍,只看到保洁阿姨扛着拖把一晃而过,非常激动。】
A:【站姐能买药送进去吗?】
B:【或者找保安找工作人员带进去?】
C:【要不直接打120?(对不起我乱说的。】
D:【官博完全没反应; 私信问苏井里也没反应。这个时候突然绝望; 为什么我们家妹妹如此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如此低调绝美傻白甜; 都不开个人微博的呢??!】
以上。越来越多的群友冒出来发言; 微博粉丝群活跃整个下午,分分钟冒出消息99+。
而沈琛在六点整抵达住宿区; 当时总导演正在开会讨论下次舞台搭建,对此全然不知情。
直到十分钟后,苏井里、制片人、星秀当家老总先后打来电话,一个来头更比一个大,提的全是一件事儿:沈先生连人带车被保安拦截在门外,不管你手头有什么事,赶紧去接人。
“行,我知道了。”年轻气盛的总导演挂断电话,只得撇下会议,披上外套匆匆往门外跑。
由于初来乍到没多久; 日常生活不八卦不吃瓜。他压根没听过沈琛这个名字,边走还边问:“沈琛这人到底干什么的; 关系网、牌面这么大?一件小事有必要这么多人打电话?”
身边助理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含糊地形容:“就很有钱,很低调,在南江待久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你别说小事,如果哪天世界末日天塌下来,只要他肯公开露面让大家不要慌,说话保证比市书记还管用。”
“哈,有钱无所不能?你们南江风气这么简单粗暴?还是他有什么特异功能?”
“怎么可能?你根本不知道南江历史吧?”
土生土长的当地助理,投来行内看行外的鄙视目光:“我们南江以前只是个农民城,五十多年他的外公是南江出去的,算当时的商业巨佬。有钱之后回来驻扎老家当大本营,花钱考察当地,致力开创特色产业链,硬生生奶起经济,养活不少人。二十多年南江改镇成市还压轴上台说话,市长都得客客气气地帮他调话筒。”
“后来他大伯接班的那二十年,无功无过没什么好说的。轮到他表哥十多年完全不行,最后到他手上不到五年,我们南江综合实力直接排进全国第五,你说他到底靠的什么?只是钱?”
“……行吧,算我胡说八道。赶紧收收你那副崇拜偶像的模样,免得丢人现眼。”
两片嘴皮上下一鹏,嘀咕着‘世界上牛逼哄哄的大人物真是又多又闲‘,脚步却是不敢放慢。
远远瞧见那辆散发着昂贵气息的名牌车,总导演吞下男人嫉妒的口水,业务不太熟练地假笑道:“你好沈先生,我是节目组的总导演,你到这来有什么事吗?”
“应该说您!对沈先生应该礼貌点!”化身迷弟的助理小声逼逼,被导演无声飞踹一脚。
“沈音之?”
从大人物口中听到自家热门选手的名字,那感觉,差不多一只金光闪闪的猪敲响你家大门,伸手讨要你家后院最水灵的大白菜。
该死的苏井里保密功夫真绝。
谁能想到猪和白菜能搭上关系呢??
导演内心郁闷。面上不卑不亢地带路,口上一板一眼地交代:“沈音之今天下午的确没来上课,人不舒服请假了。听说是因为今天要上交手机,不小心昨晚熬夜玩手机太晚——”
汇报工作似的公式化腔调,话还没说完,大人物接过话茬,温润又客气地说 :“她确实贪玩,这半个月麻烦你们照顾。”
“……”
为什么有种老父亲口吻的即视感?我们这里是正经的培训综艺节目,又不是托儿所好吗??
“没什么,选手都是我们负责的对象。”
压抑着吐槽的欲望,总导演坚持汇报:“反正不排除昼夜温差大,着凉感冒发烧的可能性。这段时间节目组不少选手都出现过这种现象,我们已经聘请来24小时待诊的坐班医生,让他去看沈音之。情况不严重的话,过两天能好。”
说话间推开寝室门,入目七八个工作人员挤在一块儿,不知情的还以为里头聚众赌博哦。
导演尚未想好开场白,迷弟助理抢先开口训斥:“都堵在这里干什么,沈音之在哪里?你们都往旁边让让,沈先生来了。”
哪个沈先生?
南江还能有谁用得上如此文绉绉的称呼?
他们不必回头看清来人,下意识便让出一条路。
视线里不再有障碍,床铺鼓起的那个形状,自然而然变得格外显眼,像一只小虾。
被开水煮沸不断蜷缩的虾。
又像被网捕捉的森林动物,十分警惕地躲进保护壳,以此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无论好坏。
“你们干什么了?”
他开口竟是冲着她们来。
明明正常人,应该问她怎么了才对。
“……我们没干什么,是她自己不肯出来。”
工作人员尴尬解释:“半个小时之前就这样了。一直不说话,不翻身,喊她也不答应,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我们不好强行拉开被子……”
沈琛没多给反应,直接上前掀被子。
她没睡,至少没睡太熟。
他能够感觉到,被子里头有股不小的力气死死攥着,试图同他抗衡,只不过实在难以抗衡。
手心里的被角被一点点拉出去,刺眼的光亮从缝隙漏进来,落在眉梢。大脑昏沉的沈音之似乎受到刺激,猛然撑起沉重的眼皮。
被子掀开。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便是一个巴掌。
pia。
真真切切盖在沈琛脸上,声音不大。
但并不妨碍,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
沈琛对粉丝群的猜测不尽信。
时隔半月不见,本来仅仅想顺道过来看看,他真的从没想过,会看到病成这样的沈音之。
水捞出来似的一个小孩侧躺在床上。
眼角鼻尖泛起脆嫩的潮红色,像哭过。睫毛湿漉漉的,还有好多根发丝乱糟糟粘在脸边。@无限好文,尽